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氣很熱,屋內卻很涼快。
牧刀老人站在案桌前,輕捻著鬍鬚,望著桌上的一幅字,神情顯得說不出的愉快。
他剛剛寫完了一幅字,現在的心情好極了。
事實上,他最近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錯,而且還越來越好。
一個人心情好的時候,做任何事情也會很順利,也容易成功一些,牧刀老人忽然發現近來自己的書法又有了進境。
他立刻就更愉快了,決定要再寫一幅。
他提起筆,又鋪開了一張新紙,剛要落筆,忽然就聽到屋外遠遠傳來了一陣極輕的聲音,幾乎無法聽得出是什麼樣的聲音。
他皺著眉聽了一會兒,卻忽然輕輕笑了笑,手腕抖動間,手中的筆已游龍般舞動了起來。
屋外烈日如火。
雲笑天穿過一條走廊,剛走到這條長廊的盡頭,忽然就從一旁屋內跳出來幾條人影擋在了他的面前,竟是“鐵柺掃千軍”蒯千峰和“松林三友”之中餘下的兩人——青松道人和圓通和尚。
幾聲“咚咚”聲響,蒯千峰向前走了幾步,陰惻惻地笑道:“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看來真是冤家路窄。”
雲笑天冷冷地道:“我勸你們最好退下,否則……”
蒯千峰陰笑著搶道:“否則明年的今日只怕就是你的忌日了。”
雲笑天目光一凜,道:“哦?”
蒯千峰道:“這一次,你已沒有了救星,老子倒要看看,你還能玩出什麼花招?”
雲笑天道:“等你見到了,只怕就要後悔了。”
蒯千峰獰笑道:“是我後悔,還是你後悔?”
說話之間,忽然聽到身後風聲激盪,蒯千峰不禁回頭一看,只見青松道人和圓通和尚已搶先出手,向雲笑天撲了過去,顯然是想搶下這頭功。
蒯千峰冷笑一聲,手中鐵柺也全力揮出,後發先至,往雲笑天當頭劈下。
他目中已禁不住流露出了強烈的興奮之色,彷彿已看到了雲笑天的頭顱被自己這根重逾八十斤的精鋼鐵柺砸爛的那一幕。
雲笑天看著這一劍一掌一拐向自己疾攻而來,身形忽然蛟龍般騰空而起,以指爲劍,凌空向蒯千峰的眉心刺了過去。
他意在速決,這一擊快如閃電。
蒯千峰顯然想不到雲笑天竟有如此可怕的身手,他的鐵柺自上而下全力揮出,已不及變招,眼看雲笑天這一劍瞬息將至,自已絕無可能抵擋,情急這下,靈機一動,忽然騰出一隻手用力拉過了身邊的圓通和尚。
就聽一聲慘呼,圓通和尚眉心已然中劍,張大著嘴,驚懼地望著雲笑天,緩緩地倒了下去。
沒有了聲音,也沒有了動作,因爲所有的聲音在這一瞬間沉寂,所有的動作在這一瞬間停頓,空氣似乎忽然凝結,連呼吸也變得困難了起來。
青松道人呆呆地望著自己在這世上唯一一個相交多年的老友倒了下去,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蒯千峰望了望地上的圓通和尚,又望了望眼前這個少年,半晌說不出話來。
雲笑天不再說什麼,也不必再說什麼,忽然邁出腳步,從他們的身邊緩緩地走了過去。
他剛走出去沒多久,忽然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呼,雲笑天猛然回頭,就見到蒯千峰的胸前已露出了一截劍尖。
蒯千峰痛得一張臉已扭曲變形,使得他那張本已很恐怖的臉變得更加可怕,他那唯一的一隻眼睛正盯著胸前露出來的一截劍尖,劍尖上還在滴著血,他自己的血,他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和驚疑。
他緩緩轉過頭,用他那隻帶著恐懼和驚疑的眼睛望著他的身後,立刻就看到了青松道人手中的劍,那柄劍從他的身後刺了進去,從他的胸前穿了過來。
然後他纔看到了青松道人的眼睛。
青松道人目中充滿了憤怒和怨毒,也充滿了悲痛,忽然手臂一縮,手中長劍就從蒯千峰的身體裡抽了出來。
蒯千峰一聲悶哼,身體就倒了下去,再也不動了。
青松道人盯著蒯千峰的屍體看了很久,才擡起頭,就發現雲笑天也正在望著他,他望著雲笑天,忽然道:“他害死貧道的老友,所以貧道殺他?!?
雲笑天盯著他,忽然道:“劍不是暗器,你不該在背後出手,在背後殺人的人也不配用劍。”
青松道人道:“我本不願在背後出手殺人,但若不在背後出手,貧道自知絕無機會殺他,爲了報仇,貧道不惜付出任何代價,閣下縱然要貧道以性命相賠,貧道也絕無怨言?!?
雲笑天看著他,見他目光堅定,毫無虛僞之態,不禁嘆道:“‘松林三友’,情同手足,看來此言果然不虛?!?
青松道人道:“‘松林三友’,已失其二,世上再也沒有‘松林三友’。”
雲笑天道:“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再讓唯一的一個從這世上消失了。”說著忽然轉身離去。
可是忽然又聽到一聲慘呼,雲笑天吃驚地回過頭來,只見青松道人那唯一的左臂已斷落地上,劍也在地上,握在那條斷臂的手中。
雲笑天不禁怔住,忍不住道:“你這是何苦?”
青松道人臉色慘白,忍痛咬牙道:“這隻手臂伴隨貧道積惡一生,也伴隨貧道與兩位老友相交一生,更伴隨著貧道昔日的聲名與榮耀,如今我將它斬去,就算是將貧道與一切過往之間的聯繫都斬斷了,貧道從此遁入山林,潛心修道,不再用劍,更不再踏入江湖半步?!?
說完,他忽然踏上幾步,擡起一腳踩上掉落在地上的那柄劍,將它踩斷得斷成了幾截,然後俯身咬住圓通和尚身上腰帶,叼起屍體,轉身大步走進了烈日下。
烈日雖然炎熱,可是已失去了雙臂的青松道人,嘴裡叼著一具屍體,落寞而去,這副景象卻顯得說不出的淒涼。
雲笑天眼看青松道人悲涼的身影消失,忽然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