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濟恆去了後院之後纔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忘了問雲老闆住在哪一間屋子了!”
不過不打緊,雲??墒沁@戲園子的東家,身爲東家應該住最好最大的屋子纔是。
金濟恆爬上了院子裡的假山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院子一排排的廂房。
“找到了!”
金濟恆逡巡半天,終於找到後院裡最大的一間廂房,只是那廂房的門還是半開著,門縫裡有團團水霧飄出。
“什麼合賬,感情在這偷摸煮東西吃呢!”
金濟恆跳下假山,飛快的向那廂房跑去。
他倒要去看看,雲裕在偷偷的煮什麼東西吃!
“水桶?”
廂房的門口放著一小桶水,金濟恆伸手探了探,還是熱水。
“爲什麼門口會有熱水?”
沒等金濟恆細想,屋內突然傳出了一個聲音來。
“怎麼還不進來?”
那熟悉的溫和,略顯一絲低沉倦怠,就是那絲若有若無的倦意,使得聲音多了一縷魅惑之意。
金濟恆愣了愣.............這是偷煮東西吃,吃累著了?
那聲音再次傳來“爲何還在拖沓?”
金濟恆慌忙推門走進去,剛踏進一步又折了回來,差點忘了把熱水給拎進去了。
房間裡水霧繚繞,隱隱散發著清淡竹香,似真似幻,如仙境般澹豔神秘。
進了屋之後,金濟恆才察覺出一絲不對。
屋內霧氣騰騰,撲面而來時,臉上會留下絲絲水汽。
這可不大像是煮東西時冒出的熱氣,倒是有些像是洗澡時的水霧.............
洗澡?
金濟恆突然愣住了,他靜悄悄的放下手中的水桶,拿袖子揮散眼前的霧氣,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內室走去。
隱隱的一絲水聲從水霧深處傳來。
金濟恆噌的一下就紅了臉,腳下的步子突然變得輕快許多,幾乎聽不到腳步聲。
貓著腰,探著頭,腳下輕快無聲,像極了要去偷雞的黃鼠狼。
“咚!”
金濟恆一頭撞上了那透明的琉璃屏風,哎呦一聲驚動了裡面的人。
“嘩啦!”
那人似乎從浴桶裡站了起來。
金濟恆捂著又疼又脹的腦袋,勾著頭往屏風裡面看。
屋裡水霧本就濃厚,再加上那人躲的快,金濟恆只看到一道光影竄進了帷帳之中,其他的啥也沒看見。
也不知道他是有福氣的,還是沒福氣的。
若說沒福氣,他也不可能碰上雲裕洗澡,若說有福氣,他是啥也沒看到!
正當他懊惱氣餒時,一個聲音突然從身旁響起。
“真是好久不見,金公子!”
金濟恆心絃一緊,轉過眸來,只見雲裕此時已經穿好了衣衫,只不過可能穿衣過於匆忙,衣衫略微有些不整。
“雲老闆.......”
雲裕溫和一笑,走上前來“金公子爲此在此?”
“我”
他這一走近,淡淡竹香隨之傳來。
金濟恆好似被這竹香所俘獲,怔怔的看著他。
雲裕穿衣匆忙,衣領有些有些微溼凌亂,沾有水汽的臉暇上蕩著些許紅暈,襯得他隱有一絲羞赧,而他又故作淡定沉穩,那副強裝穩然的模樣甚是勾的人心中癢癢。
一滴水珠從雲裕的臉暇滾落,緩緩劃過他修長的脖頸,在那泛紅的鎖骨上稍稍停留一瞬後流入衣領之中。
隨著水珠的流下,金濟恆也不自覺的嚥了口水。
洗淨鉛華的他,透出了一種極致的乾淨,如白玉青瓷,不沾半點塵污。
“金公子?”
金濟恆猛然回過神來,他脫口說道“我是來給你送熱水的!”
