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八,一大早上就飄飄灑灑的下起了小雪。
一時間飛舞的精靈充盈了整個天地,放眼望去,盡是白茫茫一片。
都說瑞雪兆豐年,這一吉瑞也讓令狐謙醒來就陰沉沉的心情稍許好轉了起來。
入冬的第一場初雪,沒有小下片刻的點到即止,而是一直落個不停,至午後還慢慢大了起來,隱隱的呈現鵝毛大雪樣子。
這場大雪直至宮宴開始前才停下來。整個皇宮看過去都被皚皚白雪覆蓋了,銀裝素裹的別樣雅緻。
因爲今天這個日子,令狐謙少有的沒有一直待在議政殿,而是用過午膳就回乾池宮歇著了。
說是回宮歇著,可是令狐謙卻站在前廳的大門前一直負著雙手看向外面的大雪出神。那獨孤挺直的背影,穿著象徵統領天下的明黃帝袍,從身後望過去,卻是彷彿無人能夠觸碰到的孤寂清冷。
外面御花園裡,隱隱的隨風傳過來女子動聽的歡笑聲。這場大雪,想必歡娛了很多人,包括那個沒心沒肺的大義公主。
想到那個多日沒見的女子,心裡更添煩悶鬱結。
令狐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煩悶什麼,若是想見,擡腳過去不過幾分鐘的功夫,由議政殿至楚月宮,他閉著眼都不會走錯。可是……
微微閉上雙眼,以爲這樣就可以不看到那張惱人的容顏,可是那狡黠靈慧的樣子卻在心底紮了根,反而在腦海裡更加的生動起來。
“我只是想要一份對等的感情,不離不棄,一生相守。”那道清晰的聲音再度浮現,不離不棄,一生相守。
不曾恨過你……不能不恨麼?
心中如散了一團絨線,亂七八糟的不知道哪裡纔是頭。
“皇上。”朱令宇的聲音稍稍大了些,拉回了令狐謙出神的思緒。
“嗯。”令狐謙收回目光,走到書案前,信手拿起一本攤開在上面的書:“說。”
“還有半個時辰就該開宴了。”朱令宇小心翼翼的:“聽說各宮娘娘都爲您準備了節目,水準都很高呢……”
令狐謙聽的心煩,皺了眉頭。
朱令宇察言觀色的住了嘴,頓了頓又道:“奴才聽說,楚月宮今兒個也做了準備……”
“誰準她們參加壽宴的?”令狐謙冷哼,卻是言不由衷。
“皇上,那要不奴才遣個人去告訴楚月宮晚上就不要來了?”朱令宇垂著頭恭恭敬敬的樣子。
令狐謙斜睨了一眼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太監,似笑非笑:“朱公公,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啊。”
“奴才不敢。”朱令宇噗通一聲跪下。
“算了。”令狐謙揮揮手讓他起身:“朕就看看,楚月宮能做了什麼準備。”
從皇宮門口到太和殿,一路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碗口大的綢花鮮紅欲滴,墜了鵝黃流蘇的細紗宮燈微微搖曳著橘黃的燭光,還有爭相怒放的臘梅花,縱使是夜色都擋不住的傲世風華,襯著這突如其來晶瑩剔透的雪花冰晶,猶如人間仙境一般的美好。
官道已經被掃清了覆路的白雪,整齊的堆在兩側,露出平整的青石板路。
領路的太監和傳膳的宮女來往穿梭,繁忙異常。
太和殿內,歡笑晏晏暖意融融,拳頭大小的南珠綻放出柔和的奶白色光芒,炙熱的火盆和拱繞著樑柱掛起的宮燈燭光又灑下橘黃的暖光,交相輝映在一起,中和纏繞毫不唐突。
衆位文武百官齊坐堂下,因爲令狐謙提前說了權當是家宴,是皇上與民同樂的聚會罷了。所以大家都穿了便服,帶了家眷一同出席。
令狐謙今日也沒穿龍袍,一襲藏藍的長衫,領口袖口襯了鍺紅的寬邊,上面繡了精緻的團花,別有一番豐神俊朗的味道。
高皇后坐在他身側,豔麗的玫紅裙衫寬鬆的遮住了微微隆起的小腹,臉色一貫的端莊大方,讓人看不出端倪。
皇上皇后桌席往下,左手邊是丞相高山,往下是南陵王,右手邊是秦王駿白,下面是他的副將,如今炙手可熱的正二品武將鄭家旗。
這種排序,其實也看得出來,在南楚宮中,最起碼是令狐謙的心裡,武官的地位是高於文官的。
開場的舞姬長袍廣袖的旋轉曼舞著,琴箏蕭笛等等樂器和鳴奏出清麗歡快的樂曲。各式茶點菜式流水席般的上來,看的人眼花繚亂。
皇上做壽的宴席其實是很講究的,上什麼茶,用什麼酒,幾道冷碟幾道茶點幾道熱菜,什麼時候走什麼菜,這都是規定好的。皇上面前,還會有幾道特例是大臣們沒有的。
今日開宴用的是雲霧茶,一片片嫩綠的芽葉舒展在熱水中,濛濛間如同山間繚繞的雲霧,入口甘甜如飴,卻不會帶著太多的後味,是用膳前最合適的清口茶。
然後是乾果蜜餞一碟碟的端上來。什麼奶白棗寶、 雙色軟糖、 糖炒大扁、 可可桃仁、蜜餞菠蘿 、紅果、葡萄、馬蹄……
看的淇瀾目不暇接,直咽口水。
不過她也知道這都是餐前小點,再怎麼看過去無比誘人,她都會爲了後面的大餐忍住的。爲了這一頓,她今天可是粒米未進~~~
