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緒飄向了遙遠的大學時代,那個夏末秋初的月份,我、冰焰、思南、孟繁——四個來自天南地北的女孩,被安排在同一間宿舍。而後不久,冰焰閃電般成爲瀟塵的女友;再後來,我和另外兩個女孩也相繼戀愛。我們的戀愛對象卻與住校頭一晚的“臥談會”中,各自描繪的理想情人相去甚遠。我們的戀愛,莽莽撞撞,很大程度是因爲恐慌於可能陷入的“落單”的命運。冰焰戀愛了,於是一個兩個三個,也都陸陸續續煞有其事地交上男朋友。不管是因爲一時的寂寞、女人的虛榮,還是出於對異性關懷——“本能”的無法抗拒,總之,我們在行動上近乎草率地同男生交往,內心卻作了一百次以上的掙扎、檢討。
結局是毫無疑問的:這個像得了“戀愛傳染病”似的寢室,一個學期後又“爭先恐後”般加入“失戀聯盟”。除了冰焰與瀟塵這一對“碩果僅存”,其他三對都相繼分手——並且集中在第二學期開學不到兩個禮拜的時間內!
那陣子關於我們的傳言四起,不少同學的眼神都是探究式的。有回孟繁從隔壁寢室做客回來,帶著一抹自我解嘲的笑告訴大家:“知道嗎?史惠剛剛怎麼跟我說來著?她說:‘你們寢室的感情處理,怎麼稀奇古怪、莫名其妙!電閃雷鳴似的,——也不對啊,都沒見電閃,就好了,沒聽打雷,就分了!’”聽了孟繁略帶誇張的描述,我們四個笑作一團。笑過後,神情又都帶著點自傷。絕不是爲了隔壁的史惠一句戲言,“傷心”是源於自己這一場不鹹不淡不痛不癢的初戀——畢竟是初戀啊——竟是這樣!
至此我和孟繁、思南她們倒不免羨慕冰焰與嶽瀟塵。儘管所有人都知道嶽瀟塵“並不是個可靠的傢伙”——這出自冰焰的原話。她那時就看出了這一點,但我知道,那時的她,對自己的吸引力仍然是有信心的,對那個人更是充滿憧憬和期待。她依戀他、爲之著迷,乃至當作神一般崇拜。據冰焰對我說,她十四歲就開始談戀愛,她說她實在不是中國傳統意義上的好女孩,對待男女之事早就放得很開,結交過的異性沒有一打也有七八。她向來都是“合則聚,不合則散”,沒半點遲疑或心軟過。十八歲,遇見了嶽瀟塵。起初照舊是揣著閒著也是閒,不如一起遊戲青春的心;交往一個月後,她知道,縱使有十顆腦袋,她也全部栽進去了。
嶽瀟塵從來不止冰焰一個女人。冰焰固然似乎是他的“正牌女友”,可誰也說不清,“邱冰焰這個名字,在他的愛情辭典裡排第幾。當然已經不會有人傻到去追究冰焰是他第幾次戀愛的女主角。冰焰對此也不問。她過去亦有過”荒唐的劣跡”,她很慶幸瀟塵也對“歷史的問題”既往不咎。所以,對於瀟塵的情史,更無理由去重新翻起。爲了他,冰焰改了很多壞習慣,收斂了性子,也斷絕了與其他異性朦朧牽扯的關係。她以爲他們是相似的人,無論天性還是經歷皆然。她以爲自己能做到的改變,瀟塵也可以。這一點,她錯了。
但她成了他交往最久的女孩!五年多——沒人會信的吧?野馬般的嶽瀟塵,居然會和一個女孩交往五年。其間雖然風波頻起,沸揚不斷,到底是一路走過來了。我和思南、孟繁在看不過眼的時候也曾集體出動爲冰焰“洗腦”,勸她這樣的人放手也罷,冰焰卻一忍再忍。她包容了瀟塵的所作所爲:笑看留言,冷觀蜚語,哪怕確證了不是人云亦云的傳聞,每每終歸還是原諒了他。也許這是他們這段情侶關係出人意表得以維繫多年的原因。畢竟沒有幾個女人——尤其是熱戀中的少女能“豁達”至此的。
當然,嶽瀟塵也不是個一無是處的男人。相反,大多數時刻,他是溫柔的、多情的,且深諳羅曼蒂克之道。私下裡,我和思南她們說過: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四個,只有冰焰才真正是在談戀愛,也只有她真正付出了感情。不管對那個人是褒是貶,但能有一個讓自己願意全力付出、不計得失的人,本身就是最難能可貴的事。而一場戀愛的結果,本不是常人可以預料,也不足以由此判定愛情的對值得與否。
……
“雖說要分手了,”冰焰的話打斷了我兀自的冥想,“我卻有一件事仍不甘心。”
我默默等待著她的繼續。
“對於我們的感情,本來我是有七成把握的,經過這幾年,自信反越來越少;到如今,竟一點也拿不準:瀟塵他,是否愛過我?他到底是天生有能力同時喜歡幾個人,還是、他根本不會愛任何人呢?”
對於她的疑問,我沒有資格回答,只是,這麼一說,我也特別茫然無底:瀟塵,他愛過冰焰嗎?”腦海中,竟然浮現起那次聚餐瀟塵的表現,還有在小區裡與他獨處時,他意味複雜的眼神……我有一種不祥的直覺,可無法告訴冰焰。
“其實,答案如何已經不重要,”冰焰站起來走到窗臺,背對著我,以一種堅持、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但我要這個答案。”
一宿我都未睡熟。朦朧間我聽見雨聲淅瀝,還以爲是夢中的事。早上醒來才發現,真的飄著濛濛的雨。
冰焰還在睡覺。呼吸停勻,看來睡眠還算安穩。從我們所租的房子到她就職的公司坐車只需要二十分鐘。我起牀向來要比她早半小時。
從大學時期我就知道睡眠對於冰焰簡直不是生理需要,更是種“嗜好”,所以自己起牀後到她醒來的這段時間裡,我的動作向來小心。但今天我還是把她吵醒了。在我扣上裙子的腰帶時,金屬扣發出了輕微的碰撞聲,冰焰睜開了眼睛,輕輕嘟噥了句含糊不清的話。
“啊,被我弄醒了麼?”我一面扣好了腰帶,一面歉意道。
“不,是我自己醒了。”她瞥了煙枕邊的鬧鐘。把之前調的鈴聲關掉。然後打了個哈欠:“嗯,其實時間也差不多了呀。”
見她醒了卻不打算馬上起牀的樣子,我俯身輕輕颳了刮她的臉頰:“既知道,還賴牀?”
冰焰揉著惺忪的雙眼笑了,又伸了個懶腰,掀開薄薄的毛巾毯,坐起身來。
“你弄好了,這就出門?”
“是啊,”我拿起放在沙發上的手袋,到門口邊換鞋邊說道,“你還不趕緊洗臉刷牙去,總是賴到最後一分鐘。”
“時間來得及,我知道的啦。馬上就去。”她依舊是不緊不慢。
我已穿好鞋,打開門,一隻腳跨了出去。
“沈愫——”冰焰突然叫住我,“新工作還不錯?”
“啊。”我隨口應道。隨即我走出去帶上門。
剛到樓梯口正要下樓,冰焰從屋裡追走出來,遞上一把傘:“你忘了帶了,外面這會還下著雨呢!”
我接過傘,說:“謝了,我走咯!”
“嗯,那個——我今天約了瀟塵,可能很晚回來,你晚飯不必等我。“
我點點頭,沒再說什麼,急匆匆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