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門的時候,起了大風。
淇瀾頂著眼下遮不住的青黛哈欠連連。
一夜睡的不安穩,翻來覆去的很多事情走馬燈樣的在眼前一一掠過。
看到福兒和蓮兒收拾了簡單的行李物品打算同行的時候,淇瀾停住了腳步。
“福兒蓮兒,你們兩個就留在這將軍府上吧。”
福兒瞪圓了眼睛,未語先急:“小姐,昨天不是說好了,不管以後怎麼樣,我們都不要再離開小姐。”
“是爲你們好。”周圍也沒別人,淇瀾真摯的一左一右拉著她們:“聽話。我昨晚細細思量了一下,這裡平日也沒什麼人,秦將軍很少住在這裡,雖是清苦了些,可是勝在自在舒服。我這要去的皇宮,不管如何的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都抵不上隨時可能會出差池的險惡。皇帝的後宮,步步都要帶著小心,提心吊膽的,睡覺都不踏實。”
蓮兒泫然欲泣:“小姐,就是這樣我們更要陪著你啊,那個地方,你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
淇瀾心裡暖暖的:“蓮兒的心意我知道,你家小姐別人是欺負不得的,放心。你們兩個過兩三年,尋個踏實本分的人家嫁過去,我也放了心。”
“小姐,”福兒哇的一聲哭出聲:“你怎麼……又不要我們了?……”
淇瀾嘆息。此去南楚本就前途未卜,若她只是一個人,不管怎樣自保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後宮那些險惡陰險的手段她不會怕,她也不用因爲投鼠忌器而讓自己受到什麼傷害。但是福兒和蓮兒若跟去,再被有心人看出這兩個丫頭對她的重要性,在後宮那個地方,怕是至少扒層皮吧~
“就這麼說了。”淇瀾果斷的快刀斬亂麻,再被她們哭哭啼啼的,腳都擡不起來了:“說不定過段時間,我就來看你們了呢。”這話也就是說說,她自己都沒丁點把握。
蓮兒眼淚汪汪的,握著包袱的小手緊攥的沒有血色:“小姐……”
淇瀾揮揮手,灑脫的轉身出門:“好好過日子,你們家小姐會自己保重的。”
身後傳來噗通噗通兩聲跪下的聲音:“小姐……”
淇瀾略一停頓頭也沒回的擡腳邁出了門檻。
心裡酸澀的極其不舒服,像是壓了塊石頭。
再怎麼理性,知道這樣是最好的,可是真要孤零零一個人去面對那不知有什麼在等著自己的南楚皇帝和後宮,心裡還真是涼涼的。
強迫自己不去多想,既然做了決定,斷然沒有優柔寡斷的道理。
府外,馬車和隊伍都已經整裝待發,就等著和親的大義公主。
秦駿白和懷璧策馬站在隊伍的最前方,懷璧那樣剛硬的男人很佩服秦駿白似的,臉上笑容滿面,側著臉一直在說著什麼。反倒秦駿白不怎麼熱絡,不說愛理不理,也只是有禮有節,三言兩語的回答,言簡意賅。
“公主,可以啓程了。”秦駿白看到淇瀾出門,舒了一口氣,回頭跟胡爾小聲的吩咐了幾句。
“公主小心。”錦兒小心翼翼的攙著淇瀾上了馬車。
送親和迎親的隊伍合二爲一,浩浩蕩蕩的向著城外走去。
秦王府院外那棵枝繁葉茂的香樟樹上,一身淡青長衫的亓樗盤腿坐在隱蔽的枝椏上,手中握著個精緻的酒葫蘆,定定的看著遠去的隊伍,很久很久都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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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平靜的走了三天。第三日才過申時就到了南楚國都沙陵城。
城門就在眼前,胡爾小跑著到馬車旁,在錦兒的耳邊悄聲提了個醒。
“公主。”錦兒在車窗邊小聲叫著淇瀾。
