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連城蒼白著一張臉站在門前那一刻,淇瀾就知道不得不動身啓程的時刻到了。
甘南終歸不是世外桃源,也不是避難的諾亞方舟。
她作爲青溪鴕鳥了這麼久的日子真是偷來的,現(xiàn)在,該歸於現(xiàn)實了。
居然派了連城連玨兩大影衛(wèi)來甘南,還真是給自己面子呢。淇瀾頭也不回的上了早已備好的馬車,冷靜的離開。
沒有什麼可好留戀的了,甘南也只能成爲一個美好的回憶鎖在心底。只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去疏月探望亓樗,不知道他能不能好起來……
也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連累了華梨,再度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作爲沭淇瀾的瞻前顧後思慮重重又回來了,心裡累的要命,卻是閉上眼睛都睡不著。
這一個月,她把作爲沭淇瀾的一切都拋在了腦後,只管過著小七一心向往的自由生活,可是青溪終究只是人魚變成的泡沫,太陽一出來,就消失無蹤了。
連城和連玨輪流著趕車,可以說是史上最大牌的車伕了,淇瀾簡直是天大的面子~
沉默的趕路,太陽落山就歇腳。不過四日,沙陵已經(jīng)近在眼前了。
再有半天的時間,淇瀾又要回到那個華美卻窒息的皇室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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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謙在議政殿一刻都坐不住,心浮氣躁的來回踱著步。
瀾兒今天回來。她正在朝著自己的方向,越來越近。
他想親自去城門外迎接那個朝思暮想的女子……真是瘋了!
越想念,越不安,越惦記,越慌亂……
“皇上……”朱令宇罕見的慌張神情,破天荒的忘記了他一向固守的本分直接闖了進來,噗通跪下,臉色都白了。
“朱公公,你最好有合理的解釋。”令狐謙心裡沒來由的驚悸,臉色沉下來看著怎麼都不可能慌成這個樣子的老太監(jiān)。
出了什麼天大的事情?
“太后,蕭太后,”朱令宇擦了一把冷汗,聲音又尖又澀:“剛剛發(fā)佈了懿旨,已經(jīng)貼到了皇宮的大門外!”
“什麼內(nèi)容?”令狐謙的聲音也變得晦澀。
朱令宇緊張的嚥了下口水,沒說話先磕了兩個頭:“天澤大義公主入宮半年,與太后言談甚歡,同住同行專心禮佛,太后極爲喜愛。今追封爲太后義女,賜號芙蓉公主,禮加令狐姓氏,指婚秦王……”
晴天霹靂!
令狐謙身子晃了兩下,腦子裡嗡嗡作響,從未有過的慌亂恐懼一股腦的襲上心頭,攥緊他的心臟直到麻痹的無法呼吸。
怎麼會這樣?!
“朕要去萬慈宮!”一定要讓蕭太后撤回這道懿旨!
“皇上。”朱令宇哀哀的抱住已經(jīng)陷入癲狂的令狐謙雙腿:“懿旨已經(jīng),公佈了,無法更改……”
“你住口!”令狐謙額頭的青筋浮凸,眼底都泛起了血紅。這不可能!誰也別想搶走瀾兒,即使是他敬重的蕭太后!即使是他親若兄弟的秦駿白!
心底那根繃至緊緊的弦,斷了。
令狐謙擡腳,毫不猶豫的踢開朱令宇,頭也不回的大步出了議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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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慈宮。
春姑跟令狐謙在宮院裡動起了手。
令狐謙是瘋了,聽到蕭太后不肯見自己的回覆,二話不說輕身一躍,直接翻過了院牆,落在萬慈宮內(nèi),打算硬闖。
春姑可不管他是尊貴萬分的皇上,只知道太后不想見的人,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對方如意。
一個執(zhí)拗堅決,另一個瘋狂成魔,一言不合直接動了手。
打了幾個回合,蕭太后疲憊卻威嚴的聲音傳了過來:“春姑,讓皇上進來吧。”
春姑虛晃一招,冷哼了聲轉(zhuǎn)身離開。
令狐謙也顧不得痠麻的胳膊,直接開門進了房間:“爲什麼?!”
