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與憐久違踏入學(xué)校,有種來接孩子放學(xué)的心境。熟悉的紅白牆,和記憶裡的重疊。
兩個月剛開學(xué),高二二班班主任把他叫到校門口站著,讓他好好看看這些教學(xué)樓,危機十足地說:“這次你是走狗屎運上了高二列車的尾巴,我希望你上了高二能夠認真一點,升不了高三,畢不了業(yè),你所有構(gòu)想的好的壞的生活都要崩塌,所以儘量學(xué)習(xí),以畢業(yè)爲(wèi)前提。”
納蘭衣做了班主任多年,看人的本事有,她發(fā)現(xiàn)溫與憐不像迷途叛逆可教的小孩,拿根棍子牽引一下,就會從中走出,迴歸正軌;而他則勵志在迷霧中走失,高中生活只是他迷途中的一個必經(jīng)站點,穿過長長的時間線,就會繼續(xù)走下去。
溫與憐抱著明顯混日子的態(tài)度,三年是他的期限,時間一到,不管能不能畢業(yè),他都會從學(xué)校離開。
誓要一點痕跡都不留下。
納蘭衣對他又無奈又失望,但又無法單憑表面去定死性一個人,所以她給溫與憐定的最低標準是畢業(yè),不管怎樣,能有個高中文憑在社會上要好走一點。
溫與憐想到這輕笑出聲,他不可否認納蘭衣是個好班主任,只不過多用點心思在談戀愛上就不會三十多歲還找不到男朋友了。
他拎著包進班,順利地引起全班的注目。他那個空位將近一個月沒人坐,早就積了厚厚一層灰;旁邊的課桌亦是如此,一看就知周尋卿也沒來上學(xué)。
從周尋卿家走到現(xiàn)在有五天了,他以爲(wèi)這人會來上課,想著能來這看見他,然後假裝心情好製造碰巧。
溫與憐踩著椅子角,用紙擦著椅子面,眼睛偶爾往旁邊瞟,無聊地想,這人怎麼沒來上課?他傷不是早就好了麼。
溫與憐極端的可怕,要不漠不關(guān)心,要不事擱心裡,想不出所以然來,能記好多天。
前桌花梅見他破以往最長記錄缺課,回頭問道:“二爺,你好久沒來上課了,出什麼事了嗎?”
溫與憐心思還留在周尋卿上,眼神往旁邊座位上看,隨口問:“他最近來上課了嗎?”
桌子積灰結(jié)網(wǎng),明眼人誰看不出,溫與憐問一下才舒心,結(jié)果什麼的不重要了。
花梅搖頭:“周尋卿?他也好久沒來了,不會才轉(zhuǎn)來又要轉(zhuǎn)走吧。”
他同桌冷清敲了下他整天只有瞎想沒有學(xué)習(xí)的腦瓜,道:“您能把您的注意力轉(zhuǎn)到書本上麼。”
花梅慢鏡頭翻了個白眼,道:“我天生不愛學(xué)習(xí)你能拿我怎麼辦。”
“有本事你別慫,老師一罵你你就撇嘴裝乖。”
“嘿,老畜生,關(guān)你什麼事兒。”
“……”
過了會,上課鈴響了,溫與憐既來之則安之,一年少有幾次靜靜聽課,雖然他不知道教數(shù)學(xué)的老頭子在黑板上畫的歪歪扭扭的線是什麼意思。
窗外喧鬧聲逐漸安靜下來,幹黃的樹葉伸著脖頸冒出高樓尖尖,鳥雀一飛,帶下幾片葉子。
溫與憐在學(xué)校接連流連了幾天,星期四上午剛下課,他和許久不見的江秋期並排走在路上,迎面過來三個搔首弄姿的女生。
爲(wèi)首的陳桐故意來找茬的,她掃了眼溫與憐,看向江秋期,道:“喂,你是犯賤嗎,早就告訴過你不要跟這個殺人犯走的近,你不害怕?!”
身邊兩姐妹眼珠白進肚子裡,其中的鄙夷顯而易見。
江秋期護溫與憐,說:“表哥不是殺人犯,法律保護言論自由,可不保護肆意誹謗。”
陳桐不屑一笑:“呵,誹謗,我陳桐說真的就是真的,你們別以爲(wèi)我不知道溫與憐殺了明銳的爸爸!”
這事過去挺長時間了,而且事情的本質(zhì)從一開始就屬於正當(dāng)防衛(wèi),並不用負任何刑事責(zé)任和道德指責(zé);江秋期不希望他表哥沾上不存在的惡名,自當(dāng)澄清。
“誰告訴你的?那不是殺人。”
“哼,天哥都告訴我了,他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動動手指頭的事,你們還想瞞住別人?做了壞事就要承擔(dān)後果,你們休想。”
陳桐態(tài)度堅硬且惡劣,勢有將此事詔告天下的趨勢。
江秋期:“我表哥不是殺人犯,你們再怎麼到處宣揚也沒用,還有造謠違法,小心了。”
謝玲悅往前一步:“怎麼,心虛了,怕被人說?”