雲裕點了點頭,看了看兩手空空的金濟恆,問道“那熱水呢?”
金濟恆伸手向門口一指“在那!”
這一指金濟恆腸子都悔青了。
熱水在門口,他人在屋內,這種事情不管怎麼解釋,都解釋不通呀!
但是他又不能說實話,畢竟偷看人家洗澡這種事情實在有些下流。
“哦對了!這個!”
金濟恆猛然想起自己來後院找雲裕的初衷是什麼了。
他從袖中摸出一封信,遞給了雲裕。
“聽說你家裡有人下了獄,這是他的親筆書信,阿薊剛剛送來的。”
雲裕接過信並沒有直接打開,而是溫和說道“走吧!我們出去說!”
屋內水霧繚繞,又只有他們孤男寡男二人,確實也不是個說話的地方。
兩人去了後院的涼亭中,雲裕打開信粗略看了一眼,便把信又放下了。
金濟恆問道“事情很棘手?”
雲裕搖頭道“事情原不棘手,但是裡面牽扯到了官家人?!?
金濟恆哦了一聲,立刻明白過來“也就是說,你要被人敲竹桿了?”
雲裕輕輕點頭,金濟恆道“你那家人到底碰上了什麼人命官司,你說說,我也好幫你想個辦法,就是解決不了官司,少賠一些錢也行呀!”
雖說金濟恆只是金國送來晟朝的質子,但是他得太后恩寵多年,不曾有過一絲消敗,若是他肯幫忙,雲裕的事說不定就真的迎刃而解了。
雲裕沉吟半晌,最終還是全盤托出。
“楊伯是我雲府的管家,他有個外甥女嫁給了外城養豬的連石,他這個外甥女早年喪母,是楊伯一手帶大的,每年二月,她都會來接楊伯,兩人結伴回楊家祠堂,祭拜打掃。但是今年,她沒有來,楊伯覺得不對,便去城外她婆家尋找,四下一問才知道她外甥女失蹤近一年了?!?
“聽說楊伯的外甥女雖是生的美麗,爲人也勤快,但一直不得家婆喜愛,以至於她失蹤了一年,她婆家一不報官,二不尋找,跟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楊伯一氣之下就報了官,但沒想到的是,在公堂之上,連石反口狀告楊伯,說他和他外甥女聯手仙人跳,想要詐騙他連家的財產?!?
如此一來,原告變被告,被告也成了原告,案子可不就複雜了。
金濟恆道“也就是說現在兩人都有罪,一個是隱瞞妻子失蹤之罪,一個是疑似仙人跳,騙財之罪?!?
雲裕點了點頭道“他那外甥女一日不見蹤影,兩人身上的罪便無人能洗清?!?
只要罪洗不清,楊伯和那連石誰也別想從牢裡出來。
金濟恆又問“那方纔你說牽扯到官家人是什麼意思?”
“連石就是王謙那同父異母的兄弟。”
金濟恆問“王謙是哪個?”
雲裕說道“就是當朝鹽運使,王謙王大人。”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就是那位極爲富態的王大人。”
金濟恆哦了一聲,說道“你說的可是那位肥頭大耳,滿肚流油,跟個山豬成精似的王謙?”
雲裕“....................”
——雖然事實如此,但也不用說的這麼直接。
“連石姓連,他姓王,怎麼會是同父兄弟了?”
雲裕道“因爲連石是外室所生,所以不配用王家的姓。只是奇怪的是,這麼多年,王大人一直視連石爲王家污點,若是因官司死了,他們應該高興纔是,爲何王大人會突然插手此事,力保連石性命?”
金濟恆問道“你怎麼知道王大人暗中保了他?”
“楊伯是昨天下午入的獄,我的家奴湊巧看到了。”
說是湊巧,但金濟恆心裡也猜得出,怕是衙門之中也有云裕的人吧!
“也就是說你昨天已經找過知府,而知府也告訴你王謙插手的事情!”
