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海市最近的天氣很壞, 冷雨總是不間斷,偶爾願安停下來駐足街頭,都會覺得寒風徹骨, 似乎身在煉獄般。
這一天, 是願柔公司宣佈破產的日子, 早上是願安陪她出席記者招待會, 面對記者毫不留情的提問, 願柔一時間失了對策,旁邊的李明傑也只是呆站,只有願安強撐著回答一個一個問題。
她其實早就學會堅強, 哪怕全世界都站在對面,她也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倒下, 因爲從她知道這一切是夏衍風在暗地操作的那一刻, 一切都沒有了轉機, 只有償還和絕望。
夏衍風那個男人,他要什麼, 想斷送哪家公司,這都是手指輕輕一擡的瞬間。他是高高在上的操作者,而他腳下千千萬萬的螻蟻,只有在他偶爾心慈手軟間漠然存活,包括願安, 也包括願柔和李明傑。
招待會結束後, 願安送姐姐和姐夫回去公寓, 藉口出來買食材, 站在一家麪包店前卻無力進去。這種時刻, 誰又能吃進去東西?明天就要善後遺留的資金問題,而劉銘錫現在也自顧不暇, 根本不可能幫住他們處理這些爛攤子,所以,他們面臨的困難幾乎是致命的。
願安不知道該怎辦麼辦,也不知道到哪裡去找那麼多錢,只能無助的站在街頭,因爲此時此刻,她真的不想回去。
她記得夏衍風對她說過,不到三天,她會主動去找她,給他想要的結果,現在看來,他確實有這樣的實力,讓她像無能爲力的喪家之犬,只能去求他,只能委身與他。
可是,自己真的走投無路,必須這樣被他牽著鼻子走嗎?
願安搖搖頭,把剛剛萌生去找他的想法壓下心頭,懷抱著最後的期望,安慰自己一切也許會有轉機,也許事情並沒有那麼嚴重,也許只要他們離開心海市就好了……
電話就在她矛盾無措的響起,願安一看,鬱結的愁緒襲來,只好木然的接起,儘量平靜的接起。
“願安。”電話那頭,劉銘錫低沉的聲音響起,還未說什麼,就輕輕嘆息了。
“嗯。”願安低吟。
“對不起,你們那邊,我今天幫不上忙。”劉銘錫自責的說,
“爲什麼和我說對不起,是我們連累了華宇。”願安無法抑制心裡的痛苦,語氣哽咽。
“不要說什麼連累,願安,你不要這樣想,一切都是我自願,自願這樣做。”
|劉銘錫苦澀的說,低頭踩滅菸頭,在寂寞的頂樓,又嘆了一口氣。
“華宇受到的衝擊大嗎?”願安不放心的問。
“沒關係,這些交給我來處理就好,你只要好好安慰願柔和明傑,一切看開,其他的不要擔心。”
“可是,你的資金都投在城東……”願安不想聽到他強撐的樣子,擔心的說。
“願安,這些不該你去擔心,相信我,明天一定會有資金來幫你們,你只需要安靜睡一覺,什麼都不要擔心,好不好?”
劉銘錫打斷她的話,輕輕說,兩人一下子陷入沉默。
過了好久,願安輕輕嗯額一聲,按下電話,心裡卻掠過疑惑,他拿哪裡的資金來救場呢?
無目的的在街上走了好久,天色越來越晚,等願安回到家樓下,就看見一輛黑色的車停在門口。
“ 帛願安小姐嗎?”一位老婦人走下車,停在她面前。
“嗯,我是帛願安。”願安停了幾秒,回答。
“我是銘錫的母親。”老婦人淡然回答,深邃的眼睛裡看不出情緒。
願安有些驚訝,只是禮貌的點點頭說,“您來找我,有什麼事?”
劉銘錫的母親僵硬的笑了一抹說,
“這個地方不適合說話,我們換個地方聊。”
願安感到有些心顫,可是想了幾秒,還是點點頭,隨她坐上車。
到了一家咖啡店,劉銘錫的母親直接把一疊資料拿給願安,兩個人面對面,都猜不透彼此的心思,只是願安直覺的不喜歡她看她的眼神,好像自己是犯人一樣,那樣的端詳她。
“帛小姐,我向來喜歡開門見山,這些資料,你先看一下。”停了幾秒,對面精明也高貴的婦人終於開口,並且直奔主題。
願安翻開資料,看見一疊疊照片,全是她和劉銘錫在一起的照片,有一起喝咖啡的,有一起在街邊散步的,也有兩人在海邊微笑沉默的畫面……
“這是什麼?”願安放下資料,擡頭問,語氣淡了三分,不懂她爲什麼找人調查他們的事情。
“我想以願安小姐這麼聰明的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對方一臉沉靜。
願安不悅的皺起眉,沒有見過暗中調查別人還這麼理直氣壯,頓時有些薄惱。
“帛小姐,我承認暗中調查你是我做的不妥,但是請你瞭解,銘錫是我們劉家的獨子,華宇也是我們幾代人的心血,所以關於銘錫的一切我都必須瞭若指掌。”
“您可以直接說今晚來找我的目的嗎?”願安覺得透不過氣,不想和她過多糾纏。語氣淡淡的說。
劉銘錫母親優雅的笑起來,把另一疊照片扔給她,願安有些不耐煩的掃過一眼,心頓時涼了一截。
照片上全都是她和夏衍風在一起的畫面,包括他和她在山頂上親密的擁吻,畫面看起來曖昧也煽情。
願安在也受不了的站起來,語氣冰冷的說,“看在你是銘錫的母親,我不想說你什麼,可是也請你瞭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你這樣侵犯我的隱私權,非法的調查我,就算你是長輩,就算你處於一個母親的立場,我也很難接受。”
“那麼我可以爲這件事給你道歉,可是你是不是也要解釋一下,爲什麼你在和夏衍風糾纏不清的時候,還要去招惹我的兒子?”
