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壯揚著手機興奮地朝溫與憐揮手, 她跨著小步子跑,支撐的柺杖都快給她甩飛出去了,她一點兒也不在意, 兩手用力比劃。
“看我在學校電腦上看見了什麼!”
溫與憐試圖看清楚她揮在天空中的手機屏幕。“看見什麼了?”
“是周大哥。”壯壯眼裡閃著光, 手語:“學校電腦上彈出廣告, 是周大哥的公司招人, 我看了一下, 周大哥的地位可高了,是公司老闆呢。”
十年沒有消息的周尋卿突然從天而降,光是這三個字就讓他呼吸一滯, 忘了動作。
壯壯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比劃:“去找他吧, 哥你不是一直在找他麼。”
溫與憐挪不開小小方框裡裝著的人影, 測對著鏡頭, 輪廓清晰,身姿挺立。
有一瞬的退堂鼓在心裡敲響, 回了家,想了一晚上,他果斷打電話給藍玉辭職。
藍玉正在拍戲,剛結束一個鏡頭,聽到他要辭職, 挺吃驚的, 問:“爲什麼辭職, 出了什麼事?”
溫與憐恭敬道:“沒什麼, 只是挽救一件十年前錯過的事。”
藍玉忽然聯想到自己之前的女朋友, 猜測說:“女朋友嗎?十年啊,行, 不過,要是你想回來直接給我打電話就行了。”
溫與憐謝過藍玉,上網查了一下週尋卿公司的招聘啓示,很湊巧,人才招聘就有一項招保鏢的,但那一項的備註欄的面試官正是周尋卿本人。
他如果去,直接面對的就是那個人。
他要怎麼說,要如何面對?
溫與憐貪婪地看著周氏集團核心人物照片,周尋卿褪去了十七八歲的青澀,他變得成熟,眼眶深邃,裡面恍惚涌動著一潭深水,一眼看著,就深深墜入其中,再難全身而退。
他現在的脾氣會是怎樣,會不會因爲當年自己的背信棄義而傷了心,變得愈發冷漠,不近人情?
溫與憐只是猜測,他想,說不定在他心目中,十年而過,曾經喜歡的少年沒有那麼重要了。
最讓他憂慮的是,周尋卿會不會很討厭他而不願再見到他。
去周氏集團分公司的路上,溫與憐胡思亂想一路到了目的地。
那樓真高,也真豪華。
進進出出的,一表人才,有才華,也有實力。
保鏢不過一個出賣體力勞動的低層勞動者,跟他們不在一個層次。之前藍玉的競爭對手曾鄙夷過溫與憐,說他這種人放古代來講,就是一階莽夫,沒有什麼價值,一身只爲別人活著,做個比喻就是隨性的狗,護主,忠心,但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畜生的身份。
話很難聽,溫與憐當時沒什麼感覺,現在仰望面前這座大廈,他一下子跌進冰窖裡,從頭涼到尾。
他深呼一口氣,拿著簡歷進了旋轉大門。
跟前臺說明他是來應聘時,被指了條明路,讓他去一樓盡頭的招待室候著,面試下午三點纔開始,現在才十二點,他來早了。
招待室只有他一個人,其他面試者沒有他這麼莽撞,沒有看時間就來了。
溫與憐坐了好久,想去廁所抽根菸,出了門,偌大的地方,找不到盡頭和方向,他只好原路返回,找前臺問了下路。
上完廁所回來,前門大廳一下子堵了很多人。
溫與憐看了兩眼,準備走,忽然一個男的衝過來躲到他身後,拉扯著他歪斜身子沒站好。
“有話好好說,回去在講不行嗎,非要在公司鬧,我還上不上班了?!”
躲在溫與憐身後的男人縮著腦袋,只敢露出兩隻眼睛,對著來公司鬧事的老婆道。
他老婆也是個狠角色,發現他疑似有外遇,一聲不吭地,鬧到了公司,直接給男人的臉面給撕破了。
“你有本事找小三的時候,你怎麼沒想到我會來你公司鬧,你今天非得給我說清楚了,你找了幾個小三?你身上的香水味有好幾種,都不是我愛用的,你給說!”
