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易千率沒有見過張薰羽以前記憶被刺激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也能夠感覺到張薰羽在記憶被刺激時，痛苦程度在加倍。
是不是他和Mion的出現，對於張薰羽來說原本就是一種記憶的刺激？
是不是，他根本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張薰羽身邊？
易千率擦乾淨張薰羽指端的已經半乾的血跡，看著張薰羽依舊蒼白的臉色，許久都沒有動作，只是這樣深深的看著張薰羽。
臥室的門忽然敲了兩下，很細微的聲響，依舊讓易千率皺了皺眉，摩挲了兩下張薰羽的長髮，起身。
反手將門關上以免吵醒纔剛剛昏過去的張薰羽，易千率折著眉心看了一眼程池：“怎麼了？”
“易先生，顧二少來了，現在在房間門口。”
終於找來了？顧沉大概也是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已經找遍了吧。
易千率抿了抿脣角，在沙發上坐下：“讓他進來。”
“是。”
顧沉滿面滿眼都是焦灼，才一進會客廳就直接揪住了易千率的衣領：“小薰呢？是不是你派人把小薰擄走了？！”
“不是我，顧沉，你清醒一點。”易千率撥開顧沉的手，顧沉也是失去了冷靜根本無法思考吧，現在讓易千率擄走張薰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擄走張薰羽的另有其人，但是張薰羽現在的確在裡面的房間，現在還在昏迷中，但身體沒有大礙。”
聽見張薰羽現在好好的在房間裡的消息，顧沉稍稍的平定了一些情緒，隨即又皺了皺眉：“爲什麼小薰會昏迷這麼久？”張薰羽應該是上午診所纔開始營業不久就已經被擄走了，爲什麼會到了現在還在昏迷？按照常理而言應該早就已經醒過來了纔對。
爲什麼會昏迷這麼久？因爲張薰羽在醒過來之後又一次陷阱了昏迷。
易千率的薄脣抿的更緊，沒有回答顧沉。
顧沉等了幾秒沒有等見易千率的回答，眉間折出深刻的褶皺，直接繞開易千率向房間走去。
易千率沒有阻止，顧沉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溫儒的顧沉了，不然顧沉親眼見到張薰羽的話，顧沉是絕無可能安心的。
易千率起身，跟在顧沉身後進了臥室。
張薰羽依舊躺在牀上，一張臉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慘白，但依舊有還沒有退下去的蒼白，日光落在張薰羽臉上，襯得張薰羽好似透明又好似虛幻，下一刻就會消泯在日光裡一樣。
顧沉放輕了腳步走過去，試了試張薰羽額頭的溫度，又握著張薰羽的手腕數了數脈搏，才舒了一口氣。
還好，張薰羽的身體，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顧沉剛要把張薰羽的手放回被子裡，視線一低，張薰羽微微蜷著的手指落進顧沉眼裡。
依舊是一雙瑩白的手，五指纖細修長，但指端卻不是之前的樣子。
張薰羽的指甲都齊齊斷裂，露出泛紅的皮肉，單單是看著就讓人覺得疼痛。
“這是怎麼回事？”顧沉包握住張薰羽的手，質問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
易千率看著顧沉和張薰羽交疊的手，無端的澀
意從心口漫開，默了默，還是如實回答：“張薰羽剛纔在想以前的事情。”
簡單的一句話，已經能讓顧沉明白髮生的事情了。
小小的手被顧沉握著，顧沉的手也微微的顫抖起來。
究竟是有多疼，才能讓張薰羽折斷自己的指甲？
顧沉看著了張薰羽幾秒，忽的掀下被子，把張薰羽從牀褥間打橫抱起。
易千率一向沉斂，卻在顧沉抱著張薰羽往外走的時候慌了慌神：“你要做什麼？”易千率看著張薰羽沒有知覺的被顧沉抱在懷裡，恍惚之中有種自己再也看不見張薰羽了的錯覺。
“帶張薰羽回家。”顧沉冷冷的看了易千率一眼，“還有，易先生，很感謝你這次救下了小薰，但是，如果你真的想救小薰的話，我希望你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小薰眼前，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易千率只是看著顧沉懷裡的張薰羽，像是聽見了顧沉說了什麼，又像是沒有聽見，伸手扣住張薰羽垂下來的手腕：“張薰羽是我的妻子。”
“哦？是嗎？據我所知，易先生和小薰還沒有登記結婚吧？何況小薰當下的意願是不是比較重要？”
