翌日,青冥郡主和狐山君王要在正月十五舉行大婚的消息在山寨裡傳遍了,本來就到了年尾,新年的氣氛下,又突然爆出這條大喜訊,大傢伙心裡都徒然熱切地盼望起來。雖說鬧出失竊的風(fēng)波,但由於幾天裡一直風(fēng)平浪靜,大傢伙也就把他丟到了腦後,開始準(zhǔn)備大婚的一應(yīng)事物了。
最高興和最忙碌的就是翠微姑姑了,整個聽雨居就聽見她的大嗓門吆三喝六的。最悠閒的兩個人一個是青冥郡主,一個是狐山君王。青冥郡主只關(guān)心一件事,就是每天要看看明箏抄寫的東西;狐山君王自那天夜裡來郡主房間發(fā)了通火後,便不見了蹤影。
翠微姑姑派夏木林棲盤陽四處找蕭天,因爲(wèi)大婚的很多事要找他商量,可是幾天都不見他人影,主意誰來拿呀?青冥郡主更是一問三不知的主兒?最後還是夏木帶來了信,說狐山君王整天跟在玄墨山人身後不知忙些什麼。翠微姑姑非常生氣,幾次派林棲去叫,最後蕭天派梅兒姑娘過來幫她料理一些事情。至此翠微姑姑纔不再催他。
此時清冷的月光,流水般穿過窗戶瀉在書案上。蕭天坐在案前,剛剛寫好一封信。他身後坐著玄墨山人和李漠帆,兩個人在靜靜地喝著茶。蕭天把信封封上,喚來小六。
信是寫給隱水姑姑的,名義上是邀她春天時來山莊做客,實則是請她來接走明箏。幾天裡,蕭天思謀再三,他只信任撫養(yǎng)明箏長大的隱水姑姑,把明箏交到她手裡,他才放心,明箏一走,他再無後顧之憂,也好放手一搏。
“小六,你告訴鏢行的弟兄,務(wù)必親自上夕山尼姑庵,面見隱水姑姑。”蕭天叮囑道。
“是,幫主,我記下了。”小六鄭重地接過信封,轉(zhuǎn)身走出去。
“幫主,你真要送走明姑娘?”李漠帆哭喪著臉,十分不忍的樣子,他對蕭天的行爲(wèi)越來越理解不了,或許站在他的角度來看,他永遠(yuǎn)也想不明白。
“跟著我有何好處?前路漫漫,太多艱辛與危險。”蕭天平淡地說道。
玄墨山人啜口茶,放下茶碗道:“你說也怪了,依明箏姑娘的脾氣,不是受制於人的主呀,怎麼被青冥郡主擠兌成那樣也不反抗,我都聽說了,她沒日沒夜的抄寫什麼書典,而青冥郡主總能挑剔出毛病然後就給撕了?這兩個女子是在較什麼勁呀?”
李漠帆向玄墨山人又使眼色又嘬嘴巴。玄墨山人瞪著李漠帆道:“唉,李把頭,你這是……”
“哎呀,你老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攔都攔不住。”李漠帆皺著眉頭說道。
玄墨山人一愣,還沒明白過來,就看見蕭天瞪著李漠帆道:“還嫌不夠亂是嗎?”
蕭天走到門邊關(guān)上房門,轉(zhuǎn)回身對著玄墨山人和李漠帆說道:“這幾天,雖說風(fēng)平浪靜,但我心裡還是隱隱有種不祥的預(yù)感。這樣吧,從今夜起,我們?nèi)齻€人輪著值夜,今天夜裡我出去。”
“這個主意好。”玄墨山人道,“連著幾天也沒有找到一點線索,這個賊偷這盒秘丸到底想幹啥?”
“是呀?”李漠帆直搖頭。
這時,遊廊裡傳來飛快的腳步聲,片刻後腳步聲來到門前,三個人互相交換個眼色,只見門被推開,天蠶門的陳陽澤一步跨進(jìn)來,他一眼看見玄墨山人,大聲說道:“師傅,我大師兄不見了。”
“什麼?”蕭天和玄墨山人幾乎同時站起身。
“其實一早就沒看見他,我以爲(wèi)他只是跑出去練劍了,也沒在意,直到此時也沒回來,我和幾個弟子四處去找,也沒有找到。”陳陽澤望著玄墨山人。
玄墨山人和蕭天面面相覷,蕭天緊皺眉頭,沉吟片刻:“難道是他?”玄墨山人痛苦地一揮手:“不可能,我的徒兒我心裡有數(shù),縱使平日裡潑皮一些,但決不會與我有二心。”
“不是他又會是誰,事到眼前了,你還不承認(rèn)。”李漠帆沒好氣地說道,“還不是跑了唄?”
