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庭院,遍地綠蔭,雖然比不上百花的豔麗,但在這酷熱的夏天,這片綠蔭卻能爲此間主人遮蔽炎熱,消暑解乏。
伍譽靜立在林蔭間,面色平靜,氣態悠閒,可是他的心裡卻並不像他外表看來那麼平靜,他在努力讓自己保持鎮靜。
若是十多年前,他絕不會選擇這樣做,但多年來在青龍幫的經驗已令他懂得一個道理,沉默、忍耐與冷靜纔是一個權位者應該具有的優點。
忽然一個黑衣漢子疾奔了過來,來到伍譽身後,躬身道:“啓稟幫主,黑龍已出,銀蛇待命。”
伍譽並沒有轉身,只是點了點頭。
黑衣漢子躬身退下。
黑衣漢子剛剛消失,長廊裡忽然轉出一個紅衣女人,伍譽感覺到了她的出現,不必回頭就已知道是誰了,除了牡丹,絕不會有別人敢未經他的允許就闖進這地方。
牡丹腰肢扭動,已到了伍譽的身前,伸出一隻手在他的臉上輕輕滑動,一邊媚聲道:“我找了你半天,原來你卻躲在了這裡。”
伍譽道:“這裡能讓我保持冷靜和清醒。”
牡丹眼波流轉,道:“他們是不是已準備出手。”
伍譽道:“是。”
牡丹道:“你當然也知道他們絕不是他的對手。”
伍譽道:“這場戲的主角本就不是他們,也不是我們。”
牡丹嫣然道:“但只要掌握住了主角的命運,那麼主角的位置遲早就是我們的,你說是不是?”
伍譽道:“不錯。”
牡丹道:“你認爲他們能不能撐得住一柱香的時間?”
伍譽道:“不能。”
牡丹道:“不能?”
伍譽道:“爲何要撐住一柱香的時間?”
牡丹道:“他們支持的時間越久,對他的折損也就越大,這豈非就更能達到我們的目的?”
伍譽道:“這並不是他們的任務。”
牡丹眨了眨眼睛,道:“那他們的任務是什麼?”
伍譽道:“是餌。”
十四名蒙面漢子已將嶽霖楓團團圍在中間,他們本就是爲了殺他而來,但現在卻誰也不敢先出手。
嶽霖楓冷然靜立,視刀光如無物,忽然緩緩道:“若不想死,就走。”
十四名蒙面殺手面面相覷,忽然咬了咬牙,背後八柄長刀閃動著錯亂的寒光分兩路先後向嶽霖楓的身上斬來,身前六名殺手的刀也跟著斬到。
嶽霖楓目中露出了一絲嘆息之色,劍已出鞘,劍光一閃,最先出手的四名蒙面殺手的咽喉上都已中了一劍。
屍體還沒有倒下去,另外四名殺手的刀和身前六柄刀已斬到了嶽霖楓身前,卻硬生生地停住了,因爲他們每揮出一刀都是需要勇氣的,但現在他們連身體裡面僅存的一點勇氣也已被剛纔那一劍奪去了,這一刀便再也無法砍下去。
忽然一聲驚吼,活下來的十名蒙面殺手已四散而逃,奔入了林間。
嶽霖楓望著歪歪斜斜倒在地上的四個蒙面殺手,心裡忽然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風又吹起,劍上最後一滴鮮血已滴落在地上,嶽霖楓輕嘆一聲,手腕一翻,劍已入鞘。
這時,樹林裡忽然傳來一聲慘呼,接著就聽到慘呼聲此起彼落,接連不斷,嶽霖楓心中一驚,暗暗數了數,正好是十次慘叫。
難道是剛纔逃走的那十名蒙面殺手已全都被人滅口?
嶽霖楓立刻身形一動,向林間掠了過去。
他在林間找了一遍,果然是那十名蒙面殺手,他們的屍體已倒落在林間四處,早已沒有了氣息。
看來這些蒙面殺手無論能否成功刺殺他,背後的主使之人都絕不會讓他們活著回去。
看他們身上的傷口,這些人竟似乎是傷在同一柄劍之下。
是什麼人有這樣的本事,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分散在林間的十名殺手盡數殺死?
這人非但劍法狠辣之極,輕功身法更是可怕到了極點。
難道真的是那個人?