話說又開始上點心小菜,蓮子糕、 豌豆黃、 什香菜、 暇油黃瓜……
淇瀾索性閉上眼睛不去看,省的自己忍不住,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下手爲強,最後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得不償失。
中間的空地上演的什麼節目她壓根就沒入了自己的法眼。一邊忍著饞蟲的勾引一邊在心裡唸唸有詞,大閘蟹紅龍蝦魚翅乳鴿熊掌……
丞相高山遙遙舉起酒杯,向著對面的秦王敬酒。
駿白含著笑頷首示意,喝杯酒都是灼灼其華的樣子。
淇瀾爲了轉移注意力小心的四處張望,正巧看到兩人在喝酒,而更巧的是放下杯的秦駿白剛好看過來,兩人一下子對視個正著。
淇瀾莫名其妙覺得心虛口乾,看他那微笑的樣子,風華絕代清俊如玉啊……
胡亂的抓起茶杯喝茶。心裡不著邊際的想著,一派天馬行空。
爲什麼這個人喜歡白色就這麼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好歹這個江山的老大今天過壽,換身大紅的也喜慶些啊~
可是,秦駿白穿白色,還真是合適到無與倫比。記得亓樗說過,自己穿白色很好看,那麼這個秦駿白穿白色,簡直就是至少三個加號的好看……
對了,人家秦王好歹曾有贈茶之禮,自己是不是也該敬杯酒聊表謝意?可是這是令狐謙的場子哎,還沒敬壽星就越級去敬秦駿白,難不成自己又腦子發昏找砍?
秦駿白不動聲色的聽著身側鄭家旗的閒聊,眼角無意的掃過那個坐在對面最角落裡面拼命縮小存在感的女子,她那轉著瞳眸不自覺咬著食指的樣子,童稚無辜又誘惑動人。一如其人的矛盾存在卻不違和。
又和鄭家旗碰了一杯,心裡微微的喜悅著。
上位的令狐謙慵懶的斜倚在寬大的椅子上,不似往日朝堂之上的正襟危坐威儀迫人,自有一股風流恣意瀟瀟灑脫之神韻,倒似豐神俊秀的大家公子,與旁邊端坐不動少年老成的高皇后形成鮮明的對比。
令狐謙也沒吃什麼東西,手裡轉著盤龍九轉夜光杯,狹長的雙眸越過臺下賣力表演的淑妃,望向左側最後方角落裡那個婀娜嬌小的身影。
從這個角度,清晰的看得到她顰著眉櫻脣翕動咽口水,雙手握拳又鬆開,一副饞極偏生又要忍耐的好笑模樣。
真是——
令狐謙撐額,舉起酒杯湊在脣邊,鄙視的同時又忍不住彎了嘴角。
一衆妃子累的香汗淋漓,偏生帝王完全的無動於衷,還有點意興闌珊的意思。
最後一個出場的是碧妃。
正趕上宮女開始上正餐,淇瀾只顧著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的桌子,哪裡有功夫去看場子裡娉婷玉立的沭碧菡。
喔呵,五香醬雞、油悶大蝦、上湯百葉、火腿燒長魚、秧草蒸雁鳶、蟹肉雙筍絲、松子猴頭菇、白芷墨魚羹、碳烤鹿肉串、清蒸大閘蟹~~~
淇瀾覺得自己沒出息的口水就要流下來了,偷瞄了四周,好似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節目和皇帝身上,簡直妙極,直接開吃!
老饕的享受真不是瞎說的,淇瀾心裡美滋滋的,不枉費自己餓著肚子等這一頓,值得啊。話說這個皇上天天吃這些,簡直是奢侈又腐敗……
“愚蠢!”淇瀾剛剛吃掉一隻螃蟹,意猶未盡的吮著手指。卻聽到上位傳來令狐謙不悅甚至是厭惡的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淇瀾不解的擡頭。
場子正中的碧妃剛剛跳完舞,垂著頭靜靜的站在那裡,嬌弱的香肩微不可查的輕顫著。
衆位大臣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莫名詭異的氣氛暗潮涌動。
淇瀾擰著眉,看著被指責的罪魁禍首沭碧菡。
看得出來,她今天是花了心思精心裝扮的,白色暗梨花紋的抹胸長裙逶迤曳地,外面罩著清透如煙的奶白色薄紗,盈盈一握的纖腰束了砂銀色的腰帶。明明很是清秀靈動,怎麼就獲此惡評呢?
皇后揮揮手,示意碧妃先退下。
沭碧菡轉身,明媚的雙眸含淚,倔強的抿了薄脣,一派的花容慘淡。
碧妃向外走,淇瀾正好迎面看了個正著。心裡咯噔一下子,涌起一股怪異的感覺。
這個樣子,這個樣子好像……怎麼這麼像自己?
碧妃如雲的烏髮盤起,看似隨意實則精心的梳了個凌雲髻,正中插了一隻羊脂白玉簪,掛了串珍珠直垂下來,落到眉心的位置是精雕細琢的指甲大小的玉芙蓉,臉上蒙了同質的白紗,隱隱約約的遮住瞭如花嬌顏,只露出一雙盈盈的翦水秋瞳。
呃……淇瀾不得不承認,沭碧菡渾身上下,這雙眼睛最是相似於自己,加上這身白衣的感覺~她不想自作多情都難啊……
難道真是超級模仿秀惹惱了令狐謙?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