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薰羽看著不遠處的飛機,扶著一旁的樹一聲一聲的喘著氣。
易千率已經在飛機裡面了,張薰羽看不見易千率現在的情況,還沒拆下紗布的十指抵在掌心。
私人飛機外有幾個私人保鏢守著,張薰羽咬了咬下脣,心跳漸漸的緩下來。
即使易千率真的受了傷,自己過去又有什麼用呢?易千率身邊自然會有人幫他處理,她一個同樣不通醫術的人,連手指都還纏著紗布,能幫到什麼?不僅什麼都幫不到,反過來,還會讓易千率心生誤會。
也許,並不是誤會,是事實。
張薰羽微低著頭,看著自己身上沒有換下的家居服和拖鞋,輕嘲的笑了笑。
出門的時候忘記了拿鑰匙,既然現在沒有去找易千率的打算,那麼,去診所好了。正好可以問問顧沉是怎麼一回事。
張薰羽才轉過身,便對上迎面走來的Mion和程池。
Mion仰著一張稚氣的臉,一派無辜:“阿姨,你要去哪?”
明明剛纔還記得快要哭出來的小男孩,現在卻平靜的沒有一絲異樣。
張薰羽看著眼前的Mion,隱隱明白了過來,一語不發的往回走。
如果易千率真的有事,Mion現在根本就不會是這副神情,易千率現在也不應該在飛機上,雖然H鎮只是個小鎮,但並不是只有顧沉一家診所,易千率的身體一旦出現狀況,那些保鏢早就把易千率送去診所就醫了。
她居然還真的信了Mion的話,跑出來了。
不過,也許在最開始她就是不相信Mion的話的,張薰羽潛意識裡根本就無法相信易千率和顧沉兩個人能打起來,易千率和顧沉之間雖然氣氛很微妙,但打架,而且打得想Mion說的那麼兇,根本就不是易千率或者顧沉能夠做的出來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她根本就無法思考真假,就已經自發的跑出來了。
“阿姨!”Mion拉住張薰羽的衣角,堅持的看著張薰羽,“阿姨,你要去哪?不和我去看看爸爸嗎?”
張薰羽低頭看了一眼Mion的手,不知道爲什麼,根本無法將Mion的手拂開。
“你爸爸沒事,我爲什麼要去看他?就算你爸爸有事,也與我無關,我沒有必要非要去看他。”張薰羽的話說的很冷淡,“還有,小孩子不要撒謊。”
“Mion只撒過這一次謊,Mion不想……”Mion匆忙解釋,話卻又突兀的止住,不想之後的話沒有說下去,斂了斂眼睫,在擡頭時極認真的看著張薰羽,“因爲你還愛爸爸,不是真的對我和爸爸沒有感情,所以你要和我去找爸爸。”
張薰羽笑了一聲,想要反駁自己不喜歡易千率,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現在這個樣子的她,穿著家居服拖鞋,頭髮蓬亂連鑰匙都沒有拿的他,根本說什麼反駁的話都是無力的。
張薰羽吐出一口氣:“所以呢?
”張薰羽微微偏了偏頭,看著Mion,“所以呢?就算是有怎麼樣呢?你是希望我和你的爸爸重修舊好,繼續破壞你爸爸和媽媽的婚姻?”
Mion的臉上有一瞬的茫然,沒有反應過來張薰羽的意思。
“張小姐。”一旁的程池忽然開口,“或許以一個保鏢的身份不該多說,但我還是想依照自己個人的想法說一句,張小姐不和易先生重修舊好,纔是再繼續破壞易先生和易太太的感情。”
張薰羽皺了皺眉,程池的話裡是什麼邏輯?什麼叫她不和易千率在一起,反而是在破壞易千率和他妻子的感情?
Mion大抵是才反應過來張薰羽話裡的意思,拉著張薰羽衣角的手又緊了些,抿了抿脣,兩個字緩慢的從Mion的嘴裡吐出:“媽媽。”
張薰羽睜大了一雙眼,驚愕的看著Mion。
這是……什麼意思?
Mion叫自己……媽媽?
遠處被風吹來的海聲淡下去,四周所有嘈雜的聲音都淡下去。
可是爲什麼,她好像一點都不排斥Mion這麼叫她?反而有種,暌違很久的感覺,像是從見到Mion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等待著Mion這樣叫自己一般。
可是怎麼可能呢?
她怎麼可能會是Mion的媽媽?