嶽霖楓忽然瞧見逃得最遠的一個殺手,他臉上的黑鯊皮巾已掉落了下來,露出了一張蒼白的臉,嶽霖楓走到那人身前,然後就看到了他的臉。
牡丹忍不住問道:“餌是什麼意思?”
伍譽道:“餌就是餌,釣魚要用餌,捕獵也要用餌。”
牡丹道:“所以他們的任務就是送死?”
伍譽道:“送死並不難,但他們一定要死得很有價值。”
牡丹道:“要怎麼樣纔算得上是很有價值?”
伍譽道:“他們的價值並不是由他們自己決定,甚至也不是由我決定,而是由獵物決定。”
牡丹眼波流轉著,忽然道:“既然有餌,是不是還要有鉤?”
伍譽道:“當然有鉤。”
牡丹道:“鉤是什麼?”
伍譽道:“鉤是一個人。”
牡丹道:“是什麼樣的人?”
伍譽道:“人在餌中。”
牡丹的眼睛忽然亮了。
嶽霖楓站在那名露著臉的黑衣殺手的屍體邊,盯著那張臉看了許久,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這是一張還很年輕的臉,濃眉大眼配著一張國字臉,顯得很有精神,嘴角一顆很大的黑痣尤其引人注意。
對於這張臉他卻並不陌生,三天前,就在他那間小屋門外的草叢裡面,他見過這張臉,那時這人差點就死在了他的劍下。
但現在這個年輕人終於還是死了,他的那雙大眼睛已再也無法睜開了。
嶽霖楓盯著這個年輕人的屍體,目中漸漸已燃起了一團怒火。
牡丹眼睛裡也燃起了一團火光,是興奮的火光,道:“你故意要小李在送完信之後,還守在他的門外,爲的就是要讓他發現小李,是不是?”
伍譽道:“是。”
牡丹道:“你算準了他發現小李之後,也一定不會殺了小李,一定會放小李走,是不是?”
伍譽道:“是。”
牡丹道:“等到決戰的那天天,你再讓小李假扮成殺手去刺殺他,你也知道只要小李沒有先出手,他就絕不會取他性命,是不是?”
伍譽道:“是。”
牡丹道:“然後你再讓事先埋伏在附近的殺手,將小李連同那些逃走的殺手一起殺掉,卻唯獨將小李臉上的黑巾揭掉,爲的就是要讓他能看到小李的那張臉,是不是?”
伍譽道:“是。”
牡丹道:“他只要認出了小李的那張臉,就一定會想到信上的那個人,一定會認爲這些人都是那個人派去的,是不是?”
伍譽道:“不錯。”
牡丹嘆了口氣,道:“有時候,我實在不能不佩服你的這顆腦袋。”
伍譽忽然嘆了口氣,道:“你佩服我的就只有我這顆腦袋?”
牡丹眼波流動,忽然媚笑道:“不錯,我佩服的並不只有你這顆腦袋,我簡直對你身上的每一個地方都佩服得要命。”
她忽然又道:“但有一點我還是不懂。”
伍譽道:“哪一點?”
牡丹道:“你費了這大的力氣,究竟是爲了什麼?”
伍譽道:“爲了掌握一條能夠取他性命的線。”
牡丹道:“什麼樣的線能夠取他的命?”
伍譽道:“情緒。”
牡丹道:“情緒?情緒也能取人性命?”
伍譽道:“不但能取人性命,有時比刀劍殺人還要有效得多。”
牡丹道:“哦?”
伍譽道:“你想他若知道是那個人在決鬥之前派人去刺殺他,會怎麼樣?”
牡丹道:“他一定會覺得很氣憤。”
伍譽道:“到了決戰之時,他必定就會將心中這股憤怒發泄在那人身上,是不是?”
牡丹點點頭,道:“不錯。”
伍譽道:“高手相爭,拼的並不只有武功,還有冷靜和觀察力,決鬥的時候,一個心中帶著憤怒的人,又怎麼還能冷靜?他縱然武功高於對手,這一戰,也必敗無疑。”
牡丹眼睛忽然又亮了,嬌笑道:“那他就離死不遠了。”
伍譽也笑了,道:“那時我一定會爲他買一口上好的棺材,還要親自爲他建一座風光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