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嵐源正眉頭緊鎖的端坐在一張長案前,案上擺放的似是些公文。而他此時,並未在批閱公文,在那高高的長案下方,還跪著一個約八九歲的孩童。在那孩童旁,還頷首斂顏立著一個美貌婦人。
見我們二人忽然闖入,嵐源望著我,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紅。我意識到自己似乎太冒失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忙伸手拉著嵐野的衣袖,低聲說道:“小野,我們還是等會兒再來找七哥哥吧,他有事在忙!”
可嵐野完全沒將帳內的事放在眼裡,她神色依舊如常的,笑嘻嘻蹦跳到那個跪在地上的孩童旁,蹲了下去,然後疼惜的向那小孩問道:“小平心,你是不是又調皮搗蛋,惹你爹生氣了?來,告訴小姑姑,小姑姑替你求情!”
我滿目愕然的向嵐源望去,只見此時的嵐源,臉色極其難看,紅的有些泛紫。
我細心一想,按嵐源的歲數,的確早就應該成親,有孩子了,可我卻並未聽嵐野提起過。哦,對了,一定是在我待在竹山八百年間的事。我在心中暗暗埋怨嵐野,現在貿然撞到人家的家事,人家能不尷尬嘛!
我暗暗將事情理清楚後,忙面帶歉意的向前,對嵐源說道:“真是對不起,七哥哥,我沒想到你會在處理家事,而且也沒聽小野說起過你已成親,實在是太失禮了!”
我說著,便又向那頷首默立的美婦人走去,禮道:“鳳皇巢東皇,見過七嫂嫂!還請七嫂嫂恕小神拜會來遲!”說完,我擡眼,友好、和善的向嵐源是妻子打量去。可是,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她的髮飾、衣著,皆與狼族七殿下的妻子品階不符。
只見那美婦人聽了我的話,竟臉現惶恐之色,不僅不敢正視我,還不停的後退,嘴裡言語混亂、怯懦的道:“不、不敢,我……我不是……”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忙向嵐源望去。只見嵐源瞟了我一眼,似乎也不敢正視我,只是低沉著嗓子說道:“你們下去吧!”
他話音一落,那美婦人便帶著那個小孩,唯唯諾諾的退了出去。
嵐野看著一頭霧水的我,嗤嗤笑道:“你可真夠傻的,什麼七嫂嫂,那是我哥的侍妾!那小平心倒是我七哥的二兒子。我七哥他,至今還沒成親呢!”
我腦袋有些不夠用的向嵐源望去,他低著頭一言不發。
侍、侍妾?二、二兒子?沒、沒成親?我努力捋順這些複雜的關係。慢慢的,我終於理出一絲頭緒。是了,嵐源他一直還未娶正室,那自然是還未成親。方纔那女子是他的侍妾,那孩子是他的兒子,而且是二兒子。這麼說來,他最少已有兩個孩子,那麼侍妾,也可能不止那一個。
我想清楚後,不禁喉嚨有些發乾,乾咳了幾聲後,有些不自然的呵呵笑道:“呃,人之常情,不,是神之常情。七哥哥,你貴爲狼族殿下,身邊自然少不了姬妾。你性情這麼好,真不知道,將來會是哪個女子有福氣,能嫁給你做正室。呵呵……”
嵐源擡頭看了看我,嘴巴張了張,卻最終什麼都未說出。
我忙又向一旁的嵐野,嗔怪道:“都怪你,小野!你怎麼不告訴我,七哥哥都有孩兒了,我應該給他們帶些禮物纔是!”
嵐野撓頭說道:“我覺得這是很普通的事,所以忘了告訴你了!”
我看著嵐源一直坐在那裡垂首不語,忙拉著嵐野,匆匆向其說道:“七哥哥,我和嵐野還有事,等你忙完了,再這一起說話!”