大廈的保安也過來維持秩序,幾個人攔著鬧事的男人老婆,出口訓斥讓她別在這裡大聲喧譁。
溫與憐很頭疼,他只是個路過的,被男人推來搡去擋擋箭牌不說,還被保安誤認爲是一同來的家屬,轟著讓他走。
來回不忍了,他反手揪出躲在他身後的男人,直接推到他老婆面前,兩人猝不及防,呈擁抱狀,大眼瞪小眼,一句話也沒說。
溫與憐道:“有什麼事你倆打一架,動口不動手算什麼。”
他說完,大廈旋轉門又開了,這次從外面走過來幾個穿西裝的男人。
前臺小姐見到了,立馬恭敬道了聲好,接著擠眉弄眼地朝哪邊鬨鬧的人羣傳遞老總來了的消息。
——
疑似出軌男人的老婆看了撲到自己懷裡的男人愣了三秒,尖叫著揪他的衣服領,男人身形靈活,一個移步又躲回了溫與憐的身後。
隨後一個響亮的巴掌聲迴盪在整個大廳,圍觀拉架的人都傻了眼。
周尋卿面前的人自動讓開了,開拓了一條靜謐的通道,看見了裡面被打偏過頭去的溫與憐。
五個巴掌印清晰地印在他右臉上,與左臉對比明顯。
男人的老婆巴掌下去爽是爽,但發現打錯了人,也挺尷尬的,但嘴硬說:“那個,是讓你護著他,不怪我……”她說罷移開目光,朝還縮著頭的男人道:“你給老孃滾出來,躲什麼躲,你是不是男人!”
“鬧完了嗎?”
輕聲一句,卻極富威懾力。
周尋卿往前走了兩步,目光看向溫與憐。
溫與憐感受到他的目光,心裡那股退縮勁又上來了,沉息了會,才擡頭迎著他的目光。
他比照片上更有朝氣,也更帥,時光在他身上移過,只留下了沉澱的酒釀,絲毫沒有歲月的磨痕。
他的那雙眼睛,只要看進去了,還是能到十年前那種明媚的暖意。
只是,
“你在這裡做什麼?”很平淡的一句問話,好像兩人沒有分開很多年,久別重逢的驚訝或喜悅,如水沒有波瀾,好似兩人只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熟人,從未分開過。
沒有過激,沒有衝動,連他想到最壞的結果也沒有。
周尋卿像是他一個多年未曾謀面的老友,找個招呼,算是給過反應了。
溫與憐盯著他的背影離開,在原地渾渾噩噩站了好一會,纔想起今天來的目的。
他是來應聘當週尋卿的保鏢的,他是來保護他的,不管他需不需要。
他十年沒有見周尋卿一面,不論被怎樣對待,他都不該受挫而退。
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麼,只要能看見他,留在他身邊,是有什麼不暢能阻礙的。
下午三點,溫與憐去面試,被告知周老闆心情不好,推了這場面試,讓他有機會再來。
溫與憐沒走,他說自己不要工資,有需要打電話給他,他隨叫隨到。
他留的是十年前的電話號碼,他一直在用,每月定時充錢,保持手機通暢,他就希望能在未來的某一天,周尋卿會打電話給自己,說他——想他。
——
出了大廈,溫與憐在門口站了近一個鐘頭,對著這座與世隔絕的冰冷地,再回頭看看街上車水馬龍,擡頭擋了下眼睛,招了輛出租車離開了。
他走的時候是四點二十五。周尋卿站在大廈最高的樓層,看著下面的人,四點五十五的時候讓秘書打了溫與憐留的電話,讓他過來面試。
溫與憐真的是隨叫隨到,他剛到家接到了周尋卿秘書的電話,腳還沒歇,帶上門又出去了。
約莫半個多鐘頭,溫與憐再次出現在周氏大廈樓下,他看見周尋卿靠在車邊等他。
溫與憐走過去,不知道說什麼,淺淺地勾了抹微笑。
周尋卿:“上車吧。”
他拉開車門上車,搖下車窗對溫與憐道:“上副駕駛。”
溫與憐聽話地坐了副駕駛的位置。
沒有嬌柔扭捏的姿態,毫不掩飾地盯著周尋卿看。
周尋卿沒說話,開離了大廈,行駛了兩分鐘,纔開口說:“你是來面試的?”
“嗯,保鏢。”溫與憐說。
“你還是做了這個。”周尋卿淡淡提了一句,調轉車頭,問:“去你家坐坐,可以嗎?”
溫與憐頓了會,隨即點頭。
他指了路,周尋卿開車狂飆,不一會到了家。
溫與憐開門,讓他直接進。
溫與憐的房子是租的,公寓式,空間不大不小剛合適,價格不算貴,裡面的裝飾比較清冷。
他讓周尋卿隨便坐,去廚房切了盤水果放在茶幾上。
周尋卿環顧四周,坐在了沙發上,說:“你一個人住?”
溫與憐:“還有,壯壯。”
周尋卿微微皺了下眉,“壯壯?”
