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中的人消失後,梵唱也隨之戛然而止。金雲撥開,蒼穹中出現一彎紫色的月亮,清晰卻不耀眼,一道紫色光柱打落下來,將李太尉的身體籠罩在內。片刻後,紫光漸漸淺淡直至消失,那彎紫月也黯淡下來,緩緩淡去。
蒼穹依舊浩渺,天空湛藍如洗,晴空萬里,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將自己的光芒盡情地灑向大地,照耀地山林中纖塵可見。一切都很正常,彷彿先前那刻只是某人做了個噩夢,夢醒來之後篝火還在,陰劍還在,她還在。
李太尉抖動著手指坐起了身子,兩眼茫然,似乎還未從睡夢中清醒過來。“雪兒。”輕輕地呼喚一聲,卻未得到任何迴應,除了風吹樹葉發出的沙沙聲響。
李太尉抓起一把黑土放在眼前,黑土顯然被鬼氣腐蝕地早已變質,黏稠鬆軟,卻又像沙子一樣散亂。周圍十丈之內寸草無存,只有一團雪有些怪異地留在地面上。一隻禿鷹不知在這片地方嗅到了什麼誘人的味道,飛落在他身前不遠處,只是剛剛落腳身體就已經變成黑色,還未來得及發出慘叫已如一灘爛泥般滑落在黑土上。
李太尉感覺身體好冷,徹骨的寒冷冰凍著他身體,顫抖著取過身旁插在地上的陽劍摟在懷裡。陽劍變爲純白色,熾熱的高溫瞬間將他周圍的黑土蒸乾,煙霧升騰而起,氤氳不散。
“暖和些了,暖和些了……”聲音越來越小,李太尉摟著陽劍躺在蒸乾了的黑土上,昏迷過去。
後半夜,雨來了。
“轟隆!”今年的第一場春雨就在這個尋常普通的夜晚降落下來。麗都城內,雷聲轟鳴,驚醒了百姓家中熟睡的小孩,有些膽小的嚇得哭了出來,一把鼻子一把淚的呼喊爹孃。被吵醒的婦人慌忙抱著小孩連哄帶騙,指著窗外傾盆的大雨,“不怕不怕,這是雷公在懲罰惡人,不怕不怕……”
孩子他爹是神經病,看著在蒼穹中搖擺的電蛇怪叫一聲,不顧妻子的阻撓衝到了外面,站在雨中大罵老天無眼,這時,一道奔雷劈在他身旁的一棵大樹上,大樹應聲而斷,折斷的樹幹將他砸倒在地。
婦人抱著孩子衝到他的身旁,伸手帶他的鼻下一探,沒氣了,慘嚎了一聲,“孩子他爹……”接著擡頭迎著灑在臉上的暴雨罵道:“狗日的老天……”
就在麗都城外二十里的山上,雨下的更大,如同劊子手殺人後慌忙用大水洗脫痕跡,但罪孽怎麼會是一場大雨就能洗脫掉的。
雨水沖刷著地上的污泥,流過這片黑土的雨水無不變得黑污渾濁,骯髒無比。此處是在半山坡,山上流淌下來的水流越來也大,漸漸形成一條小溪,小溪的盡頭是萬丈山崖。李太尉的身體在水流中飄搖不定,幾次差點就要順水而下,衝下山崖摔個粉身碎骨。
十丈外的樹林中衝出一隻白虎,白虎此刻安靜的異常,靜靜地凝視著前方。兔爺蹲在白虎的背上看著在水中浮起的李太尉,久久未有行動。
水流終究帶走了李太尉,眼看李太尉就要墜下山崖,兔爺在虎背上跳躍而起,擲出手中的攪拌百花仙釀的木棒,木棒插在溪流中,將將擋住了李太尉。隨後白虎走了過去,低頭咬住李太尉的衣服揚嘴扔到背上,衝進樹林。
仙人洞中,一張木牀上。
李太尉悠悠醒來,頭痛欲裂,似欲發狂。這時候,清涼的仙釀流入他的口中,滋潤著他的身體。李太尉的大腦中漸漸清醒過來,想起來昏迷前的所有事情,如果不是自己偷偷地修煉心法,張揚自認爲高深的修爲又怎麼會惹來那位奪劍之人,雪兒又怎麼死……都怪自己。深深的自責與悔恨浮上心頭,如一根尖錐扎進他的靈魂深處。李太尉的身體瞬間氣血不暢,滿臉大汗抽搐不已。一根木棒恰在這個時候敲在他的腦袋上,清光灑遍他的全身,爲他通了氣血。
“起來吧,你既然未死那就是命不該絕,總有一些事你要去面對。”
李太尉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胸口,伏龍鏡還在,是它最後爲自己擋了一劍,否則現在自己應該還在與雪兒一起。李太尉惱怒地抽出伏龍鏡扔在腳下,狠狠地踩了好幾腳,邊踩邊罵,眼角漸漸溼潤,片刻後留下兩行濁淚。
濁淚流進,李太尉心裡那種憋脹感好了許多,伸手到背後摸了摸,陽劍還在。
“我要去找她!”
“去哪?”
“去地府。”
“你知道怎樣去嗎?”
