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安定下來,需要花費多久的時間?
張薰羽在飛機上的時候就已經把妝完全卸下來了,現在坐在剛剛租下來的房子裡,看著泛黃的牆面微微有些出神。
她居然真的就這樣到了倫敦,隻身一人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並且租下了一間小小的房子,雖然殘破。
張薰羽躺在牀上,只覺得疲倦感以不容抵抗的架勢席捲了四肢百骸,連手指都不願意動半分。
張薰羽也不知道這份疲倦感究竟是生理上的多一些還是心理上的多一些,只覺得累,僅此而已。
不過也無所謂了,她什麼東西都沒有帶,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不用再花費什麼氣力。
門忽然被叩響。
現在還會有誰來找她?
張薰羽撐著牀坐起來,起身拉開門。
門外的是住在樓下的房東太太,難得的是一個華裔的中年女人。
“張小姐,剛纔我和我的丈夫包餃子,多包了一些,你拿去嚐嚐吧。”房東太太遞過來一疊餃子,笑容親切且和藹。
“謝謝。”張薰羽把餃子從房東太太的手裡接過來,轉身把餃子放到身後的桌上。
房東太太看著張薰羽明顯顯懷的身子,嘆了一聲,出於禮貌沒有問張薰羽爲什麼一個人懷著孩子來了倫敦,只是說:“張小姐,再過一段時間,你會懷念這個味道的。”
張薰羽剛剛把餃子擱到桌上,聽見房東太太在身後這樣說,驀地心裡就有些異樣的情緒。
她會懷念的,不只是這個味道,還有更多,會懷念但也不想去懷念。
這大概也是張薰羽在中介公司裡,面對著貼滿了租房信息的牆面時,在短短的時間裡直接選中了這間房的原因。不爲其他的任何因素,只是因爲租房信息上寫著一條,房東太太是中國人。
孤身在異國,看見和自己來自一個國家的人總是會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我會懷念這個味道,但我不會懷念過去的。”張薰羽對著房東太太微笑,意有所指,“謝謝。”
房東太太轉身回了樓下,張薰羽一個人坐在桌邊,拿著筷子一個一個的吃完了整盤餃子。
簡單的修整之後,張薰羽衝了個澡,然後抓著包出門。既然要在這裡長期居住下去,那麼總該是要添置一些東西的。
只是張薰羽怎麼也沒有想到,來倫敦的第一天,她就遇見了故人。
附近的街區有一家剛剛建成的商場,商場外密密匝匝的圍了不少人,張薰羽護著小腹小心的從人羣裡穿過,儘量不讓路人不慎撞到她的肚子。
不過是一個商場建成,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人?
張薰羽皺了皺眉,繼續穿過人羣間的縫隙往前走。
“大家好,我是Dawn集團的Dawn Anjou,歡迎大家來到我們集團的新商場的落成儀式……”
商場外臨時搭建的舞臺上,一個女子在話筒前用流利的英文致辭。
張薰羽腳下的動作頓了頓。
這個人的聲音……
以及
她的名字,Dawn Anjou……
如果張薰羽沒有記錯,Dawn Anjou恰好就是某個人的英文名字,而且這個人的聲音恰好和臺上那個自稱Dawn Anjou的人聲音極爲相似。
頭緩慢的擡起來,舞臺上的人和她隔了不短的一段距離,但依舊可以大致看清眉眼輪廓。
臺上的人張薰羽很熟悉。
易千率準備了禮物帶著她去參加了生日宴會的女人,那時候時常站在易千率身邊的女人,把她鎖進地下酒窖裡讓她差點在地下酒窖裡死去的女人,也是……第一個把有關簡安寧的事情告訴她的女人。
俞晨晞。
她怎麼忘記了,Dawn集團主要是在歐洲發展,倫敦是歐洲市場裡極重要的一部分。遇上簡安寧,其實也算不上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過……她雖然看見了俞晨晞,但臺下的人這麼多,俞晨晞應當是認不出自己的吧?
張薰羽斂了斂睫,撥開前面的人羣繼續往前走去。
張薰羽不會知道,在她轉身離開之後,身後的舞臺上,致著辭的俞晨晞嘴角劃開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在張薰羽的航班在倫敦降落前,俞晨晞接到了一個電話,歸屬地是中國。
“Dawn,張薰羽現在在去倫敦的飛機上。”
電話一接通,沒有招呼,直接就是這樣的一句話。
俞晨晞那時愣了愣,隨即笑:“你是誰,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俞晨晞腦海裡閃過的第一張臉是簡安寧,那張和她和張薰羽都極相似的臉,但這個聲音……明顯不像是簡安寧。
“我是誰不重要,你認爲我是誰我就是誰,重要的是現在張薰羽現在去了倫敦,懷著孩子,易千率的。”
張薰羽懷著易千率的孩子,易千率還會讓她到倫敦來?俞晨晞有剎那的懷疑:“我爲什麼要相信你?”