蕭太后坐在軟榻上,不過個把月的時間,歲月好似一下子壓垮了這位硬朗健康的老人,無情的拖著她奔赴死亡之旅。
那頭漂亮的銀絲失去了光潤,晦暗枯澤,眼底的精明透徹也被懨懨的了無生趣所遮蔽。
“皇上,這是哀家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令狐謙怒極反笑:“母后是爲了兒臣著想?”
“你信最好,不信也罷。”蕭太后也不動氣,只想按照自己的思路趕緊把話說完:“那個女人你留不得。哀家做主,幫她尋了個好夫君,你也該放心……”
“放心?”令狐謙只覺得心口越來越悶,什麼東西在翻滾著叫囂著,想要掙脫身體衝出來:“朕不許!”咬緊了牙關(guān)一字一頓清晰無比:“這件事沒的商量!朕請?zhí)笫栈爻擅 ?
“哀家若是不收呢?”蕭太后挺直了脊背,針鋒相對的氛圍又出現(xiàn)了。
“朕會發(fā)布聖旨,廢除太后的懿旨。”令狐謙從未想過要跟蕭太后鬧至今天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奈何她碰觸了自己的底線。
沒有暴跳如雷,蕭太后就像是平日的談天:“哀家的尊嚴和顏面皇上都不顧及了麼?那也無所謂,”蕭太后平靜的說出令狐謙最不想聽到的話:“皇上對秦王,也打算先辱之而後快嗎?”
令狐謙身子一震,不自覺的踉蹌著退後兩步:“他不會跟朕搶,他也不愛……”
蕭太后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打斷了他的話:“愛不愛有關(guān)係嗎?重要的是,秦王已經(jīng)接了哀家的懿旨。”殘忍的話如同鋒利的匕首,一層層割開令狐謙的血脈,痛徹心扉:“三日後,秦王自會入宮迎娶芙蓉公主,令狐淇瀾。”
一記記重錘接二連三的擊打在令狐謙的心頭。再也忍不住的腥甜瘋狂上涌,噗的一聲,鮮紅的點點梅花濺開,一絲血漬蜿蜒著掛在令狐謙蒼白的脣角,觸目驚心。
“母后,您真是朕的好母后啊,哈哈……”令狐謙笑聲淒厲,含著悲苦愴然淚下:“朕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們一個個的,都要這樣對待朕!爲什麼?!”
“事已至此,皇上請回吧。”蕭太后不願再多說,身子累到如墜千斤,可是心卻更累:“不管皇上怎麼想,哀家心意已定。這也是哀家最後一次見皇上,請皇上自己保重。日後就是哀家去了,皇上也不必來,春姑自會料理一切。”頓了頓蕭太后的聲音深深的沉了下去,聽起來幾乎耗盡了她一生的力氣:“我蕭戚芳會去我該去的地方,不會葬入你們令狐家的皇陵……”
令狐謙失了魂般的喃喃:“朕這幾年,一刻不敢懈怠,唯恐辜負了母后您的信任……朕不過是想留下一個女人,太后這都容不下麼……這是在報復朕的忘恩……”
“夠了皇上,”蕭太后猛的轉(zhuǎn)身,制止了他的繼續(xù):“哀家不想聽了。你還記不記得,上次答應哀家的話,”蕭太后身子一晃,扶住了角櫃:“希望不管發(fā)生什麼事,皇上都能記得,你是南楚的帝王。”
南楚的帝王?
令狐謙看著蕭太后離開,直至身影消失在重重的迴廊宮門後,漸漸的笑至不可遏制,靠著軟榻的邊緣就跌坐了下去。
帝王,是呵,他令狐謙是強大無懼號令天下的南楚帝王……
萬慈宮裡低低的響起放肆的笑聲。那笑聲由小及大,笑盡天下可笑之事般停不下來,和著嗚咽的風聲,久久盤旋在低氣壓的宮殿上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