李太尉沉默下來,他本想著找個地方自殺後跟隨捉拿亡魂的小鬼到地府,之後再想辦法,大不了大開殺戒,掀它個天翻地覆,結果最差也只是落得的魂飛魄散。
兔爺扔過來一個小瓶,“喝掉這瓶幽草仙水,你就下山吧。不過我相信你不會莽撞地做出那等傻事,自己辦不了的事情可以去找別人幫忙。”
嵩府中,嵩戈聽完李太尉交代完事情的經過,陷入了沉默。手中的山河扇折在一起,敲打著桌沿,聲音有些嘈雜。良久後,起身走到密室,拿來一張殘缺的地圖,遞了過去。
“這是鬼界的部分地圖,你好好印在腦子裡,然後你去摘星樓找紅拖鞋大師。”
李太尉走後,嵩戈手中山河扇打開,白光閃現,一位身穿白衣的貌美女子出現在他的身旁,正是楊倩雪大婚之日身穿雪衣的樣子。那日嵩戈突發興起,央求幕琳用幻象法術做了個楊倩雪的紙人模型,收藏在這這山河扇中,沒想到竟成了最精緻的遺像。
“世事難料啊。”
摘星樓中,紅拖鞋大師彷彿早就料到他會來,特意沏了壺茶,倒了兩杯。此時紅拖鞋大師揉著糟亂的頭髮,斜著頭將目光放在萬里晴空中。
“大師,原來你早就算出雪兒命將不保,爲何不早些告訴我?”說道最後李太尉聲音冰冷,手中的茶杯“砰”的一聲裂成碎塊。
“告訴你又如何,你能聽得進去?就算你能聽到進去永遠地放棄一身修爲,甘爲普通人,那也只是給公主殿下換了一種死亡的方式罷了。唉,就算我能算出結果又如何?因果相報,有因纔有果,我怎麼就算不出這因出自那把陰劍上。世事難料,世事難料啊……”
“大師,你對鬼界知道多少?”
“鬼界?哈哈,我如果對鬼界清楚我不就成鬼了,不過鬼界的入口我卻知道。”
“大師請講。”
“日落西山之端陽衰陰盛,多爲鬼魂聚集之地,而其中又以西崮山最爲有名,雖多爲傳說,但也不是空口無憑。老夫曾去過西崮山,而且切身體會到當地的陰氣之重,實屬異端,而後老夫又從多方面考察終究確定鬼界入口就在此地,具體位置恐怕只有鬼城酆都的墨尊才知道。”紅拖鞋大師接著呵呵笑了兩聲,“不過你如果想從他口中問出肯定沒戲,這兩年的戰亂多半都是由酆都在背後挑起,他們仗著西崮山常年不散的霧氣不懼怕任何國家,你與他們有仇,縱使你修爲已經高深莫測一個人去還是必死無疑,你去求助你那位一同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朋友吧。”
雷州軍大營中,李太尉御劍飛落地面,瞬間被百餘名身穿玄鐵甲的死騎包圍。其中一名頭領高喊道:“擅闖軍營者殺!”
百餘名死騎座下的馬匹已盡數覆蓋黑甲,百匹戰馬齊鳴竟叫出了萬馬衝鋒地氣勢。李太尉雙眼中兩把亮劍佔滿瞳孔,身週一圈清淡的白光閃現,劍未出鞘劍勢已經淋漓盡致。
衝在最前面的二十多匹戰馬齊聲慘叫,直接被白光切斷了四條腿,前衝著撲倒在地。馬上的騎士跳躍而起,手中兵刃鍍上了層真氣,就要劈向李太尉。
李太尉的右手探到背後摸在劍柄上,正要將這些礙事的人全部殺光,那邊已有人喊道:“住手。”
葉寒雨走了過來,淡淡地瞧了一眼屬下的狼狽,平靜地說道:“他在冰海。”
李太尉點了點頭正要御劍離開,突然從死騎中跳出一個人來,“俺和你去。”
李太尉定眼一看,竟是牛蛙,臉上的詫異之色一現既隱,點了點頭。
牛蛙不客氣地跳到他的陽劍上,掐著腰一臉牛氣,看著自己比那些同僚高一等,驕傲地仰起頭,鼻孔朝天,只是陽劍一飛起來,慌忙兩手抓住李太尉生怕掉落下去。
冰海中,萬里冰原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白雪,大風一起,漫天雪花飛舞,煞是美麗。
一條大蛇盤旋向上坐在冰上,李太尉一眼就認爲這是他在仙人洞中見到的與玄武神龜爭鬥的那條大蛇。只不過現在老實了許多,兩丈粗的蛇尾隨意地在冰原上掃來掃去,白色的鱗甲比冰原上的積雪還要白淨,反射著陽光,有些耀眼。蛇頭擡起,上面站著一個人。
王小虎恭敬地站在這條大蛇的身前,聆聽那位中年人的教導。瞧見李太尉御劍而來,中年人認真地從頭到腳打量了他幾遍。
李太尉說明了來意,王小虎將目光投向中年人,問道:“師傅?”
中年人笑了笑,“我說的你都記清楚了吧,只要你謹記這些事情自當可隨他前去。人多才有力量,你去找葉淨,召集門中高等弟子一同前去,也算是一次試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