“你可以選擇不相信。”聽筒裡傳來一陣輕笑聲,“我不過是告訴你這個消息而已,相信與否,要怎樣去做,都是你的選擇,我只是想提醒你,別忘了當初你爲易千率所付出的,有些東西總得拿回來一些才公平。”
在俞晨晞沉默的時候,電話那頭已經乾脆利落的掛斷了。
現在看來,那個人所說的事實了,張薰羽的確來了倫敦,也的確懷著孩子,依照易千率那樣強勢的性格,孩子的父親除了易千率應該不會有別人。
張薰羽,你以爲真的沒有人知道你來倫敦了嗎?你以爲你可以徹底逃開嗎?
俞晨晞眼裡的光越來越冷。
那個人所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有些東西我總得拿回來一些才公平,張薰羽,當初我爲易千率所付出的,我會從你身上把利息討回來的。
張薰羽是在傍晚時分從出租房裡出來的,回去的時候已經是滿天星斗了。
出租房在倫敦靠近郊區的地方,空氣格外的好。張薰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溼潤的恰到好處的空氣壓入肺腑間,萌生出一種暌違很久的輕鬆感,像是那些沉甸甸的在心口壓了很久的東西都全部消弭乾淨一
樣。
張薰羽彎了彎嘴角,一手提著裝滿東西的大號購物袋,一手小心的護著自己的肚子,向出租房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去。
只是等到了出租房裡,洗漱乾淨換上新買的睡袍躺在牀上的時候,張薰羽的心情就沒有之前那樣的輕鬆了。
也許是因爲倫敦和中國有著八個小時的時差,張薰羽躺在牀上輾轉了幾次,怎麼都睡不著。
頭偏了偏,看著窗簾被夜晚的涼風揚起又落下,和在窗簾起落間露出的夜空。
倫敦的夜空很美,一片茫茫的黑裡隱隱透著一些藍,疏疏朗朗的綴滿了星子,和A市已經被嚴重污染的夜空不同,但倫敦的夜空再美,大概也不及那座島上的夜空美。
張薰羽擡手遮在眼前,一片黑暗裡,眼前浮凸出來的是那座還未命名的島上的夜空。
因爲環境很純淨,那座島上的星子比倫敦還要多,月色還要更好。
易千率曾經就是單膝跪在那樣的月色裡,手裡持著玫瑰花和戒指盒,對她說“marry me”。
易千率說,他還欠她一個求婚,要把那座她所喜歡的島也送給她作爲求婚禮物。
那一個求婚,背後真正的含義,是意味著易千率補上了這一個求婚,從此就什麼都不欠她了是麼?
結婚,補上了的求婚,還有,離婚,多完整。
張薰羽的心底忽然就澀的厲害,可是易千率,你還欠我很多,你還欠我張氏,你還欠我我父親的命,又打算怎麼還給我?
但易千率也許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還給她吧,易千率現在應該在易家,和簡安寧在一起,大概還很高興可以不用再瞞著她也不用繼續委屈簡安寧了。
多好啊,她的離開果然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張薰羽抓過牀頭的手機,摁亮,看了一眼已經被調整到倫敦時區的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這個時間,中國應該是早晨六點半吧?天才濛濛的有些發亮,易家的管家再過一會兒就要準備叫易千率起牀了,也許是簡安寧叫也說不定。
然而,張薰羽不知道的事實是,易千率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叫他起牀,因爲易千率整整一晚都沒有合過眼。
張家,顧家,城中城,陵園……易千率的車在一夜之間開遍了整個A市,但整個A市都早已沒有了張薰羽的身影。
“易先生,已經全部搜過了,沒有易太太的身影。”保鏢戰戰兢兢的聲音通過藍牙耳機傳進易千率的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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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找,找不到就全部都去島上和程池作伴。”易千率乾脆利落的掛了電話,頭沉沉的埋在方向盤間,良久才擡起頭來,一雙佈滿血絲的眼死死的盯著前方,再一次發動了車。
張薰羽,你是我的,從身到心都只能是我一個人的,你永遠都別想要離開我。
在早上八點的時候,易千率的車停在了顧家門外,攔住了剛剛從顧家開出來的卡宴。
車窗降下來,易千率強硬的揪住顧沉的衣領:“張薰羽呢?你把我的妻子藏到哪裡去了?!”
車裡和車外,是兩個同樣徹夜未眠的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