我說著,便拉著嵐野出了大帳。這樣的事,的確不是什麼奇事,可是不知爲何,我感覺嵐源似乎並不喜歡我知道這些。接下來的幾日,都未曾見到嵐源人影,我想他可能是事務繁忙,便也未放在心上。
直到五日後的傍晚,我正坐在一片沙丘上,一邊無聊的抓起大把的流沙,看它們從我指縫間緩緩流失,一邊等著嵐野從他父王那裡回來。可嵐野沒等來,卻等來了嵐源。五日未見,嵐源的臉明顯消瘦了不少,胡茬也冒了出來。
我坐在沙丘上,遠遠的衝其招手,含笑叫道:“七哥哥……”
嵐源身形微頓,臉上掛著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強。待他在我身旁坐下來後,我率先笑問道:“你最近都很忙嗎?一連幾日 都不見你的人影兒。”
嵐源瞇眼望著茫茫大漠,並不回答我的話。就在我心生疑惑,準備繼續開口詢問時,他終於踟躕的開了口:“東皇……”
我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忙“嗯”了一聲。
“東皇,你怪不怪我?”嵐源低聲喃喃說道。
我一愣,不解的回問道:“怪你?我爲什麼要怪你?我不懂。”
“我、我是說,我有侍妾、孩子的事情。我有三個侍妾,兩個孩子……”嵐源說著,聲音低了下去。
我忙擺手道:“不、不、不,這有什麼責怪的!首先,那是你的自由,再說了,你這樣,我只會替你高興的。我實在是很羨慕小野,她不僅有你,還有兩個侄兒。可我哥哥在亡故前,一直未娶親,也沒有侍妾,連個侄兒都沒給我留下……”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嵐源辯白的有些著急,“如果、如果是那子鹹,你在認識他之前,他也有了侍妾,你會怎樣?”
我頭腦中轟然一下,瞬間明白了嵐源的意思,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我……我……”我張口結舌,不知該怎樣說才合適。
在嵐源深切的目光注視下,我落荒而逃:“七哥哥,我怕嵐野回來,會找不到我,我先走了……”
“我明天,就要帶領族衆,去西北平亂了……”嵐源有些沙啞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我心中一刺,那個字眼是我最不願聽到的。我顧不得逃跑一事,忙轉身急急回到他身旁,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去哪裡?能不去嗎?”
嵐源注視著我的目光熱切、溫暖,他柔聲說道;“是去西北的鬼方,是天帝下的旨,我不得不去!”
我的腦內一片混亂,當年哥哥和子鹹,也是奉天帝之命,前去北海平亂,最後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還有我阿爹,也是在我小時候,爲平亂戰死的。
那種深切的恐懼,霎時蔓延到我的全身,雙手開始不住的顫抖。嵐源望著我滿目的驚恐,神色極爲慌亂起來,一時又是撓頭,一時又是抓耳,連聲安慰我:“早知道你會這樣,我就不該告訴你,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出事的!”
我眼中有淚光閃現,吶吶說道:“當年阿爹臨行前,也是這般對我阿孃說的,可結果是怎樣?後來,哥哥也是對我這麼說的,結果又是怎樣?我不想再經歷那樣的事情,更不想讓小野經歷跟我一樣的事情……”我神色悽苦的雙臂抱頭,蹲了下去。
嵐源忙同樣蹲下身,一把環抱住了我。他邊輕輕拍打這我顫抖的身體,邊連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會嚇到你,你放心,那樣的事情,絕不會再次發生,我發誓!”
我竟一時很貪戀他的懷抱,就像小時候,我剛破殼而出,化不成人形前,哥哥時常抱著我那般。我在他的懷裡,心緒漸漸平復下來。
“你……你們這是怎麼了?”忽然,嵐野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慌忙推開嵐源的懷抱,邊假裝整理衣衫,邊站了起來。還是嵐源比較沉穩,他神色坦然的向嵐野解釋道:“都是我的錯,我方纔提起去鬼方平亂一事,觸動了東皇的傷痛!你來的正好,好好安慰她一下!”
“哦,”嵐野恍然大悟,忙快步走到了我的身旁,“東皇,你是不是又想起鳳哥哥了?七哥,都怪你,爲什麼要嚇她!你不知道,她是最聽不得那樣的事的!”
嵐源在旁受到數落,不但不辯白,反而連連點頭稱是。
我心下不忍,忙向嵐野解釋道:“小野,你錯怪七哥哥了,他並沒有嚇我!”
嵐野聽了我的話,眼珠一轉,一會兒打量我,一會兒打量嵐源,臉上的狐疑之色越來越重。
我不能再讓她胡思亂想下去,忙打岔開口向嵐源問道:“七哥哥,你明日何時出發?”
嵐源雙目晶晶亮,低聲回道:“明日天不亮,就要出發!”
“知道何時能回來嗎?”我皺眉繼續問道。
嵐源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時間可長可短……”
“七哥,你帶我一起去吧,我可以幫你啊!”嵐野抓住嵐源的胳膊搖晃道。
嵐源疼惜的拍了拍妹妹的手背,微笑道:“那裡太危險,不是你該去的地方。好好和東皇待在狼族,亦或是去鳳皇巢也可以,我只要一平完亂,馬上來找你們!”嵐源說著,便看向了我,我微微蹙眉,低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