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老酒糟鼻子從不鹹山回來了。
我坐在椅子上,滿目期許的等著八叔公開口。
八叔公知我心急萬分,忙道:“雖老酒糟鼻子此行,並未打聽到什麼明確、有用的消息,可也有些許值得懷疑的地方?!?
我凝神靜聽,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落下什麼。
“據那老松樹酒後吐露,當年,子鹹上神在從北海歸來時,已負傷在身??伤徊活?,在五日後,便與那北海二公主成了婚。成婚後,整整六百年,他都未出青央宮半步,每日,他基本都是待在自己的書房內,陪伴在他身旁的,只有北海二公主的那個名叫靈俊的兒子……”
“什麼?”烈火叔忍不住驚道。
想起那個男童,我腦中靈光瞬間一閃而過,卻什麼都沒留下。
“後來,北海二公主因懊惱他沒日沒夜的待在書房中,便帶著衆丫鬟、僕從,到書房門外大鬧。你們都知道,那老松樹最是護主,便攔著不讓進。最後,好像他在言語間,衝撞了那北海二公主,那二公主便在子鹹上神面前告了一狀。更意想不到的是,子鹹上神竟一怒之下,將那老松樹趕去青央宮門口守門,那北海二公主這才罷休!我們都知道,那老松樹可是自子鹹上神出生後,便一直照顧著他,子鹹上神會這樣對待他,是不是極爲反常?”八叔公說著,向我們看來。
不待我們幾人說話,八叔公就繼續說道:“你們想沒想到,這個巧合的時間段。當年,族長神體被送回,我們都以爲他確實亡故了。那時,祠堂內的趾骨亦開始枯敗,可枯敗的速度卻極慢。又過了一段時日後,它又開始慢慢修復,直至它上面的神澤、氣息慢慢穩固,恰好是在那六百年間。後來,子鹹上神便是在二百年前,到了鳳皇巢,送還族長的肅音流波琴,及追問阿皇的下落。直到前些日子,我去鐘山參加喜宴之前,族長的趾骨上已有五彩光華閃現,而那次可是子鹹上神,這近八百年間第一次下山參加這樣的聚會!”
八叔公的分析,讓我們幾人目目相覷、眼中皆流露出振奮之色。
“照你這麼推測,那子鹹上神不止知道族長的神識遺落在何方,而且可能,這些年就是他在護著族長,讓族長的神識不滅,且漸漸穩固??伤麪懯颤N不將實情以告,那樣集衆人之力,族長不早就回來了嗎?”烈火叔不解發問。
我慘然苦笑:“這恐怕,就是他的難言之隱……”
八叔公緩緩點頭,皺眉道:“正是如此,若不出意料之外,族長的神識,定在那青央宮內。在子鹹上神的身邊,那北海二公主與那叫靈俊的孩子,最爲可疑!”
“我還有一事想不透,看現在的情形,族長的神識已幾近復原,以族長的神力,應無物可擋住他,他爲何自己不回鳳皇巢,歸於神體?”侗婆婆疑惑道。
“這也正是,讓我想不透的關鍵所在……”八叔公沉吟道。
“八叔公,那現在我們怎麼辦?”我急問道。
八叔公看著我,藹顏說道:“不管怎樣,看來族長未亡故是確定的了,那神識歸位,只是時間問題。我們如今最穩妥的做法,便是以不變應萬變,免得不小心擾了子鹹上神的計劃。從今日起,此事我們定要守口如瓶,切莫再與他人提及,靜觀便是!”
我們皆知此事事關重大,此舉的確是當今最爲穩妥的法子,雖心中皆擔憂,卻也只好強自按捺。
接下來,便是一段漫長、茫然的苦等。我現在每天過的日子,較之那在冷洞裡的七百七十年,更加難捱。以前,我只當哥哥已亡故,子鹹有負於我,我只是每日沉浸在無望的悲痛中。如今,事情猛然翻了個個兒,怎能不讓我更加心焦。哥哥的神識到底爲何不歸來?子鹹到底忍受了多少苦痛?我皆茫然不知。他讓我用盡全力去恨他,如今我又怎麼恨得起來。以前的種種記憶,紛沓而來,不停的在我眼前重複、翻滾。
記得,我在還是一隻小皇鳥時,他便時常來鳳皇巢小住。那時阿爹、阿孃好忙,大部分的時間,都不在鳳皇巢內。那時的我,還懵懂無知,哥哥成天的把我抱在懷裡。只模糊記得,子鹹總是對著我微笑,常用手指輕輕敲打我的腦袋。後來,我終於可以化成女體。我那時的身體看上去,也就是隻有八九歲小姑娘的樣子。子鹹在第一次見到我化成人形時,便牽著我的手,領我在園子裡四處遊玩,那時我還只能使勁的擡頭仰視他。
之後,阿爹和阿孃便先後故去。那時的我,沒日沒夜的哭泣、打鬧,他和哥哥便一起不眠不休的陪著我、哄著我,成了我最親近的人,我就是在那時,被他們兩個寵壞的。
再後來,我慢慢的長大。漸漸的,不知爲何,我發現子鹹看我的眼神變了,對我也不似從前那般親近,不再牽著我的手,不再與哥哥一起逗弄我。大多相處的時間,他都變成了在旁深深的注視著我。我那時只知調皮、胡鬧,並不懂他因何會變了個人。我心中又是不解、又是氣憤,去問哥哥,哥哥只是含笑不語。當我下定決心要跟他問清楚時,他卻開始躲我。我一氣之下,便直接飛去了青央宮。
想到當時,子鹹被我逼到書房角落裡,滿面赤紅、手足無措的樣子,我到現在還是忍俊不禁。
我那時到了青央宮,鬆公公並未像現在這般守在大門口。我落在宮門口,直接將宮門推開,便向他的書房一路跑去。鬆公公立在書房前的一側,見我忽然闖入,忙化成人身,攔住了我。我懶得理他,直接怒氣衝衝的推開子鹹的書房門,一頭闖了進去。我不顧子鹹立在書桌前的滿目驚詫,直接開門見山的逼問他,因何躲我。他閃爍其詞,直至滿面含羞的,被我逼至了書房的一角。
他被我逼的無法,竟化出了青龍真身,徑直向空中逃去。我心中大怒,緊追而去。以我的修爲,要想追上他,那是絕不可能的??勺欲y顯然是擔心我出事,邊逃邊不放心的回頭張望。最後,他大概是見我下定決心要找他問個清楚,便在弱水畔落了下來。
我一路追的又累又渴,一落地,顧不得繼續逼問他,只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說了一句:“你給我等著啊!”便直接撲到岸邊,大口的喝水。
一不留神,喝的太猛了,我被嗆的咳個沒完,他連忙跑過來,蹲在我身旁爲我輕輕拍打後背。我在覺得不適稍緩後,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雙眼瞪得溜圓,氣問道:“爲什麼躲我?我可有得罪你?”
子鹹竟被我瞪的一屁股坐到了水裡,衣服溼了一大片,嘴裡吶吶說道:“沒有……”
我看著他慌亂的神情,一時計上心頭,臉一沉,鬆開了他的胳膊,站起來,轉身便走。
“阿皇……”子鹹在我背後急急喊道。我心中竊喜。
我微微側臉,看到他已從水中站起,臉上滿是焦急、窘迫之色。我故作絕決、冷然的說道:“你即這般討厭我,那從今往後,我們便絕交吧,你以後也不要再踏足我鳳皇巢半步!”說完,我便假意決然離開。
“不、我不是討厭你……我是、我是喜歡你……”子鹹又急、又窘的向前追了幾步,在我背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