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萬籟俱寂。
淇瀾本就睡的不沉,迷迷糊糊中,只覺得聞到一股異香,待到警覺不對的時候,頭腦已經昏沉的不做主了。
最後的印象是有人從窗子翻進來,站在牀邊目光惡狠狠的看著自己,好似自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再度醒來的狀況就不那麼愉快了。
她很無能的又被綁架擄走了,真是大大的打擊了她前世作爲特工殺手的驕傲心態。
睜開眼後,觸目可及的都是豔粉色的牀幔及錦緞流蘇,帶著撲面而來的刺鼻脂粉香氣,倒頗爲讓她狐疑是落到了什麼疑似花樓的下九流地方——
“醒了?”毫無善意的聲音,隨即下巴被生硬的捏住,迫著她擡頭迎上一張因爲憎恨而扭曲的面孔。
是那個從客棧擄她走的男人。
“你是誰?”雖然這麼問太落俗套,可是當務之急應該是弄明白自己的處境。
“我是誰?!”男子就像聽到一個極大笑話一般縱聲大笑,那笑聲裡毫不掩飾的陰騖怨毒狠絕劈頭蓋臉迎面撲來:“我是被南楚皇帝通緝的喪家之犬,是被令狐謙那個卑鄙小人過河拆橋的卒子。只可惜,”略顯尖利的放肆笑聲戛然而止:“我先一步逃出了泰周,而且還遇到了他同樣逃亡在外的未來皇后。”
淇瀾倏然心驚,他偷聽自己和蕭然的談話?泰周?那他是——
“景帝方爲?!”
“真有一國之母的風範,”方爲手指擰的愈發用力,淇瀾小巧的下巴碎裂般的疼痛:“功課做的不錯。”
“方爲你先鬆手,”淇瀾放緩語氣,避免激怒他本就不穩的情緒:“這裡面可能有什麼誤會……”
“誤會?!”方爲咆哮,被連玉鬼魅般的一路追殺嚇得他魂飛魄散,此刻將怒火全都發到了淇瀾身上:“你以爲我會相信你?!”
“那好我問你,”淇瀾鎮定下來,努力放鬆自己不去想被他鉗制的痛苦:“我是誰?”
“你是誰?”方爲驚疑不定,皺著眉狠聲:“你是令狐謙的女人!”
淇瀾苦笑,喟嘆了一聲:“方爲你錯了,我跟你一樣,是一枚棄卒。”
伸手拉住方爲的袖子,輕柔卻堅決的擺脫了他鐵箍般的手指。
“我是天澤國丟卒保車那個大義公主,連公主的名頭都是周帝臨時賜予的,就是爲了和親。你當時在天澤,不可能一點沒聽說吧。”淇瀾嘆口氣,擡起眼真摯的看著陰晴不定的方爲:“周帝的明珠公主他是萬萬捨不得的,可是爲了天澤的平安,他必須要做出犧牲。沭家已經倒了,只有長女和幼弟,還是他不喜的主戰派。”
“那又怎樣?”景帝方爲冷笑:“你在南楚的事情別以爲我不知道,當我是傻子?”
“我還沒說完,”淇瀾不動聲色的起身向後坐了坐,拉開兩人的距離:“不管是皇后還是碧妃,都是令狐謙利用過後丟棄的棋子。現在,我也是如此。我想對於這位南楚皇帝的瞭解,你景帝是他最大的敵手,必然比我更瞭解那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吧。”
方爲對這句話很是受用,神態之間不自覺的露出慣有的那種上位者倨傲之姿。
淇瀾拎著的心一點點放回肚子裡,抿了下脣繼續:“他追逐的,是這氣吞萬里的江山,是一統七國的壯志,其他種種,尤其是這種小兒女情長,還真是爲他不屑一顧的東西。”這樣說著說著,不知道爲什麼淇瀾心裡都浮起了澀澀的酸楚。彷彿她正在試著一步步還原,那個退開這麼遠後真實的令狐謙:“他想要的,不過是女人的身體。得到了很快棄之如敝,又能說明什麼?”
方爲有點將信將疑了:“可是我明明聽到……”
“是我不甘心吧,”淇瀾垂下眼瞼,挺直的脊背也頹然的鬆了下來:“我一直天真的以爲我對他很重要,幻想著他出動很多的鐵騎來找我回去……可是你看,幻想就是幻想,至今爲止,令狐謙明裡暗裡,連張通緝文書都沒有。所以我那麼堂而皇之的住在風城中心的客棧裡,躲都不用躲。”
越梳理越覺得,事情就是這樣。
呵呵,原來自己倒不算是爲了活命而欺騙方爲。
方爲頹然,怔怔的不說話。
本來以爲自己捉到了一尾大魚,不管是獻媚於現在庇護自己的世子,還是用作脅迫令狐謙,都是老天給自己的機會。誰知道……
“你這個不要臉的臭女人!”冷不防方爲惡狠狠的一巴掌摑到淇瀾粉白的臉頰上,頓時五道清晰的紅印就浮了上來。
臉上火辣辣的,淇瀾心裡卻安心很多。
一身不吭的捂住臉頰,淇瀾瑟縮而驚恐的看著方爲。
“景帝,世子有請。”門外響起兩記叩門的聲音,提醒著方爲這是誰的地盤。
方爲收了手,恨恨的看了一眼淇瀾,撩起袍裾的下襬,轉身走了出去。
淇瀾輕輕呼口氣,這次是真的鬆弛了下來,靠在牆壁上。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瞧瞧這句老話說的多麼的正確,簡直就是警世諫言啊。
淇瀾苦笑。方爲的手勁真大,臉頰這會兒一抽一抽的疼痛,已經腫了起來。
這就是自己禍從口出結的果,該怨誰呢?
唉……明早蕭然看到自己失蹤,不知道該有多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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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謙坐在軟榻上,手指無意的劃過身邊那件綿軟的黑色大氅。
溫暖寧和,就像是她還坐在身邊一樣。
瀾兒你在哪裡?離開朕就那麼堅決嗎?已經七天了,爲什麼朕會覺得漫長的過了七年那麼久?
這後宮沒有你的身影,沒有你的氣息,彷彿是空洞的廢城之墟,處處都是冷宮……
“皇上,”連玨代替了連城往日的統領位置,悄無聲息的出現:“連玉傳來飛報,方爲進了風城。”
“風城?”令狐謙眉頭一擰,旋即又鬆開。很快的從那種淡淡的緬懷中抽身而出,恢復那個果斷冷靜的帝王之色:“靜觀其變。”
越來越有趣了,呵呵。居然逼出了方爲身後的南陵王?
他雖然答應過蕭太后不殺南陵王一脈,可若是有人主動造反撞到他刀下,這又能怪的了誰?
連玨恭聲領命退下。
外間的朱令宇又開始不大不小的捂著嘴咳嗽。
令狐謙真是又好笑又無奈,啪的一聲拍著矮幾站起:“朕要歇著了,咳的這麼厲害,朱公公你快滾回去吃藥。”
朱令宇豎著耳朵聽了聽,主子的腳步聲是進了內室。無聲的笑了笑,轉身去提點晚間值班的小太監機靈點。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