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竟然還是刑部的大牢。
淇瀾抱著膝靜靜的坐在地上的乾草上。隔壁的牢室就是當初關押慕容長磊的那一間。
真的進來,才知道這樣的地方有多冷。
已經是早春,白日的暖意融融絲毫抵消不了夜裡的清冷微寒,更何況是這常年不見天日的深牢大獄。
那種陰冷慢慢的,卻無法抗拒的一點點一步步,侵入皮膚骨縫,直至深入骨髓融合無間,直直的將人拖入了無生機的深淵。
不知道這間牢室會不會有冤死的亡魂。
淇瀾側過臉,疲憊的靠在蜷起的膝蓋上,閉上眼睛卻怎麼都睡不著。
寒冷是一方面。
以爲自己已經看淡了,釋然了。誰知道還是不夠。
粗糲的花崗巖囚室暗不見天日,從被關進來開始,淇瀾就沒了時間的概念。
沒有人出現,不管是陷害她的人,還是憎恨她的人,或者是……
連刑部的官員都沒人露面。
恍惚中有種錯覺。自己就要這樣被關到天荒地老,直至死亡的那一刻。
時間過的越久,淇瀾越能深刻體會那些被囚禁時間長了而精神分裂的犯人心理。
前世,小七是受過反偵察嚴格訓練的。爲了應對出任務時候失手被抓後的審訊,各種心理生理上的刑罰,她都領教過。這會兒閒極,反倒清晰的想起來那些讓人不寒而慄的手段。
記得有一種最常見的,就是被兩千瓦快要晃瞎人眼的探照燈照著,幾天幾夜的不給睡覺,問詢人員一刻不鬆的輪流問話。她當初堅持了多久?五個晝夜?還是更久?
還有一種很變態的,是針對女性特工的。扒光衣服四肢捆牢,放了很多的蛇進去,有毒的沒毒的,反正只要足夠鎮定不去動,被蛇咬的可能性極小。但是其變態在於,特工身上被塗抹了一種對蛇的嗅覺產生作用的輕微致幻劑,會刺激蛇不停的吐信子舔舐及流涎。那種冰冷滑膩慢慢爬過全身的觸感,帶著死亡氣息和令人抓狂的折磨……
閉著眼睛的淇瀾微微翹起嘴角,蝴蝶翅翼般的長睫顫顫的,最終還是沒有睜開。
她知道自己有些發低燒,可是眼下即使她想自救也不可能。
身邊什麼都沒有,除了等死。
貌似自己這個特工殺手挺沒用的,要是研究所長官在,會不會氣的一槍崩了她?
有人來了。
雖然是極其細微的衣角悉索聲,憑藉足夠敏感的直覺和聽覺,淇瀾還是第一時間覺察到了。
來人功力深厚,看來不是獄卒或是光明正大的某些人。
淇瀾維持著抱膝的姿勢沒動,微微睜開眸子看向外面。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你是奉誰的旨意來的?”淇瀾緩緩的開口,不知道多久沒說話,此時竟然聲音嘶啞很是難聽:“皇上還是繡兒?”
來的人赫然是連城。此時正一臉的彆扭和尷尬,聲音低的不能再低卻答非所問:“你還好吧。”
淇瀾明白了,心思陡然一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深的空寂:“暫時還死不了。”
連城本就不是多話之人,被繡兒逼到牆角沒了退路,這才硬著頭皮夜闖大牢。而這次來完全不同於往日,心虛的不行。
“繡兒就讓你來問問我好不好?”淇瀾難得還帶著笑意:“那你看過了,回去告訴繡兒還有春柳她們,不要擔心我。”
連城身子僵了一下,停了半晌才聽不出情緒的說出口:“春柳死了。”
淇瀾怔住了幾秒方纔消化掉這句話的含義。整個人只覺得一霎那周身的汗毛都炸起來了,一根根的反著戳進皮膚裡,比銀針還要疼入心扉。
“怎麼死的?”
“你被關進來次日早上,春柳去面見皇上認了罪,被杖斃了。”
再也想不到,爲了自己去死的,竟是當初令狐謙安插-進楚月宮監視自己的眼線春柳。
空泛多少天的眼眶沒出息的灼熱起來,隱在黑暗裡一滴滴滾落下來,燙的皮膚隱隱作痛。
想著那個被自己折騰過,卻總是不死心念叨令狐謙這樣好那樣好的春柳……
那個丫頭聰明識大體,上上下下的打點著楚月宮,還記得前些日子,春柳拿了掃把去趕那些聚在楚月宮門口閒嚼舌根的宮女……
心裡疼的快要無法呼吸。總以爲她最玲瓏,又是那樣的身份,總歸不會輪到惹禍上身的事情。誰知道一出事,令狐謙就拿她替罪開了刀。
怎麼就有這麼癡傻卻情義無雙的丫頭,怎麼又有這麼聰慧卻狠心無情的主子。
該死心了吧,沭淇瀾~
“大義公主……”連城的聲音更像是嘆息。
“他要連我也殺了麼?”淇瀾的聲音倦怠又空洞。
連城搖搖頭,怕她看不見又補充:“沒有。”
“真不如也把我杖斃算了。”春柳的一條命,在他們的眼裡,不過是賤似螻蟻卑微不堪的小小奴婢,能爲了主子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可是在淇瀾眼中,楚月宮的每一個,無論尊卑都是她的家人,都是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談天說地一醉方休的至親之人。她不覺得她們是奴才婢女,只是伺候自己的下人。那是她的兄弟姐妹,堪比沭靖遠在她心中的地位……
令狐謙,連她的妹妹都殺了。
深深的無力感涌上心頭。哀大莫過於心死,說的就是這樣吧。
“連城你走吧。”淇瀾把整張臉都埋到膝蓋中,聲音聽著含糊起來:“保護好繡兒。”
“那你保重。”連城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大牢裡重新歸於安靜無聲。良久。
“春柳,對不起……”
也不知道是令狐謙餘怒未消還是真的忘記了,即使春柳已經認了罪並被杖斃,沭淇瀾卻還是被關在牢中,遲遲沒有放出去。
那看管的獄卒不知道是受了誰的好處,比起初來的不管不問,態度大轉。
雖然說不上噓寒問暖那麼滑稽可笑,可是該有的待遇,甚至還要更好上一點。
填飽肚子的飯菜,禦寒的半溼棉被,還有顆退燒的藥丸。
除了喝點水,淇瀾幾乎動也不動,一直靠坐在牀邊,維持著一個姿勢一坐就是一天。
從獄卒送飯的規律中,淇瀾知道,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
這具虛弱的身子就快到崩潰的邊緣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