江秋期非常生氣,說:“說了沒有就沒有。”他偏頭看看旁邊一聲不吭看好戲的溫與憐,道:“表哥,你也說說,別老讓他們誤會你。”
有些事,有些人要那麼想,他也沒辦法,總不能遇見一個這樣說的,他上去解釋一番,最後誤會沒弄清,自己倒累死了。
“有人愛往腦子裡倒水也沒辦法。”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周尋卿眉眼如風(fēng),信步走來。“話不可以亂講,要是多說了,以後就得靠腰一下腿以上的地方生存了。”
周尋卿走到溫與憐旁邊停下來:“溫與憐,中午到了,吃飯去嗎?”
溫與憐點頭:“好。”
“那走吧。”周尋卿往旁邊撤了一條道,給他讓出一條路。
江秋期後知後覺伸出手:“表哥,那我……”
陳桐本就垂涎這個轉(zhuǎn)校生的容貌,見到溫與憐這個垃圾輕易勾搭上了她男神,心裡氣的癢癢。
“呸,賤人。”
顧婉用手在陳桐眼前晃了晃,說:“等等,姓周的剛纔說‘腰以下,腿以上’是個什麼意思?”
陳桐沒好氣道:“誰知道。”
江秋期思量了一番,叫道:“啊,他的意思是你們要是不好好讀書的話,以後就是賣屁股的。”
“……”
“……”
“周尋卿,你他媽王八蛋!”
兩人出了校園,直接去了西北門的九五廣場。
九五廣場一層是賣雜貨的,二層全都是吃的,燒飯烤雞麻辣燙,花甲漢堡老火鍋,雜七雜八的很多,好吃的也不少。
周尋卿問:“中午想吃什麼?”
溫與憐隨便什麼都能應(yīng)付,便說:“你說。”
周尋卿道:“不如菠蘿飯吧。”
菠蘿飯味清,吃了不糙心。
兩人中午應(yīng)付完,慢吞吞地往回走。
路上,溫與憐沒熬住心,問他說:“你這些天去哪了?”
周尋卿沒有隱瞞自己的行蹤,敞開了交代:“回了趟K城,拜了拜我媽。”
沒人會用拜字形容見母親,用這個字的都是已故了的。
溫與憐沒有繼續(xù)往下問,他倒是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夢,那個莫名的墓地。
“你媽媽是長頭髮麼。”溫與憐不知怎麼問出這句話來。
周尋卿眼裡閃過一抹亮色,扯了扯嘴角,道:“嗯,她長得很好看。”
溫與憐不知道說什麼,憋了半天,才憋出節(jié)哀兩個字。
他說的快速又小心,生怕讓人看出他的侷促和不好意思。
他這副樣子倒是少見,恐是遇見周尋卿之後第一次這樣,話不會說,動作也不顯得過於驢性。
周尋卿撲哧笑出聲,他皇然拉住溫與憐的手臂道:“節(jié)哀,你倒不如說點好聽的。”
沒人對溫與憐這麼無禮過,他也一時間忘了抽回自己的手,像被定住了一般,茫然地看著周尋卿。
過了會,周尋卿勾起嘴角,輕笑:“算了,你嘴不知是笨是毒,最容易傷害到我。”
他面不改色地說著,眼神清明辨不清真假。而溫與憐似乎被他唬住了,嘴巴微張,似有話卻說不出口。
愣神一會覺得手臂發(fā)熱,他才後覺自己的手還被周尋卿抓在手裡,倉皇后退一步,慍怒,聲音不大地道了句:“滾。”
周尋卿不在意地聳聳肩,說:“明天下午我朋友來找我,遲來的餞行酒,你跟我一起去唄。”
溫與憐沒好氣:“我去幹什麼。”
周尋卿道:“酒會如走雲(yún)端,眼盲心瞎,需要解酒的奶糖。”
他盯著溫與憐的眼睛,摻雜著調(diào)笑的意味。
溫與憐一把推開他:“誰他媽是奶糖。”
周尋卿搖頭,不正經(jīng)道:“現(xiàn)在不是,到時就是了。”
說完他不管溫與憐答不答應(yīng),說:“明天下午我來接你。”
溫與憐:“明天星期五,你不上課麼。”
“奶糖都不用上課,我還上什麼,再說,我成績好,真的。”
溫與憐:“滾。”
“好。”
周尋卿瀟灑地走近一個停在路邊很久的黑色豪車,拉開車門走進去後,搖下車窗,朝溫與憐揮了揮手。
他這一趟從K城回來,變了很多,音色依舊很涼,但臉色溫暖了不少,不說話時仍然不近人情,對著溫與憐的時候,總是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獨屬的明光。
溫與憐有些被戲耍的羞惱,但感覺不錯。
撫上被抓過的手臂,溫與憐開始了無數(shù)次陷入亂想的境地。
他是著魔了,纔會沒心思的大腦裡頻繁走神。
後來不知因爲(wèi)吃撐了還是瞎想的心浮氣躁,下午的課毫不意外地逃了,去網(wǎng)吧坐了一下午。
邱哥在他邊上電話聊得開心,滿臉盡是春色。
五點的時候,溫與憐接到了南郊福利院院長的電話。
這個電話帶來的真不算是個好消息。
——
“喂,壯壯他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天有一對夫婦過來捐助我們福利院,看中了壯壯,不計較她是聾啞人,想要領(lǐng)養(yǎng)她呢,我想著壯壯沒什麼親人,就打電話跟你知會一聲,你要是方便,過來看看,跟壯壯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