“張薰羽只是失憶了……”
“那有如何？”顧沉打斷易千率的話，嘴角是諷刺的笑。
是啊，就算張薰羽失憶了，那有如何，張薰羽現在不接受易千率就是不接受易千率，現在永遠比過去重要，何況誰知道張薰羽什麼時候纔會想起以前的事情，還會不會想起以前的事情呢？
易千率徒勞的握著張薰羽的手腕，聲音從乾澀的喉管裡逸出：“顧沉，我們之間有賭約。”如果現在再也不讓易千率接觸張薰羽，就相當於是違背了賭約。
“我們的賭約是爲小薰立的，你覺得現在賭約還重要嗎？”這麼多年以來，顧沉的聲音第一次如此冷冽，“易千率，在你再次出現之前，小薰從來都沒有過這麼嚴重的時候，現在頭疼卻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劇烈，你真的想要看見小薰這樣嗎？就算看著小薰在你眼前死去也無所謂是不是？”
最後一句話成功的讓易千率的手從張薰羽的手腕上滑開。
這也是易千率心裡的癥結所在。
張薰羽的疼痛越來越頻繁劇烈，也讓易千率越來越不敢靠近張薰羽，有多深愛，就會有多懼怕。
像是意識到了自己剛纔的語氣太過冷硬，顧沉頓了頓，聲音和緩了些：“只當是爲了小薰好，我希望你和Mion可以不要在小薰眼前出現，我知道對你來說很苛刻，但希望你能做到，畢竟我們誰也不想看見小薰痛苦的樣子。”
顧沉抱著張薰羽，錯開易千率離開了酒店。
門被打開又被關上，房間裡終於又只剩下了易千率一個人。
易千率愣愣的在原地站了許久，不知道到底是多久的許久。
冷清的房間裡響手機震動的聲音，易千率的身體頓了頓，走到牀邊，緩慢的把手機舀起來。
一串號碼，沒有備註姓名。
易千率滑了接聽。
“易先生，今天還滿意嗎？希望易先生沒有失望纔是。”秘書討好的
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說起來張小姐的姿容，不說在我們H鎮，往大些的地方放估計也是難尋的，易先生真是好眼光。”
“滾。”易千率握著手機的手指抽緊，眼裡的光冷的駭人。
手機那頭似乎是沒想到易千率會是這樣的反應，愣了愣才試探著開口：“易先生，是不是……”
“我說，滾！告訴你們鎮長，坐不好自己的位置，逾越自己的本分，有很多人不介意取而代之。你也是。”
直接掛斷了電話，易千率的手握著手機垂回身側，看著眼前牀褥凌亂的牀。
不久前，張薰羽還躺在這張牀上，穿著那件素青長裙，不過轉眼就被顧沉抱著離開了。
易千率仰躺在牀上，嗅著牀上殘留的，張薰羽身上清淺的香氣，手機被舉到眼前，易千率看著鎖屏上比著另一件素青長裙回過身的張薰羽。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爲絢兮。
易千率解開鎖，想要點進相冊卻發現手機上的界面不是主菜單，而恰恰好是相冊。
他不記得自己上一次打開相冊的時候沒有退出來。
易千率皺了皺眉，他也不記得自己的手機被扔在牀邊的地上，手機應該被他隨手放在了牀頭櫃上纔對。
張薰羽痛楚的樣子從眼前一晃而過。
易千率猛地從牀上坐起來，看著亮起的手機屏幕。
屏幕上正好定格在他吻上張薰羽的那張照片，那張他在生病期間，藉著量體溫讓張薰羽和他合照時，猝不及防吻上張薰羽的照片。
他的手機設置了兩個指紋，一個是他的，一個是張薰羽的，不論是哪個指紋都可以解開。
……所以，張薰羽之所以會被刺激記憶，不是因爲那件素青長裙，而是因爲這些照片？張薰羽不慎碰到了home鍵解開了指紋鎖，然後點進相冊看了這些相片？
這個相冊，比起一件素青長裙，的確更能衝擊張薰羽的記憶，也更能成爲刺激張薰羽記憶的理由。
易千率緊緊的握著手裡的手機，直到屏幕再一次暗下去力度也沒有絲毫的減弱。
張薰羽已經看過照片了，所以以後，只要張薰羽看見他或者Mion，就一定會被不受控制的去回憶吧？不論他和Mion是否做了和以往的回憶有關的事，只要張薰羽看見他們，就會想起相片，就會想要知道以前的一切。
是不是，真的已經到了不該讓張薰羽看到自己的地步。但是不論是易千率還是Mion，都無法在沒有張薰羽的生活裡繼續下去。
只是……
易千率的手垂落回柔軟的牀褥。
只是張薰羽已經看見了圖片，又承受了那麼劇烈的痛楚，這次會不會……真的回憶起什麼呢？
他現在也只能孤注一擲，賭張薰羽是否能想起來什麼，只要張薰羽能想起來，他和Mion就沒有離開的必要，或者說，他和Mion就可以和張薰羽一起離開，但如果在這種疼痛之後還沒有想起來……他和Mion留下來，張薰羽以後也只會更痛苦。
和顧沉的賭約已經被廢止，他現在能賭的只剩這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