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的媽媽呢？也來H鎮了嗎？”
易千率給Mion佈菜的手停下來，意味深長的看著張薰羽，但張薰羽讀不懂易千率眼裡的情緒。
孩子的媽媽，現在就坐在Mion的對面，只是她現在什麼都不記得。
在這樣的情形下，如果易千率答否，張薰羽大概要誤會了，而答是，也無法解釋。
易千率啓了啓薄脣，正在思慮應當如何回答才合適時，Mion忽然從椅子上滑下來，跑回房間取了一張還沒有畫完的水彩油畫出來：“我媽媽在這裡。”
Mion指著話裡的一個女子，亮著一雙眼看著張薰羽。
雖然油畫的色彩表現力和立體質感還不夠強，也已經是Mion同齡的孩子無法到達的高度了。
畫裡只有三個人，易千率，Mion，和一個女子。
女子的面容還沒有畫完，無法看清樣貌，只能看見女子身上畫的極細緻的婚紗，綴了水晶的裙襬璀璨如星河。長長的拖尾被託在Mion手裡，女子正走到插滿白色玫瑰的拱門，向甬道的盡頭走去。
站在甬道盡頭的是易千率，一身裁剪合身的西服，臉上是張薰羽熟悉的，可以把她溺斃的笑。
……這幅畫，應該是畫的易千率和她的妻子結婚時的場景吧？
單單是看著，就覺得有某種幸福感滿的快要破紙而出了。
看來易千率一家三口生活的很好。
那麼易千率說要追求自己，又是爲什麼呢？
心裡有微微的澀意鋪展開，張薰羽垂了垂頭，不想多去思考那股澀意是從何而來。
易千率看著Mion手裡的那幅畫，眼神也逐漸的柔軟起來。
他不知道原來Mion還畫了這樣的一幅畫，應當是畫了很久了，每一筆都很細緻，是仔細斟酌過的結果。
在Mion的心裡，也一直期待著這一幕吧，所以纔會畫這幅畫。
易千率揉了揉Mion的頭：“畫的很好，先放回去收好。”
畫的很好，拿出來的時機也很好，正好在張薰羽問及Mion媽媽的時候拿出來。
“嗯。”Mion點了點頭，小心的把畫收了回去。
易千率似乎沒有再回答張薰羽問題的意思，張薰羽也不好再次開口問，低著頭一筷一筷的吃著飯，眼前卻全部都是剛纔Miion手裡的那幅畫。
易千率應當是很愛他的妻子吧？
自己也說不清是爲什麼，張薰羽忽然就很想知道那幅畫被Mion畫完之後是什麼樣子。或者說，畫面上的那個女子是什麼樣子。
會讓易千率眼裡在一瞬間寫滿深愛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腦內忽然閃過無數碎片，每一個都帶著尖銳的邊角，生生的從腦內劃過，帶來尖銳的痛意。
……又是以前的記憶嗎？她以前……見過易千率的妻子？
張薰羽皺了皺眉，捏著筷子的手越來越緊，想要壓下那一陣尖銳的痛意，卻
還是壓抑不住想去看看那些碎片。
碎片的每一下移動都是一陣刀劃般的疼痛，張薰羽的眉皺的越來越緊，握著筷子的手因爲用力過度而泛起劇烈的青白。
碎片被一點點的挪動到合適的位置，最後拼湊成某個畫面。
最後的畫面也是模糊的，張薰羽想要去看清卻怎麼都看不清。費勁的去想也只能看清畫面裡的場景。
似乎是在一間婚紗店，一個女子被店員包圍著站在鏡子前，提著大大的裙襬對著鏡子，光束明媚的撒了一身，裙襬上的水晶在光線的下璀璨如滿天星河。
是Mion剛纔拿出來的畫裡，那個女子身上的婚紗。
張薰羽握著筷子的手已經不能更緊，心口劇烈的上下起伏著，頭腦已經疼痛的不堪忍受，像是要被什麼東西生生撕裂開來一樣。
“小薰，小薰？你怎麼了？”坐在張薰羽旁邊的顧沉餘光一直落在張薰羽身上，看張薰羽久久沒有動筷，原本以爲張薰羽只是在想易千率有了孩子的事情所以有些出神，但顯而易見不止是這樣，張薰羽的捏著筷子的手因爲太用力而微微的顫抖著，額頭上覆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像是……在承受著什麼巨大的痛楚一樣。
“小薰？小薰……”顧沉的手覆上張薰羽的額頭，觸了一手的溼涼，但溫度很正常，“小薰，怎麼了？”
易千率原本還在留意著剛剛從房間出來的Mion，纔剛剛替Mion重新拉開椅子就聽見顧沉的聲音傳過來。
張薰羽怎麼了？
易千率立時擡起頭來，映進眼裡的卻是張薰羽白的慘淡的一張臉。
“張薰羽？”易千率的眼裡閃過幾絲緊張，伸手在張薰羽眼前晃了晃，不見張薰羽又任何的反應，張薰羽的眼裡根本就是空的，魔怔了一樣，像是聽不見顧沉和易千率的話，也看不見易千率在她眼前晃了兩晃的手。
