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與憐睡相好,不吵不鬧,喝醉酒的頭痛使他任憑周尋卿的擺佈,乖乖地伏在他背上。
進了家門,被開鎖的聲音鬧醒,趴在背後悶悶道:“放我下來。”
周尋卿聽他聲音空空的,滿是疲憊,好說算來沒有在暴躁的邊緣遊走,心底鬆了口氣。
“心裡悶麼,想不想揍人?”周尋卿掂了掂肩膀問道。
“……”
外面雖然冷,但喝了酒,又造出一身汗,內力衣服全都汗溼了。
周尋卿將他放坐在沙發上,給他倒了杯溫水。
“今天心情不太好,怎麼了?”
溫與憐嘴脣發乾,深呼了好幾口氣心都堵堵的。“沒什麼。”
周尋卿在他對面坐下,輕聲道:“事情堵心裡不好,容易長白頭髮。”
其實他不說,第二天周尋卿一查,就什麼事都明瞭了。
溫與憐不想說,擡眸看了他一眼:“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關心你。”周尋卿說:“我小時候心情不好只能喝涼水,喝到發燒,讓那些人關注到我,然而他不過讓人把我扔到醫院,不管不顧。”
那個時候,周尋卿只有自己一個人,哪還有什麼知心大姐姐,大哥哥跟自己談心,所有苦悶獨自往肚子裡咽,神經都憋出病來了。
如今看到溫與憐,想到往昔自己,便覺不要一事重現,重蹈覆轍。
況且,倘若今夜不能陪在他身邊,他亦孤獨。
換個角度來說,他周尋卿該幸運自己抓住了一個不得了的機會,而這個機會會爲將來曙光初現鋪好一條陽光大道。
“你是告訴我,我很幸運還有酒喝?”
空氣凝固了一會,周尋卿搖頭:“我的意思是,你有我。”
他這句告白不算告白,肉麻過於心肌梗塞的話,鑑於當下氣氛,實在曖昧難明。
溫與憐像只被針紮了屁股的小白兔,心裡的小人上躥下跳,想摔開門就跑,可若他這麼做了,就丟了面子,往後也不用撿起來了。
幸虧周尋卿有點眼力見,拋出個繡花球,又凌空勾腳將其接住,收斂了語氣裡的低沉啞氣道:“我轉學來這裡沒認識什麼人,上次我發燒,是你送我去的醫院,我想,我差你個人情。”
——把我自己還給你。
周尋卿說到這戛然而止,順下來的一句話還憋在心裡,時機尚未成熟,他要是再說下去,就適得其反,真真逼人離開了。
溫與憐嘴笨,不怎麼會說話,像是山裡土著救了城裡的人,聽到謝意,扭捏地讓人不用謝。
“順手而已,腦子抽了。”
周尋卿:“敢問這種程度的腦子抽一年要發作幾次,我覺得我可以每次都可以趕在你抽風的時候在。”
“你……”
“多佔點便宜總是好的。”
兩人之間的談話像播放塵封多年的錄音帶,順一會,卡一會,至於誰順誰卡,當事人心裡最清楚,也最想罵娘。
星期天,壯壯就要被接往新家,周尋卿陪同溫與憐去了南郊福利院。
現實裡的夫婦二人看起來要比照片上更溫柔一些,那女人牽著壯壯的手出門,到馬路上的時候,壯壯看見了溫與憐,鬆開她的手,走了過來。
壯壯的新媽媽第一次見到溫與憐,心下對這十六七歲的少年有了認知——清俊涼豔,就是背過身的氣質過於陰鬱。
溫與憐沒有囉嗦說太多,只囑咐了兩句話。
聽話。家長都喜歡聽話的孩子,有時候聽話會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心懸明尺。希望以後不論如何,更廣大的世界是對是錯,心中總要有那桿稱,那個永不後悔的指明燈。
他說的話,壯壯定會牢記於心。儘管她小,但她已經經歷過了人生幾大悲痛,比閱歷的話,相較一生一帆風順的人綽綽有餘。
壯壯踏上她新父母的車後,回頭死死看著溫與憐,直到路的盡頭,拐彎遮去了視線。
擡頭晴空萬里,壯壯已經開始新的生活,溫與憐也該重拾過去,過自己的平凡日子。
只不過,這平凡日子多了味調料劑。
溫與憐不記得哪天開始,每次回頭都會發現身邊有個跟屁蟲,這個跟屁蟲有點帥,但很高冷,冷清的面龐,對外漠不關心,唯獨對著他的時候,溫言溫語,戳的心癢難耐,頻生一股別樣的感覺。
周尋卿會經常不動聲色地邀他去吃飯,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他似乎算好了一切,溫與憐的心情,自己恰當出現的時機,只要他說出口的要求,溫與憐都會順其自然的答應,事後一點感受不到違和。
他也經常成爲溫與憐的守護者,不同那些嚼舌根的辯解,世界那麼多惡意,只要他不秉持這份不好,就是在清理溫與憐周邊的空氣。