張薰羽的呼吸亂了兩分,隨即錯開眼不看Mion:“不要說胡話,我不是你媽媽。”
Mion攥著張薰羽衣角的手越來越緊,像是怕張薰羽逃開一般,緊緊的拉著,不容張薰羽逃避:“媽媽,你明明對我和爸爸是有感情的,不願意接受爸爸,就是因爲我的媽媽是嗎?可是如果我的媽媽是你呢?”
“但是你的媽媽不是我。”張薰羽終於拂開Mion的手,不知道是想說服Mion,還是讓自己清醒些,“Mion,我不是你的媽媽,也不會取代你的媽媽,聽話些,和你爸爸一起回去。”
Mion眨了眨眼,看著自己被張薰羽拂開的手,垂著頭像是很費力的在忍著什麼。小小的身體看上去像是被遺棄了一般。
張薰羽恍惚覺得自己像是說了什麼極過分的話。
“Mion……”張薰羽伸手摸了摸Mion的頭頂,還沒來得及接著說下去,就因爲Mion忽然的動作止住了話。
“媽媽。”Mion忽然張開了手,猛地抱住了張薰羽,像是再難壓抑了一般,緊緊抱著張薰羽,“可是你就是我的媽媽,媽媽,我好想你,每天都好想你,家裡只有我和爸爸兩個人,爸爸也好想你,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Mion不想和爸爸兩個人回家。”
Mion的動作很忽然,張薰羽猝不及防之下向後退了半步,像是猶豫了片刻,還是伸手環住了Mion。
她知道她應該推開,可是她現在根本無法推開。
Mion說的每一句話,都讓她莫名的眼眶發澀。
家裡只有兩個人…
…Mion的媽媽不在家裡嗎?和她一樣,在一個離易家很遠的地方,還是……已經離世了?所以Mion纔會把自己叫做媽媽嗎?
只是因爲太想媽媽了,而她之前因爲和易千率在一起過,所以Mion就把她當做媽媽叫了,僅此而已吧?
“Mion,我知道你很想你的媽媽,你的媽媽大概也是因爲什麼事情不能陪在你身邊,所以你很想念她,但是我真的不是你的媽媽,讓你的爸爸,和程池叔叔,陪你去找你真正的媽媽,好不好?”
張薰羽可以清楚的感覺到Mion的小身子在她懷裡僵了一下,然後用力的搖了搖頭,雙手與其說是在抱著她,倒不如說是在箍著她不讓她離開。
Mion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過這麼幼稚的事情了,也很久很有這麼不管不顧的抱著張薰羽,但如果任性就可以讓張薰羽和他一起回家的話,那麼不管多任性的事情,Mion都會去做。
張薰羽嘆息了一聲,求助的看向程池,希望程池能勸說Mion放開,程池卻是一副“與我無關,我什麼都沒有看見”的神情。
自從在剛纔說了那麼一句邏輯不清的話之後,程池就再也沒有開過口,只是沉默的負手站在Mion身後,一副盡職的保鏢姿態。
“Mion,我說,如果你這樣非要把我當做媽媽,你真正的媽媽應該有多傷心呢?她那麼辛苦的把你生下來,你卻把別的女人推到你爸爸的身邊,你覺得這麼做,你的媽媽真的會高興嗎?”張薰羽只能繼續企圖說服Mion,“Mion,你的爸爸已經在飛機上等了你很久了,你的媽媽也在一個其他的地方等著你,該回去了。”
“媽媽,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Mion緊緊的環著張薰羽,聲音悶悶的傳出來,“已經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爲什麼卻偏偏就是不肯相信我呢?爲什麼不能相信在你忘記的那些記憶裡,你就是我的媽媽呢?媽媽,我們去找爸爸好不好,爸爸可以給你證據證明的,你就是我的媽媽,你是張小姐,也是易太太。”
在失去的那段記憶裡,她曾經是易千率的妻子,Mion的媽媽嗎?
腦海裡是一片蒼茫的白,張薰羽不知道爲什麼,從這樣蒼茫的白裡,卻看到了幾分可信度。好像……事實本該就是長成Mion所說的那個樣子纔對。
Mion其實根本沒有理由騙自己,因爲這如果是個謊言的話,到底都是包不住的,何況是回到易千率和Mion生活的A市,如果這個身份不屬於自己,早晚都會被她發現。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張薰羽還是覺得有種不真實的虛幻感,或者說,不願意去相信。許多的許多,都是張薰羽現在無法接受,無法替換進那段空白的記憶裡的了。
或許她真正需要的是時間,而不是什麼證明。
“不用了,不需要什麼證明。”張薰羽儘量輕的拉開Mion的手,“我不想和你去找你爸爸,也不想證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