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朝廷派來的監察副使郭宇臣到了扎闖。
調任司部之前,郭宇臣原本不過是個小小的六品文職官員,稍微講究一點的宮宴都排不上他的號,作爲位高權重的一品大官,秦駿白對他毫無印象也不奇怪。不過癥結也就在此。
令狐謙誰不好派,按理說監察使這樣的活計,最少也要是個四品官員來相配,如今卻是漫不經心的調了這麼一個小官來給人添堵,只要是稍微有點小心眼的人,勢必都會窩火的不行,覺得無形中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駿白卻也不惱,一切如常的接待並按部就班的開展前期調查準備事宜。
郭宇臣一開始給這樣赫赫有名的大官打副手,心裡還真是敲邊鼓,戰戰兢兢的生怕一個不小心說錯話,惹了麻煩??墒沁^了幾天後,他發現秦駿白彷彿真的沒有什麼架子,隨和的當他是助手,很多事都一同相商,慢慢的就放下了心結,活絡了不少。
按說郭宇臣二十四五歲,儀表堂堂談吐文雅,應該是極易招人喜歡的性格??墒遣恢罓懯颤N,淇瀾第一印象對這個人就很不好,直覺的會是個大麻煩。後來也證明了她的感覺是對的,不過眼下才剛剛相見,一切都在同僚磨合期,淇瀾也不敢妄加評論干擾駿白的判斷,只是在自己心裡埋下了警覺的種子,尋思著暗中盯著這個郭宇臣,只要有什麼不對,自己就先發制人。
之所以這麼想,除了自己的第六感官之外,另有一層不太好與駿白說出口的原因。那就是這個郭宇臣絕對不是令狐謙的嫡系部隊。
官田這個人她見過,從言談舉止的觀察中,她發覺對方倒是個精明的可造之材,對令狐謙的死忠也說明了謙帝在身邊定是籠絡了一批這樣的直系軍團,爲了戰後在文化經濟上真正意義上的一統七國打下了堅實的伏筆。
而郭宇臣給她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這個人有些浮誇不穩,看人的時候目光遊移不定,有文官的酸腐之氣又缺少必要的精明,反而因爲斤斤計較落了下乘。
如果她這些推斷都是正確的,那麼令狐謙的所作所爲就值得深思了。這麼浩大一項工程,如果他信得過駿白,定然不會再派他人相輔。如果他不信任,也定然該派個心腹過來從一旁監視。如今卻來了這麼個不上不下的二百五,其真實用心實在令人起疑。
不怪淇瀾多心,實在是令狐謙在她心中太過於算計下套,防不勝防,實在是個極難對付的一國之尊。在皇宮最後一次談崩之後,她就有預感,以後的日子,令狐謙不會讓她們好過,那麼步步爲營也就成了必修課,一時半刻都馬虎不得。
既然駿白忠於南楚並不願起兵造反,那麼被動的防守就是重中之重,只希望有那麼一天,令狐謙也煩了,將他們兩個貶爲平民,趕出沙陵……
這些當然都是淇瀾的異想天開,可實現性極其渺茫,不過眼下既然沒有更好的辦法,也只能苦中作樂了。
兩年的時間並不長,真正算起來倒是頗爲緊迫。淇瀾記得歷史上的秦始皇修築萬里長城一共前後用了七年多,死了幾百萬的勞工,可以說長城就是累累白骨堆積起來的也不爲過。
如今沿泰周邊界修千里長城,司部做的預算夠不夠用還兩說,光是急需大量徵集的勞力就夠人頭疼的。
駿白曾經打趣她,說她就是個勞心的命,什麼都要左思右想累死無數腦細胞,就不會學學人家官太太摸摸牌九比比排場,天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逛逛街或跟夫婿撒撒嬌,反倒過的逍遙自在。
淇瀾聽了也覺好笑,只是秉性使然,事關她們夫妻的性命未來,她做不出一切都丟給駿白一人去想辦法那樣的事情。
積雪慢慢化開的時候,一切準備就緒。
徵集青壯年勞力的告示張榜貼在黃粱及周邊城鎮各處顯著路口,因爲泰周這邊經濟的落後,待遇還不錯的修築長城勞工也吸引了不少男子的問詢,他們都是身體強健遠超內地的魁梧男子,對於這種不需要技術含量只要蠻力就能獲得較高報酬的事情興致頗濃,只是再怎麼吸引人,泰周的壯勞力統共就那麼些,全都徵了來也還遠遠不夠,若想如期完工並不至於死傷人數太多,最起碼還得拉來兩倍的人數。因此相鄰的疏月和天澤就成了下一個目標。
可是疏月和天澤都是富庶之地,慢說百姓看不上這點小錢,那邊隨著經濟的多樣化,隨便在家門口做點什麼營生就能賺到養家餬口的費用,誰會大老遠跑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自討苦吃,說不定還會將小命送掉?
所以,疏月和天澤的徵集勞力情況很不理想,寥寥無幾的一些還都是偷懶?;脒^來望望能不能順便打秋風渾水摸魚的主兒。
爲了辦公的方便,駿白將修築長城的指揮部落到了郡都黃粱,扎闖這邊只是每月循例過來視察一下,其他交由副將正常操練。同時,因爲穆爾袞軍隊不知情況的撤退回京都,駿白著密探確認無誤之後,吩咐四萬大軍撤回沙陵,扎闖只留下了一萬的守軍以防萬一。
淇瀾看駿白每日忙的要命,心疼不已,於是也挖空心思的幫著想主意,提出了一些節省勞力的辦法,頗得他人的驚歎。駿白知她來歷,雖然每有矛塞頓開之覺卻也不至於太過吃驚。比如說分段落同時修建長城,比如說一萬守軍的輪番值守及加入施工,比如說最艱難險峻之處安排大牢裡的死刑囚前往,再比如說吊機,槓桿原理及炸藥採石的應用……
日子忙碌起來猶如白駒過隙,轉眼就是月餘,泰周的春天姍姍來遲。
北方的春天說起來真的沒有南方那麼美好。繁花盛開是想都不用想了,雖然冒芽的嫩綠和亮黃的迎春花也妝點出新春的氣息,卻遠抵不過開春化雪的無可奈何。
在北方,積累了一個冬天的冰雪消融,到處都是泥濘難行,城鎮裡面的主幹道還好,都是青石板鋪路,積雪化掉就從旁邊的溝渠流走了。但是大部分的土路因爲這雪水的原因,加上行人不得不走的反覆踩踏,就好比一個全民參與的和稀泥行動,不到化個乾乾淨淨再曝曬上十天半個月,完全是鬼見愁的級別。
當地人見慣了,頂多是抱怨幾句,該怎樣還是怎樣,淇瀾福兒她們遠從南楚過來,極不適應這種又冷又一腳泥的春天,所以除非必要,淇瀾都是躲在駿白買來的宅院裡曬曬太陽看看書,大門不出。只是福兒經常要出去採買生活必需品,每次都是艱難的帶著一腳粘膩的黃泥回來,站在大門口一邊甩泥巴一邊說再多出去幾次,就可以代王妃建個花圃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