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沒下雪,太陽雖然蒼白,卻是出奇的明媚。
一大早,喜鵲就嘰嘰喳喳的站在枝頭叫個不停,春柳巧笑倩兮的說著看來楚月宮要有喜事了。
一衆宮女太監心知肚明,這些日子以來皇上來的頻繁,把自家主子捧到手心疼到心坎裡去似的,雖然沒什麼過於親密的舉動,可是那眼神和偶爾的牽手還是讓幾個丫頭看的面紅耳赤,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看了。
淇瀾笑嗔春柳的多嘴,看來該改名,不喚春柳改叫喜鵲纔對。
主僕幾個人笑鬧成一團,直到皇上過來楚月宮才作罷。
鬧了一會兒,淇瀾原本蒼白的小臉也有了血色,額頭微微的沁出晶亮細小的汗珠,整個人看過去精神多了,彷彿又恢復到往日那個生機勃勃的小女子。
“皇上今天過來這麼早。”淇瀾從外間的軟榻上站起身,剛剛的笑意還殘存在頰上,閃閃動人,看的人心軟。
“朕來陪瀾兒用午膳。”令狐謙其實才從楚月宮過去議政殿兩個時辰,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處理政務,索性摔了筆又返了回來。
捏捏淇瀾紅潤的臉頰,令狐謙滿意的點頭:“看上去好多了。”
淇瀾惱怒,伸手去推他:“我又不是小貓小狗……”
令狐謙哈哈笑著將淇瀾攬在懷裡:“瀾兒可比小貓小狗有趣多了。”
淇瀾又被氣個半死,索性不再按著他的意圖繼續配合,吩咐春柳她們準備傳膳。
“皇上這樣荒於政務,要被責爲昏君了。”淇瀾似笑非笑的樣子斜睨他。
令狐謙低頭,看著懷中佳人一本正經:“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淇瀾給鬧了個大紅臉,伸了手就要推開他。
令狐謙卻也不惱,知道她現在身體還弱的很,就勢鬆手放開了那具溫軟的身子。
幸好春柳錦兒她們開始端進來午膳,緩解了淇瀾的羞澀和不知所措。
這個令狐謙真是能胡說八道,兩個人根本未曾發生過什麼,他卻說的那般曖昧不清,誰跟他春宵苦短的,真是不羞……
眼看著淇瀾的臉色愈發的緋紅欲滴,連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粉色,令狐謙心神一蕩,連忙錯開目光,笑著岔開注意力:“讓朕瞧瞧,楚月宮都有些什麼好吃的。”
用過了午膳,淇瀾覺得體乏,昏昏然的想要小睡片刻。
令狐謙卻磨蹭著不肯走,吩咐春柳去議政殿讓朱令宇把奏摺帶過來,他就陪在外間批閱。
淇瀾又好氣又好笑,知道多說也無用,索性翻了翻眼睛自己進去睡了。
一覺睡到快申時,太陽西斜,金色的光芒鋪下來,陽春白雪的樣子美不勝收。
令狐謙看外面此時沒有風日頭又正好,就拖了淇瀾說去御花園走走。
淇瀾怕冷,一開始還託懶不肯去,被令狐謙磨的沒辦法,在身上套了兩件棉袍,又不放心的披了一件貂絨大氅,這才肯出門。
找貂絨大氅的時候發生了一件趣事。
淇瀾打開櫃子隨手抽出來疊放的整整齊齊的大氅,卻在抖開後又有些侷促的連忙疊好收起來。
令狐謙眼尖,一下子看出來那是一件男式的大氅,不顧淇瀾的攔阻,仗著個高手長直接搶了過來,打開一看卻差點失笑。
這是一件做工失敗的黑色大氅,下襬和兩邊裁剪的時候就沒裁好,歪歪扭扭的剪出了波浪線,在鎖邊的時候又要命的沒糾正過來,所以這樣抖開撐著看,愈發的看出是新手的敗筆。
淇瀾訕訕的,說是當初想做給令狐謙的生日禮物,誰知道最後做成這個醜樣子。虧她一開始想著大氅最簡單,信心滿滿的不要春柳她們的幫忙,費了一整天的時間後看到成品只剩下滿心的欲哭無淚。
令狐謙忍俊不禁卻又止不住的心生暖意,執意要穿了出去御花園散步。
淇瀾大驚,死活不肯,說令狐謙這是要在全後宮面前出她的糗。
直到令狐謙哄她說不穿了,自己拿回去只是收藏起來,淇瀾這才作罷。
原本令狐謙還有些遺憾,那日壽宴淇瀾做的冰激凌無法保存,這下子是志得圓滿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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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就是沭碧菡碧妃午門火刑的日子。
一大早令狐謙下了早朝到楚月宮,就吩咐春柳無論如何一定看緊了淇瀾,不要讓她出去觀刑,哪怕是任何藉口都得擋著。
春柳心中一凜,恭敬的福身應聲。
令狐謙很忙的樣子,過來匆匆看過淇瀾,連早膳都沒一起吃就回議政殿了。
春柳一直狀若無事的在宮內清掃灰塵,視線之內的淇瀾卻一直安安靜靜的看書,沒有半點的煩躁不安或是心事重重。
上午巳時整,一隊押送的士兵到天牢裡提了沭碧菡出門,關到示衆的木質囚籠裡之後,就駕了馬車沿著既定的路線開始遊行。
這並不是重刑犯一定會走的過場,只是對於目前一心求死的沭碧菡而言,再多的羞辱也無所謂了。心都碎裂無痕了,遊行示衆又能怎樣?
