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回了沙陵。
一路上,主僕二人都沉默著不說話。淇瀾臉色沉靜如水看不出端倪,繡兒不知道爲了什麼心神不寧,總像要發生什麼一般。
兩人都沒心思再遊山玩水,路上自是悶頭趕路。
兩日後進了沙陵,陽光正好,歡笑晏晏的老百姓三五一羣,看過去太平盛世一切安妥。
回到王府的當天夜裡,繡兒就失蹤了。
淇瀾一開始沒發現,因爲她心裡裝著事,一路上憂心不已疲憊不堪,回到清風苑就睡覺了。
第二天的時候,被錦兒幾個丫頭纏著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一面又要強打精神一面又想著要不要和秦駿白聯繫當面問個清楚,一直到傍晚終於下定決心打算讓繡兒給秦駿白飛鴿傳書,結果就發現繡兒不見了。
問了幾個人,最後包括管家紅喜在內,都說沒見著繡兒。
淇瀾這才覺得不妥。
即使是去見連城,依照繡兒的性子也決計不會招呼都不打的整夜未歸,除非是出了事。
這樣一想,更是煩上加煩。難不成真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三天半夜,繡兒回來了。
淇瀾心裡有事睡眠極淺,繡兒剛在門口站定打算敲門,淇瀾就醒了過來。
沒有安排值夜的丫頭,是以淇瀾親自起身去開的門。
清冷的月光下,繡兒素白著一張臉,淺淡的櫻脣止不住的哆嗦著,全無血色。
淇瀾一把握住繡兒的手:“先進來再說。”手中包著的彷彿毫無溫度的堅冰,冷冽堅硬。
繡兒木木的,任由淇瀾拉著進來,又毫不反抗的被摁著坐下,直至一杯熱水捧到面前,卻是怎麼都接不住。
“繡兒你醒醒,”淇瀾放下茶杯,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有什麼事情跟我講,別自己扛著。”
繡兒的上下牙打著顫,愣是說不出半個字。
淇瀾嘆口氣,伸手將繡兒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裡,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不再追問。
足足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感受到懷裡的身體慢慢緩解了僵硬軟了下來。
“連城死了。”
輕的不能再輕的話,彷彿輕輕一呵氣就散去無蹤。
淇瀾大駭,雙手抓住繡兒的肩膀緊盯著她散亂無光的眸子:“你說連城?”
“早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天。”繡兒失了神一樣的喃喃:“任務失敗,被皇上賜死。”
賜死。
這個詞在淇瀾的心底猶如打破水面的石子,泛起一圈圈越來越大的漣漪,到最後擴散至整個胸腔。
連城被令狐謙賜死了~
“繡兒。”淇瀾心疼的看著眼前這個被自己當成妹妹一樣的女孩,暫且放下連城出事的震撼:“不管出什麼事,你要記得還有我。”
繡兒第一次把目光投注在淇瀾身上,只是那目光迷茫到沒有焦距:“生死契闊……”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淇瀾心裡很疼,那是不亞於聽到靖遠死亡之時的痛。這樣的繡兒,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繡兒垂下眼眸,怔怔的看著兩人握在一起的四隻手,青蔥如玉,美人無雙。
空氣中的哀傷彷彿凝成了實質,沉甸甸的壓下來,讓人喘不上氣。
“主子。”繡兒掙扎開淇瀾的雙手,站起身側了兩步,鄭重其事的跪下磕了三個頭。再擡起來的眸子裡有些堅持的東西漸漸成型:“繡兒不忠,無法再伺候主子,望您成全。”
“繡兒你……”淇瀾不知道說什麼好,又是心疼又是不忍。
繡兒輕聲的繼續:“繡兒曾答應過連城,無論生死都要在一起……”
“繡兒,”淇瀾厲聲打斷她的話,毫無商量的餘地:“我不許你做傻事!”
繡兒苦笑,半晌才徐徐撫上小腹:“繡兒還不能死,因爲這裡,有了連城的孩子。”
繡兒走了,在淇瀾一把火燒了那張形同廢紙的契約後,執拗的拒絕了她的好意,連夜離開了王府。
她說要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葬了連城,好好養大他們的孩子……
她說只要一家三口在一起,什麼苦都算不得苦……
她說主子你好好保重,繡兒來世做牛做馬報答恩情……
還能說什麼呢?唯有成全。
只是那成全,沉重的滿是哀傷。
靖遠死了,繡兒也離開了,她的身邊還剩下誰呢?
秦駿白麼?
淇瀾心底百味雜陳,一時間也不急於傳信秦駿白回來對峙了。
若是最後證實一切都是真的,她也終於可以毫無牽掛的放手這一切,安心的去遊歷四方,再無羈絆。
靖遠都不在了,還有什麼軟肋能讓她停留下來,甚至去面對那厭倦至極的皇宮呢?
想來自己真是沒用,竟然連沭家最後一絲血脈都沒留住,生生負了這副身子殷殷的託付。
這樣負面情緒堆積起來,人就愈發的倦怠懶散。每天日落而眠,真的躺下卻了無睡意,醒來睜著眼睛又不想起來,話也懶得說。隨著日子的流逝,整個人很快的消瘦了下去,本就單薄的身子看過去更形伶仃,讓人一見之下心生憐惜。
管家王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天天變著法子的讓後廚做些補身子的膳食,卻是完全沒有效用。連一向活寶的福兒都束手無策,熱氣騰騰的補品小心翼翼的端進去,嘴皮子都要磨破幾層,結果還是無奈的原樣端出來。
王伯沒法子,只能讓紅喜修書一封傳去給遠在天澤京都的王爺據實相告,盼望著自家的王爺能夠回來解開這種困苦的現狀。
結果讓人意外,發出去的信箋如石沉大海,毫無例外的無一回復。隨著日出日落一天天時間的流逝,原本翹首以盼的衆人也沉了心思,一個個騷眉搭眼的各自散去做事了。
時間一晃就是月餘,早晚漸起涼意,還有幾日便是白露了。
宮中的皇后又叫人到王府來邀請秦王妃入宮一敘。心裡再怎麼不喜那個地方,亓樗卻是她想念的,於是也只能強打精神準備一下,打算次日帶著蓮兒過去。
只是這樣以來,又無可避免的想到了繡兒。上次還是帶著她同去的,如今卻是無可奈何的物是人非了。
後半夜剛過丑時,淇瀾迷迷糊糊的剛有了睡意,門口傳來急促的拍門聲,夾雜著王伯低低的急喘和紅喜驚惶萬分的哭泣。
“王妃,不好了,剛剛姑爺府上派人過來,大小姐她……”
淇瀾披了外衣起來拉開門:“什麼事慢慢說。”
看著自家主子淡定的表情,慌亂的紅喜終於稍稍安了心:“大小姐出事了,太醫瞧了好幾撥,都說……不行了……”
腦袋一炸,淇瀾臉上變了色。這是怎麼了?扎著堆的出事?
略一沉吟,淇瀾有條不紊的吩咐:“王伯,你去安排馬車,我要立刻去姑爺府邸;福兒,你去把我那個楠木箱子拿出來跟我一起去;紅喜,你給王爺傳信兒,就說大小姐病危;錦兒你天一亮去宮裡跟皇后娘娘告個罪,過兩日我再去探望她。”她現在是這個王府的主心骨,誰亂她也不能亂。
擠在門口的幾個人各自領了差事迅速的散開去,淇瀾轉身回房簡單的梳洗後換了身衣衫。臨出門前想了想,還是把自己前些日子配的藥帶上了。
直覺中,應該是秦檬的毒發作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