“進來吧。”淇瀾的聲音有點滴的疲憊。任是誰這樣舟車勞頓的走了快半個月,身體也絕對舒服不到哪兒去。
錦兒掀開簾子進去:“公主,該換嫁衣了。”
馬車裡倒是寬敞舒適,錦緞靠背小腰枕狐裘薄被一樣不少。靠窗的精緻茶桌,凳幾下是隱藏的櫃子,放置一些衣物書籍小物,供淇瀾在馬車上打發時間。
淇瀾點點頭,任由錦兒在櫃子裡拿出大紅的嫁衣,幫著自己換下一襲白衫,繁複細緻的一層層穿上那出自天澤第一繡莊之手的喜氣嫁裳,安靜的坐下,讓錦兒的一雙巧手爲她挽起新嫁娘的髮髻,一頭如雲烏髮悉數捋起,盤在頭頂精緻貴氣。
“公主真漂亮。”錦兒都看呆了,收了手滿眼的驚豔。想了想拿起一面銅鏡到淇瀾面前,裡面映出人比花嬌的醉心芙蓉面。
“漂亮。”淇瀾喃喃失笑,真是漂亮呢。
隊伍緩緩入城,迎接淇瀾的卻是比寧月還要措手不及的一份“大禮”。
直達皇宮的長安街兩邊擠滿了來看和親公主的百姓,人頭攢動,堪稱盛況。
只是,那隨風吹過來的竊竊私語和隱隱的啜泣,還有帶著惡意的騷動。
驀地,一聲淒厲的喊聲響起:“天澤國的賊子,還我兒子命來!……”
看熱鬧的人羣喧譁起來,跟著就有聲音此起彼伏,聲聲含怒字字泣血。
“還有我可憐的孫子啊,還不到十八歲……”
“你這個妖女怎麼這麼蛇蠍心腸……”
“聽說在寧月城這個妖女妖言惑衆,使用妖術將我南楚錚錚男子傷的腸穿肚爛……”
“我兒死不瞑目啊,嗚嗚……”
“可憐我那大牛,是我柳家五代單傳的唯一男丁,這要我老太婆可怎麼活啊……”
…………
淇瀾坐在馬車上,雙手緊握成拳放在大腿上,臉色愈發的蒼白。
當日寧月城攻城一戰,南楚將士死傷嚴重,可謂自南楚出兵天澤以來,損兵折將最大的一次。縱使是立場不同,縱使是爲了保家衛國,可是那些死於城下血流成河的南楚兵士卻是真真實實的,是她沭淇瀾再怎麼冷血都無法真正做到無動於衷的一道暗傷。誰人都有家誰人都會痛,她能理解外面那些痛不欲生的百姓,卻無力做出任何反應。是的,生命都沒了,還有什麼能夠挽回?
義憤填膺的人羣開始涌動,有人哭泣有人喊叫,之後,不知道是誰帶的頭,第一個西紅柿砸到了馬車上。
緊接著雞蛋菜葉林林種種,人羣的情緒開始沸騰,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成心煽動,反正在士兵並不那麼認真的攔截下,終還是有隊伍衝開了攔阻,情況瀕臨失控。
秦駿白的聲音冷冷的響起,明明沒有刻意放大音量卻字字敲在了每個人的耳邊:“別有居心阻截大義公主馬車者,格殺勿論。”
有些人心虛的退後,混在百姓中,低著頭都掩飾不住心頭的慌亂。
那發話的可是南楚至高無上的神將,被帝王視若手足的秦王秦駿白啊。
不說沒人敢得罪秦駿白,就算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膽,也得考慮一下自己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士兵聽到秦駿白的命令,再也不敢馬馬虎虎的做做樣子,看熱鬧百姓的秩序很快恢復了井然。
知道自己到了南楚肯定不會受人待見,這還真是……
淇瀾苦笑,抹去心頭那一絲黯然。
有什麼大不了,不管是誰要給她個下馬威,她可不會如了對方的意。
戰爭就是如此,何況還是去侵略別國的疆土。
到了皇宮城牆外,圍觀的人羣少了很多。也是畏懼皇家的威嚴,沒有百姓敢站在宮門口堂而皇之的看熱鬧。
胡爾跑過來,低頭在窗簾外傳話:“公主,將軍安排了進宮的軟轎,您這馬車太大不方便,還望公主委屈一下。”
淇瀾清淡如雪的聲音傳出來:“代我謝過將軍。”
胡爾應了聲,快步走到前面去回話安排。聽到這個天澤公主的回答這才心裡舒坦了些。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