陳陽澤聽出他們是在議論大師兄,急著想替大師兄辯解,但面前三人都是前輩,哪有他說話的機會,不由急得抓耳撓腮。
蕭天轉(zhuǎn)身走到劍架旁,取下長劍掛到腰上,對屋裡人道:“我出去看看。”聽他這麼一說,李漠帆也急忙跟上,玄墨山人點點頭,道;“走,隨我到山莊大門,問守衛(wèi)今日出山莊的人中,有沒有吳劍德?”
四人一路疾走,此時山莊四處都掛了燈,一隊巡夜的莊丁舉著火把從他們身邊走過。一些道路上的積雪已清除,他們沿著小道很快走到大門旁的崗樓前。
今天值夜的正好是管事曹波安,他在崗樓上遠(yuǎn)遠(yuǎn)看見走過來的三人,便下了樓,早早候在門前,見三人過來,一一施禮道:“幫主,玄墨掌門,李把頭。”
“曹管事,我們前來有話要問你,咱們裡面說吧。”蕭天擡腿走進(jìn)門崗。屋裡擺設(shè)簡單,一張桌和幾把椅子,幾個人走進(jìn)來一落座,玄墨山人便開口問道:“曹管事,出入山莊的人你這裡可有記錄?”
“不曾記錄。”曹管事說道,“但是,由於前些日有失竊的事發(fā)生,君王下令不見令牌不放人,因此如今出入山莊都要有令牌。”說著,他從腰間取下自己的令牌,橢圓形的桃木上刻著一個“鶴”字,“就是這種,但每個院子的令牌都不一樣,像你們雲(yún)煙居是一個“煙”字,聽雨居是“雨”字,櫻語居是“瑞鶴”兩字,前院是“鶴”字,因此一看令牌便知是哪兒的人出入。”
玄墨山人端詳著這塊令牌,他扭頭問陳陽澤:“陽澤,雲(yún)煙居的令牌是誰掌管的?”陳陽澤臉一白,吞吞吐吐地道:“是,是大師兄,一共有三塊,前日給宏師兄一個,他出山莊去置辦藥材,他手裡還應(yīng)該有兩個令牌。”
玄墨山人憂心地望著蕭天:“蕭幫主,你怎麼看?”
“如果今夜吳劍德不回來,那他就是走了。”蕭天眼裡含著冰霜,眼波流轉(zhuǎn)間說道,“看來所有的疑點都集中在吳劍德身上,只有他有你密室的鑰匙,只有他知道你秘密配置的秘丸,只有他身上有出入山莊的令牌,難道是巧合?”
“唉,都怪我心慈手軟,下不了這個狠心,心存僥倖,我是真不願意是他呀……家門不幸……”玄墨山人一拍大腿,衝陳陽澤道,“走,回去——”
玄墨山人滿臉怒氣頭也不回的走了,陳陽澤跟在師傅的後面一路小跑……
“真是吳劍德偷的?”李漠帆望著這對師徒的背影問蕭天。
“目前看來是這樣,但是,我覺得沒有這麼簡單。”蕭天說著起身往外走,一邊交待曹管事,“從今夜起,出入山莊不僅要有令牌,還要逐個登記。”曹管事點頭應(yīng)允。
蕭天和李漠帆一回到櫻語居,蕭天便持劍出去了。
這天夜裡蕭天穿行在山莊屋脊之間,幾次從聽雨居的暖閣經(jīng)過,他看見那盞微弱的燭光,看見火塘裡的火苗,他心裡安穩(wěn)了些。他坐在不遠(yuǎn)處的屋脊上,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暖閣,透過落地雕花木格大窗,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月朗星稀,寒氣四卷,兩個孤獨的身影,一個圈在案前,一個獨立飛檐。無聲無息間,雪又開始落,蕭天坐在檐上,從懷裡摸出一個酒囊,對著那個身影,喝了一口,心裡一暖,竟生出一絲滿足,此生若能日日如此,擡眼便能見所思所想之人,足矣……
翌日蕭天直睡到未時,被李漠帆搖醒:“幫主,快起來吧,出事了。”蕭天一咕嚕坐起來,這纔看見四周站了一堆人,都是天蠶門的弟子。
“蕭幫主,我?guī)煾覆灰娏恕!标愱枬芍钡乜粗?
“幾時的事?”蕭天迅速跳下炕,幾下穿好外衣,提著劍就往外走。屋裡的衆(zhòng)人跟在身後,陳陽澤簡單地把事情經(jīng)過講了一遍。原來昨夜回去玄墨山人躲在房間裡獨自生悶氣,弟子們也不敢打擾,都各自歇了。今早衆(zhòng)弟子眼看到午時不見師傅出門,就派陳陽澤去看看,結(jié)果陳陽澤走進(jìn)師傅屋裡,看見地下散落了一地茶碗的碎片,卻不見師傅的人影。
蕭天趕到雲(yún)煙居玄墨山人所居住的正房,一走進(jìn)去就看見一地碎屑,蕭天蹲下仔細(xì)查看,看到地面有拖拉的痕跡。蕭天心裡咯噔一下,不由緊張起來。這時,柳眉之從一旁走過來,看見門口圍觀的衆(zhòng)人,也擠進(jìn)去探頭問道:“出了何事?唉,玄墨掌門呢?”