押送囚車的不過二十個士兵,沿著皇宮門前的長安街走到頭,繞向惠福路,再左轉進千衣巷一直到頭,就是午門刑場所在地。
一路上圍觀的百姓衆多,指指點點的卻沒有過激的行爲,畢竟碧妃所犯之事對他們而言過於遙遠,也沒有切身之痛。反倒是幾個老人家,嘆息著這樣天仙似的少女還這般年輕就要失了性命,真是可惜等云云。
碧菡惘若未聞,眼睛直直的看著前方沒有焦距,風過髮絲動,整個人卻是木偶般的無動於衷。
囚車按部就班的走著,剛進千衣巷不久,在一個小的十字路口,突然的就起了騷動。
橫向的巷子裡竄出七八個身手敏捷的蒙面黑衣人,一身短打利落幹練。
手裡提著的刀劍泛著森森的冷光,一聲不吭的直奔囚車而來。
押車的士兵慢半拍的意識到,居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的京都重地劫死囚!
黑衣人下手毫不含糊,身手又是了得,轉眼間已經砍倒了過半的士兵,團團逼近囚車。
一個領頭的瘦高男子一聲不吭的飛身躍上囚車,舉起利劍砍向門鎖。
碧菡慢慢的擡頭,撞進一雙焦急的眸子,熟悉無比。
“六妹別怕,我會救你回家。”
枯涸的眼眶以爲再也流不出淚水,誰知道還是瞬間變得潤溼。
“二哥,我錯怪你了……”
“別說了,”沭靖遠手起刀落,一把拉開木質囚籠的門鎖,伸手去抓碧菡:“快跟我走。”
“沒用的。”碧菡悽然一笑,卻是動也不動。她現在才明白,令狐謙費這麼大的周折,又是三日後行刑,又是遊街示衆的,目的在於哪裡。
“碧菡!”沭靖遠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別意氣用事!”
“二哥,”碧菡擡頭,看著這個自幼一起長大,眉眼間有著依稀相似容貌的男子:“你是碧菡唯一的親人了,快走吧,這是個圈套。”
“要走一起走!”時隔幾個月,靖遠眉眼間的堅定和朗朗男兒的氣質愈發成熟,即使知道此行勢必艱難萬分,又有著引君入甕的意圖,他卻不能不來。
“除了現在的沭淇瀾,令狐謙勢必要將沭家斬草除根的。”碧菡不動,周圍押送囚車的士兵已經全被放倒,呻-吟一片,沒有了反抗的能力。老百姓躲得遠遠的,一下子四周安靜下來,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靖遠沒聽出碧菡語氣中側重提到現在的沭淇瀾,心裡的不安越來越濃重:“六妹,事不宜遲,我們先出去再說……”
“沭家少主,哦不,應該稱呼鎮遠將軍纔對,”狹長的千衣巷兩旁屋頂上突然冒出了整齊劃一的弓箭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利箭拉了滿弓,無死角的對著下面一下子處於劣勢的黑衣蒙面人。
站在正中的赫然是一十三營鐵騎副總兵耶律圖:“哈哈,我們又見面了。”
一見這個局勢,靖遠知道今天絕難善了,焦急的心裡反而鎮定了下來。
另外一個像是頭目的蒙面人靠過來,聲音極其緊張:“靖遠你找機會先走,這裡交給我。”
碧菡愣怔了一下,這個聲音依稀有些熟悉。不由得擡頭看了兩眼。
“沭將軍,你這樣以下犯上,堂皇的以臣屬國將軍身份來劫死囚,難不成是要反叛南楚嗎?”
靖遠頭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子就下來了,抿緊了雙脣不出聲。
“皇上特意命耶律圖來請沭將軍入宮一敘。”
迅速權衡了一下局勢,靖遠心裡疼的快要止了呼吸。快速的看了一眼碧菡,旋即跟身旁的男子交換了一記眼神。
眼下無論如何不能被耶律圖抓了去,不然不要說沭碧菡,恐怕剛剛安定下來的天澤國都會被自己拖累的重新陷入戰亂。
碧菡從二哥看向自己那一眼中,看到了不捨疼惜和痛楚,還有明知不可爲時的果斷放手。一時間心中百味雜陳,彷彿又是心酸又是驕傲。
一衆黑衣蒙面人迅速圍擋在了沭靖遠身前,掩護著他向身後的巷子裡面退去。
“射!”耶律圖冷酷的開口吐出一個字。
齊刷刷的羽箭遮天蔽日,帶著令人呼吸暫停的氣勢奔向巷子口的黑衣人。
縱使身手了得,又怎能抵擋訓練有素的一十三營鐵騎神射手?
碧菡眼睜睜的看著因爲前來搭救自己而遭受萬箭穿心的黑衣人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身上林立的羽箭帶著耀目的寒光,瞬間刺痛了她的眼睛:“令狐謙你不是人……”
不過眨眼的功夫,羽箭兩輪收放間,毫無懸念的場面已經見了分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