雲裕點了點頭。
這個案子最麻煩的地方是楊伯的外甥女不知所蹤,她的失蹤是這場官司的關鍵所在,也是唯一的突破口。
但是問題是,此人已經失蹤一年,想查也無從下手。
爲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能出錢擺平。
若連石不是官中人,雲?;◣讉€小錢就能餵飽知府,讓楊伯得見天日。
可他偏偏不是!
金濟恆道“也就是說,你現在不但要給知府錢,還要給王謙一些好處,不然他壓著此事不肯撒手,知府也不敢輕易抹消案底,放了楊伯。”
雲裕點頭道“知府說的很明白,只要王大人肯點頭銷案,他立刻放人。”
金濟恆道“可王謙那人貪得很,向來是吃肉貼骨,喝湯見底的,你要是慫了,就得任由他割肉放血,弄不好會把所有的家當都搭進去。”
“對了!”
金濟恆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要不,你讓楊伯改口,就說自己確實仙人跳訛詐連家財產了,至於他那失蹤的外甥女,就說是後來有了分歧,他失手把人殺了!”
如此一來,便是實打實的死罪,雲裕是一分錢不用出,但楊伯卻要配上一條命。
見雲裕臉色微變,金濟恆慌忙解釋道“你不會以爲我是想要楊伯的性命吧?”
金濟恆道“我那有免罪金牌,只要楊伯往菜市口一拉,你把金牌一亮,楊伯不就沒事了!”
“你有免罪金牌?”
金濟恆把頭重重一點。
雲裕還是有些不放心,問道“是晟朝的嗎?”
金濟恆雖受太后恩寵,但像免罪金牌這種皇家聖物,他也會有嗎?
“當然是晟朝的!”
金濟恆道“難不成我拿著金國的免罪金牌來救晟朝的人?!”
“是我錯了,不該多嘴一問。”
雲裕衝金濟恆作了一揖,見金濟恆面色緩和,他又問道“金公子怎麼會有我大晟朝的免罪金牌?”
自古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高官大將才會擁有免罪金牌,而且每一代皇帝所賜下去的免罪金牌絕不會超過兩塊。
“因爲我總是闖禍,太后怕皇帝砍我的頭,就偷摸把免罪金牌給了我。”
原來如此,看來太后對金濟恆還真是寵愛至極。
雲裕搖頭道“不妥,金牌珍貴,若是你給了我,那日後萬一你需要怎麼辦?”
免罪金牌可是保命的東西,金濟恆年少輕狂,不知金牌的重要性,日後若是闖下了禍,沒了金牌護身,怕是要掉腦袋的!
“沒事,我家裡還有,你只管拿去用吧!”
還有?!
雲裕沉默半晌,問道“免罪金牌你有多少?”
金濟恆道“沒數過,大概有個十來斤吧!”
雲?!?.................”
這個人真的是質子嗎?
“你不信?我讓人給你取去!”
“且慢且慢!”
雲裕溫和道“我並非不信金公子所言,只是覺得若用免罪金牌的話,會不會太興師動衆了些?”
楊伯的案子雖是人命案子,但並不起眼,不過多費些金銀就能處理的妥妥當當,若是用上免罪金牌,此事就鬧大了,要是再驚動皇上,怕就是有免罪金牌也不好收場。
金濟恆問道“可是那王謙確實很貪,你打算給他多少好處?”
“這話不能我先開口?!?
雲裕道“摸石頭過河,先探深淺,此事得王大人先說,如此我才能知道,他的胃口有多大。”
金濟恆一挑眉,明白過來“那想必你已經派人約他了?”
雲裕點了點頭“他已經答應,今晚去紅香樓赴宴。”
“哦........也就是說,今晚所有的事情都能解決了...........”
紅香樓這個名字金濟恆聽著有些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直到他回家之後,才突然反應過來。
“紅香樓不是妓院嗎?”
也就是說,雲裕今晚是要去逛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