“她養父母對她不好,我給接了回來。”溫與憐避重就輕地談了下。“她上晚課去了,今晚不回來。”
周尋卿倏地笑了,說:“你這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溫與憐一下子紅了臉,搖頭:“不是。”
公寓套間就只有他們兩個人,說完話之後的短暫寂靜像隔開兩人的鴻溝,溫與憐沉默著,站在周尋卿面前,看他的衣服,鞋子。
“十年了,你又回來找我做我的保鏢有什麼目的嗎?”
周尋卿忽然問道,話語沒有客氣婉轉,直接破開了溫與憐的內心。
溫與憐聽他話裡對自己有誤解,解釋說:“沒有目的,我就想見你。”
“見我做什麼?”
“我,”溫與憐心裡打鼓:“我還喜歡你,我想見你,想做你的保鏢。”
周尋卿:“你知道十年後接近我的代價麼,你對我還有喜歡的感覺,你猜我呢,還有嗎?”
一道血淋淋的拉開,露出周尋卿冷笑的臉。
溫與憐不顧所有。“什麼代價都可以,我照樣可以重新追你,你不喜歡我沒事,我再砸餘生,你瞧不起我也沒關係,打我罵我都可以,我不還手。”
周尋卿站起身,走近他,低聲:“做什麼都可以?”
溫與憐:“怎麼樣都可以。”
他沒有底氣,他就怕捧著自己的爛心,讓人連踩在地上的那一份力都不願出。
“你說的。”周尋卿話落,猛地咬上了溫與憐的嘴脣。
他動作粗野,沒有章法。咬進溫與憐嘴裡的時候,帶著狠勁,像是要把他撕碎了啃。
乾柴烈火,兩個人很快衣服扔了一地,滾到了臥室的牀上。
溫與憐皺著眉,盡最大的努力去擁抱身上的男人,爲他承受疼痛。
最後釋放的時候,周尋卿待在他身體裡沒出來,喘著氣,一口咬上了溫與憐的脖子,利齒割破了嬌嫩的皮膚,滲出了血絲。
溫與憐仰著頭,讓他咬,自己只負責抱緊他就好。
……
完事之後,周尋卿就走了,臨走前,他留了自己的電話號碼,並留言給他一個月的試用期,要求他聽話,如果不能做到,他自然也沒有了試用期。
溫與憐欣然同意,他去浴室清理了下,摸著身上醜陋的一條條疤,想入了神。
他剛纔在牀上含糊其辭,周尋卿也被他糊過去了,也只認爲這些是他這些年當保鏢受的傷。
每當溫與憐觸碰這些傷口的時候,他總是控制不住地想到十年前被囚禁的那段日子。
整整一年,他在只有一盞頂燈的地下室裡茍延殘喘,每天接受來自紀淮或者沈天的鞭打,一兩天吃不上飯的時候有的是,等餓過了,他也吃不下了。
溫與憐記得最清楚的疼痛,是在自沈天的精神折磨。
他最初被抓去的時候,不明白沈天爲何會和紀淮攪在一起,後來在沈天的折磨下,他纔想起高二的時候,他幫警察套了沈天的哥哥沈坤。
這是他和紀淮的合作也是交易,沈天對這件事一直懷恨在心,既然把握住機會了,就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頭一天,他拴著溫與憐的脖子,把他吊在屋頂的吊環上,腳尖碰地,全身的重量下壓,一旦受不住,脖子便會受到更粗糲的對待。
沈天喜歡吊著他,用鞭子打他,沒有技巧,胡亂抽著,□□在空氣中爆發嘶嘶的慘叫讓他聽得很興奮,他看溫與憐就像看一條砧板上的魚,他越痛苦,沈天就越開心。
沈天還喜歡將他手臂綁著架在空中,然後在他胳膊上掛兩三個重物,隨後慢條斯理欣賞他胳膊變青變紫;這樣掛著一兩天後,還能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
溫與憐的胳膊被他玩斷過兩次,後來紀淮怕他死了,讓沈天收斂了點,他的胳膊纔沒有被廢。
正因如此,沈天的手法越來越變態,也越來越殘忍。
他給溫與憐注射醫學上的藥劑,身體麻木沒感覺,腦子卻異常清醒。
在不能動的情況下,眼睜睜地看著沈天在他身上用刀子割拉傷口,疼痛傳到大腦皮層,但他卻一點反應也做不出。
瞳孔印著頂上的頂燈,耳邊是沈天刺耳的笑聲。
——
溫與憐洗浴完,換了牀單,側臥在牀上想,自己能活到現在,還能見到周尋卿,大概還要感謝紀淮的一念之恩。
不然現在他早就是一堆爛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