衆(zhòng)人不去理會他,都看著蕭天。蕭天陰沉著臉走出正房,往外走去,衆(zhòng)人只得跟著他,出了院門,蕭天對衆(zhòng)人道:“分兩路,一部分在山莊裡尋找,一部分跟我出山莊到四周尋找。”蕭天說著,吩咐李漠帆,“把幫裡弟兄叫上,跟我出去找。”
李漠帆轉(zhuǎn)身向櫻語居跑去。不多時,已集聚不少人。蕭天吩咐立刻開飯,用過飯後出山莊。李漠帆知道昨夜蕭天一夜未睡,早晨纔回來去補覺,到這時滴水未沾,就派人準(zhǔn)備飯菜。蕭天悶頭吃飯,李漠帆在一邊忍不住問道:“幫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房裡有打鬥痕跡,”蕭天說道,“但是,線索亂成一團(tuán)麻,他在暗處,咱們在明處,只能等下去。一會兒出山莊,查看一下進(jìn)山的路,就能確定到底是外面的人還是山莊的人?”
用過晚飯,馬匹也都準(zhǔn)備好了,一應(yīng)人等上馬出山門。
路面被皚皚白雪覆蓋著,偶爾看見零星的馬蹄印跡,這些印跡是來往于山莊的人留下的,順著零星的馬蹄印,可以看到兩條道路,一條通往山上,一條通往山下。
蕭天站在岔道口,對身邊的李漠帆道:“你帶幾個人到山上看看,我?guī)隧樦缆废律娇纯础!?
“幫主,你看這雪上一點痕跡都沒有,我還是跟你下山看看吧?”李漠帆看著這片山坡,乾淨(jìng)得像新蒸出來的大饅頭一樣雪白。
“不行,還是上山看看,才放心。”蕭天說完,已催馬向山下奔去。衆(zhòng)人也自動分成兩隊,一隊跟著蕭天下山,一隊跟在李漠帆身邊。
“走吧……”李漠帆只得催馬向山上走。
上山的路積雪很厚,他們騎著馬並不輕鬆,雪沒過馬的膝蓋,他們走了一陣子,馬漸漸也慢下來。這時走在前面一個弟兄叫起來:“李把頭,你看這裡有馬蹄印,那邊還有生火的樹枝。”李漠帆從後面趕上來,問道:“哪兒呢?”
那個人手指路邊,幾個人催馬過去。只見路邊林子裡,有人爲(wèi)堆起的雪窩,一旁有生過火燒成炭的一堆枯枝。李漠帆翻身下馬,走過去把手伸進(jìn)炭裡,他扭頭道:“還是熱的?”李漠帆站在雪窩邊四處張望,四周散佈著一些腳印,李漠帆招手讓大家下馬,吩咐他們?nèi)ニ闹芸纯础?
衆(zhòng)人在這片林子裡散開,向林子深處走去。
李漠帆沿著一個腳印向前走,走不多遠(yuǎn)就消失了。他掃興地四處看著,心想在這裡生火休息的人是誰呢?誰會來這個地方?與玄墨山人的失蹤有關(guān)嗎?會是他的大弟子吳劍德嗎?
林子深處越來越暗,眼看天色已晚。李漠帆轉(zhuǎn)身往回走,他使勁吹了個口哨,告訴林子裡的弟兄收兵了,然後他向路邊走。這時他看見在他前方不遠(yuǎn)處有一個黑乎乎的影子,李漠帆心裡一驚,不會是遇見熊瞎子了吧。
李漠帆急忙躲到一棵樹後,那個黑乎乎的影子似乎預(yù)感到有危險,正企圖往樹上爬。李漠帆看了半天確定不了,這個黑乎乎的影子是熊還是人,本來天色也暗,又在林子深處,再加上那個東西圓滾滾的。
李漠帆拔出腰間的刀,悄悄向前移動。那個黑乎乎的影子爬到樹幹中間掉了下來,發(fā)出嗷嗷的叫聲,還說了一句罵人話。這下李漠帆聽得真真的,他握住刀緊跑幾步,上前抓住那人的大氅,大叫一聲:“什麼人?”
那人的兜頭被李漠帆扯掉,露出盔甲般的後腦,聽見喊聲那人一陣哆嗦,不由扭過臉。李漠帆一看,驚叫一聲。若說看見鬼也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了。這人臉上密密麻麻布滿褐色的鱗片,五官已變形,醜惡到極致……李漠帆三魂已丟了兩魂,刀也從手中脫落,掉頭就跑,沒命的喊著:“鬼……鬼……”
那個黑乎乎的身影縮到樹後,急忙把兜頭遮住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