“她怎麼了？”易千率霍然把目光轉向旁邊的顧沉。
顧沉的呼吸亂了幾下，卻沒有理會易千率的問題，直接把張薰羽擁起：“抱歉，先失陪了。”
顧沉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張薰羽這個樣子了，自從張薰羽車禍痊癒之後，就再也沒有去想過以前的事情。而且這一次張薰羽的狀況顯然要比以前都嚴重上許多。
……張薰羽又在想了嗎？那些以前的事情？因爲看見了Mion，所以刺激了以前的記憶？
顧沉微微的有些慌張。張薰羽是不是……要想起什麼了。
“等等。”易千率也霍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告訴我張薰羽究竟是怎麼回事？”分明之前還好好的，沒有任何先兆，爲什麼忽然就這樣了？
張薰羽滿身是血的倒在馬路上的畫面一幀一幀的在腦裡回放，那是易千率這一年來不斷重複夢到的畫面，也是易千率最不願意想起的，然而現在，易千率像是能再一次感覺到自己扶在張薰羽腦後的手上溢滿了一手溫熱的感覺。
是不是那場車禍……遺留下了什麼病癥？
顧
沉現在根本就不想理會易千率，只想現在扶張薰羽回去讓張薰羽好好休息不要再繼續回想以前的事情，卻被易千率先顧沉一步，繞過餐桌站在了顧沉身前：“告訴我張薰羽究竟怎麼了？”易千率再一次重複問句，他必須知道張薰羽現在的身體情況。
張薰羽的手已經放開了筷子捂到了頭上，一張精緻的臉都緊緊的皺著，顧沉深深吸了一口氣，更緊的擁住了張薰羽。
也許這件事沒有瞞易千率的必要，甚至，告訴易千率也許會更好一些，可以免去張薰羽之後再一次的痛楚。
“小薰的身體狀況很好。”顧沉知道易千率在擔心什麼，頓了頓，纔再次開口解釋張薰羽現在的狀況：“小薰的身體很好，但是你也知道小薰已經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只要讓小薰回憶以前的事情，小薰就會頭疼，所以，易千率，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再讓小薰去回憶以前的事情，在小薰自己恢復記憶之前，所有能讓小薰回想起以前的東西都最好可以離小薰遠一些。包括你，包括Mion。”
易千率的身體震了一下，想要扶張薰羽的手落回身側。
所以，根本就不能用外物刺激張薰羽恢復記憶是嗎？甚至，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所有和張薰羽過去有關的東西都不能靠近張薰羽。
易千率的手在身側捏緊，很快又鬆開：“我不會再刺激張薰羽的記憶，不管是我，還是Mion，都會盡量不讓張薰羽去想以前的事情，但是我和Mion都不會遠離張薰羽，別忘了我們的賭約。”
雖然很想要張薰羽恢復記憶，但張薰羽因爲過去的記憶而疼痛的樣子，不論是他們誰都不願意看到的。
顧沉扶著張薰羽，直接錯開易千率的身體向門口走去，肩膀重重的擦過易千率的身子。
門被打開又關上，公寓裡一瞬間只剩下安靜。
Mion還站在臥室外的牆邊，看著易千率眼裡有些許怯意，更多的是類似於難過的情緒。
“爸爸。”Mion走過去，拉了拉易千率的衣角，仰頭看著易千率，擠出一絲笑來，“爸爸，送我回家吧，我在家裡等爸爸把媽媽帶回來。”
明明臉上是難過不捨的像是要哭出來的情緒，Mion卻擠著笑，儘量輕鬆的這樣說。
明明Mion還只是個小孩子而已。
易千率摸了摸Mion的頭：“不要多想，和你沒有關係，學校的假已經請好了，你和爸爸繼續在H鎮留一段時間，媽媽的身邊怎麼可以沒有爸爸和Mion呢？”
Mion斂著長長的眼睫，臉上的表情依舊輕鬆不起來。
易千率和顧沉剛剛所有的對話，Mion全部都聽見了，一句不漏。
媽媽……一定是因爲他，所以纔會這樣吧？因爲他，因爲那幅畫，所以纔會被刺激記憶。
雖然很想見到媽媽，可是以後不可以和媽媽太接近了。
儘管再想念，也還是不想要看見媽媽因爲過去的記憶而痛苦的樣子，所以他會安靜的，等待媽媽想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