“我沒有招惹他。”願安淡淡陳述事實。
“沒有招惹?那爲什麼會有這些照片?爲什麼夏衍風會找上劉家,非要至我們於死地?”
願安無奈的望著眼前氣焰逼人的婦人,儘量平靜的說,
“伯母,我不管你怎麼想,我都只能說,夏衍風設計劉家只是商業競爭,這些和我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
“小姑娘,是你反映遲鈍還是故意裝傻,我知道在達觀,你和夏衍風的事早已不是秘密,你們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甘心做個玩物我管不了,可是你不該招惹銘錫,他有多好的前途,我不會讓你害了他一輩子。”
“我沒有害他,也不會害他,我只當他是朋友。”願安無力的說,用盡自己所有的真摯。可是劉銘錫的母親還是一副認定的表情,顯得那麼咄咄逼人。
“你沒有害他?那爲什麼他爲了幫你把城東的案子都賣給夏衍風,爲了你們帛家的爛攤子白白丟了到手的幾個億?”
“什麼?”願安不相信的睜大眼睛,一臉的不相信。
他買了城東的案子?他是不是瘋了?
“怎麼?你還不知道嗎?就在今早,他和夏衍風在華宇已經簽了合約,把好不容易掙來的案子白白送人了。”
願安猶如晴天霹靂一般,頓時傻在當場,腦子裡有無數的疑問和惆悵。
劉銘錫的母親繼續說,“帛小姐,我們暫且不說別的,我只想告訴你城東案子對劉家有多重要,它是我們最大的項目也是劉家能否存活的關鍵,現在他爲了籌錢救你們,已經不顧各方壓力賣掉項目,現在木已成舟,我也無計可施,只是請求你不要再和銘錫糾纏不休,夏衍風我們劉家惹不起,至於你我們銘錫也註定無福消受,所以今晚我來找你,只是希望你早點讓銘錫對你死心,不要再把錢投到你們帛家的無底洞裡,免得劉家危機四伏,現在的劉家已經亂的不像樣子,明天賣項目的新聞一出來,華宇就撐不住了,帛小姐,這一切因你而起,就應該你來解決,銘錫那樣幫助你,現在你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他把公司最後的資金拿去救你們而斷送了父輩的基業嗎?”
眼前喋喋不休的婦人每一句話都想尖刀一樣可在願安心裡,痛到失去知覺。
他真的爲了她把城東賣了嗎?他爲了她甘心跳進夏衍風的陷阱?願安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回報這樣情誼,只是被她問的啞口無言。
“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願安悲苦的開口。
“現在挽救還來得及,只要你現在讓銘錫對你死心,從此不再糾纏不清,斷了他的念想,就還能保住劉家。”劉銘錫的母親急切的說,眼裡閃著不容拒絕的光芒。
願安雖然厭惡她對她惡意的辱沒,可是也明白她所說的都是現實,也是正確的。
好像思考了半個世紀,最後願安忍住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擡頭說,“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不過,我還是要說,銘錫是我的朋友,他對我好,真心的對我,我做這一切也是爲他好,這些感情我不會忘,也不容許你去污衊。”
劉銘錫的母親聽見她答應的聲音,心裡的石頭終於放下,不計較願安厭惡的眸子,站起身,恢復剛纔的優雅,微笑的說,“帛小姐果然是聰明人,希望明天過後,你不要再出現在我們劉家人面前。”
一句話說的隱晦也犀利,彷彿願安是不乾淨的蟲子,離得越遠越好……
願安在她離開了好久之後跌坐在椅子上,萬年沉重的心事浮上心頭,擡手看看錶是晚上八點四十八分,終於打下幾個字。
“以後不要再見面了,我們做不了朋友,只能成爲陌路。”
發送鍵願安一直按不下去,鬱結了好久好久,直到九點四十八分的時候,她才閉上眼深呼吸,終於按下。
那一瞬,好像天昏地暗一樣。
願安呆坐在座位裡,淚流成河,卻還是堅強的不哭出聲,不斷安慰自己,這樣做是爲他好,自己註定是個累贅,爲什麼要拖累對她那麼好的人呢?
爲什麼還要期待自己的生命裡還會有溫暖的知己,她明明活該是孤獨的。
願安拼命收拾好心情,緊接著拿起電話,撥出原本以爲永遠不會撥的11個數字,頓時知道,其實一切早就註定,她是不幸的人,根本奢求不了太多的幸福,只能在痛苦裡沉淪。
電話那頭想了好久,終於接通。
她不等他說話就開口說,“我現在來找你了,不到三天,我果然還是隻能來找你。我已經斬斷了自己所有的後路,只求你饒過我的親人和朋友。”
電話那頭的夏衍風輕笑了她的莽撞,漆黑的眼睛裡閃出光芒,薄脣吐出幾個眼圈,剪裁精良的袖口中修長的手掌握住手機,過了將近一分鐘纔開口說,
“小兔子,你總算找到了屬於你的路,歡迎來到我的身邊。”
願安默然,嘆息一聲,感嘆這一條路,她終歸還是躲不過。
那一刻,電光火石之間,命運之輪,已經悄然重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