溫與憐對他的態度也在冥冥之中溫和了些,會主動給他發信息,讓他——做作業。
周尋卿也樂意,有天顧聞連環手機轟炸讓他去唱K,去是去了,但過程中溫與憐發來個消息,他二話不說出了包廂。
事是沒什麼事,溫與憐網吧雙十一優惠,每個員工都分發到了優惠券,他沒什麼朋友,自己又在網吧裡上班,思來想去沒什麼用,扔了又可惜,他就發信息說請周尋卿泡網吧。
等周尋卿真去了,他又後悔,網吧裡除了打遊戲,實在無聊,他和周尋卿相處久了,知道他對網不上癮,喊人來玩就是逼人家喝一碗沒什麼味的肉湯。
說是這樣說,人來的時候,溫與憐的心放鬆下來,他第一次找周尋卿出來玩,沒遭拒絕是一項巨大成就。
同班的小錢覺得溫與憐今天有些躁動。
他正坐在櫃檯位子上,看鄰座的溫與憐將桌上的幾個綠盆不知道拿到什麼地方去了,回來的時候驚奇地發現他嘴角微微勾起,生出點別樣的粉色。
溫與憐坐在櫃檯的時間間隔越來越短,老是往裡面無煙區跑,不知道幹什麼去。
小錢逮到機會將自己的疑惑問出口:“二爺,你老往裡面跑幹什麼。”
溫與憐也不知道聽沒聽他說話,道:“小錢,剩下的班你來吧。”
“你去哪?”
溫與憐想了想,乾巴道:“喂——貓?”
小錢懵了,這自己要去哪怎麼還是疑問的語氣,但他也不敢問太多,嗯嗯兩聲,迴歸了工作崗位。
周尋卿被溫與憐叫出來,無辜道:“溫與憐,我纔來了不到三十分鐘,優惠券上是包夜呢。”
溫與憐懶得解釋:“後天週末,歡樂場開放“心跳加速”期,我覺得比在網吧上網要好點。”
“你請我去?”
溫與憐頓了好一會,才綿長的哼了一聲。
“那我後天來接你。”
邱哥迎面走過來,手裡夾著煙,彈了彈菸灰,道:“喲,這不是之前那個小朋友嘛。”
今兒他高興,從懷裡掏出一張金卡遞給周尋卿:“邱哥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上次救命的恩情欠著你,給你一張金卡,以後來上網不要錢。”
周尋卿接過:“邱哥客氣了。”
“說這話,二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後有困難找我。”
邱哥熟絡人有一手,點到爲止,說完就進去了裡面。
網吧大門隔音效果好,開門閉門的瞬間是兩個世界的交叉點。周尋卿收回思緒,說道:“溫與憐,你以後跟著邱哥做嗎?”
邱哥給他的印象不算壞,但是總有不靠譜的層面,網吧這種是非之地,驚濤駭浪總會隔段時間就會出現,在這裡或上班或上網,沒有人是一身乾淨。
“可能吧。”溫與憐瞥著網吧門上的搞怪圖畫,心想,除了邱哥,他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周尋卿蹙眉:“你答應他了?”
溫與憐:“什麼?”
“不是,”周尋卿立刻了然:“溫與憐,你沒有想過上大學嗎?”
溫與憐點菸的手頓住了,他看著周尋卿的眼睛,似乎想在裡面找到開玩笑的成分。
“不想。”
直截了當回答,同時點燃了手上的煙。
菸捲尖頭燒起一圈圈紅色,白變灰的速度肉眼可見。
周尋卿心底有句話沒有問出口,他了解溫與憐的性格,瞭解他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
沒有未來規劃於心理意義上說是件很恐怖的事,他間接等同於放棄了美好生活的嚮往,從今往後,一條道上,順風順水只會出現在抱怨牢騷的苦海念想。
然而周尋卿也只是感慨了一小會,因爲倘若溫與憐往後無所事事,還有自己可以養他。
不就是撞南牆麼,他就把南牆變成泡沫牆,溫與憐撞上去也不會疼。
周尋卿的靈魂也很秀氣,他知道自己是喜歡溫與憐的。
——
溫與憐和周尋卿在路上閒逛的時候,許久不曾給他打電話的大伯突然找他。
他起先沒接,但是大伯又打了一遍。
思忱著接了電話,那頭傳來一聲低沉的咒罵聲,而後壓著怒氣,說:“溫與憐,回來一趟。”
溫與憐:“什麼事。”
那頭說:“你媽有動靜了。”
溫與憐拿手機的手差點沒軟下去,顫抖著聲音道:“真的?”
“操,老子騙你好玩?!”
大伯的聲音充滿了不耐煩,有點焦躁:“趕緊回來,不然後果自負。”
溫與憐匆匆趕回去,剛一開門,迎面飛來一個東西砸中他的太陽穴。
腦袋嗡嗡昏迷前刻,他恍惚看見大伯拿著繩子來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