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我的神色太過冰冷的緣故,那紅綾看著我,怔了一怔。頃刻後,她又冷笑著向我和嵐野走了幾步,眼睛瞟著我腰間的白玉清心笛,笑道:“我曾聽說,你以前經(jīng)常給我的夫君吹奏此笛,今日能否成人之美,贈與我啊?”
聽說?聽誰說的?自然是子鹹!我心下勃然大怒。
不等我答話,嵐野就在旁跳出,指著紅綾的鼻子,怒聲叱道:“你實在是太過分了!真不知道子鹹看上了你這個老太婆什麼?年齡大就算了,還這般厚顏無恥、胡攪蠻纏……”
大概是嵐野一語戳到了她的痛處,只見那紅綾袖子一甩,一抹紅色如長蛇般,向嵐野面門飛去。
原來,是一條紅色的長綢。好在嵐野機敏靈巧,適時縱身一躍,輕盈盈的立於了那紅綢之上。隨即,嵐野便滿目含嗔的將雙手一甩,十幾把帶著紫氣的尖利飛刀,便直直向紅綾飛去。紅綾頓時花容失色,將胳膊一垂,顧不得自己的紅綢拖在雪地上,便慌亂的躲到了子鹹的身後。她的年齡,比我和嵐野的年齡加起來,還長了好幾倍,想必修爲(wèi)不至於會如此低。
只見子鹹眉頭緊鎖,將衣袖一揮,嵐野的飛刀,盡數(shù)被打落在她的腳下。
“你……”嵐野一時氣的說不出話來。
嵐野是這世間,除了哥哥外,我最親近的人,瞬間,我心中的怒火便已燒至四肢。
“這白玉清心笛,乃我之物,並不是你夫君所贈!我今日定不會給你!你們夫妻二人若想要強取,我東皇也不懼!”我伸手將腰間的清心笛抽出,橫至胸前,皺眉看著二人冷然說道。
今日之事,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沒想到,子鹹娶的妻子,竟會是這般無理取鬧。我已有八百年,沒與人動過手了,這第一次動手,沒想到竟會是他們,真是可悲、可嘆!
“夫君,妾身真的很喜歡那支白玉笛……”那紅綾可憐巴巴望著子鹹,開始拉著他的胳膊撒嬌,那嬌滴滴的聲音,便是玄鐵也能被融化了。
只見,子鹹表情僵硬的慢慢向我走來。我茫然的望著面前,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男人。他已然早已不是,我心中的那個子鹹,倒像是一個任人擺佈的傀儡、木偶。
“子鹹,你要幹麼!你知道你面前站的是誰嗎?”嵐野在旁驚叫道。
子鹹的喉頭大動,低聲吼道:“你閉嘴!”
我心中愕然,原來如此!
“將笛子給我,你們馬上離開!”子鹹衝我低吼道。
可不知爲(wèi)何,我竟從他血紅的雙眼間,隱約讀出了一絲哀求之意。
“這是我的笛子,爲(wèi)何要給你!”我冷然拒絕。
“將笛子給我!”子鹹又逼近了一步,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扭曲。
我冷冷一笑,不置可否,只是冷冷的與他對視。我就是要看他還能怎樣對我,難不成,還要跟我動粗嗎?
果不其然,他真的做到了。
待他那一股神力,從袖間凌厲的甩出,我整個人都向後翻仰過去,然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方纔強行嚥下的那口鮮血,終於痛快的吐了出來。那鮮血滴在皚皚白雪上,比那紅綾的紅色衣服,還要鮮亮幾分。
嵐野一聲驚呼,向我飛撲過來。
我那時的腦中,一片空洞。其實,以我對子鹹的瞭解,他方纔這一甩,連十分之一的力道都未使足。我這一口鮮血,當(dāng)真是剛纔的陳血,因一時激憤,而重新吐了出來。可不管是不是他有意手下留情,他都是親手打了我。我望著他陰霾的臉,竟懶得質(zhì)問他任何話,亦懶得跟他動手。
他並未因?qū)⑽掖虻乖诘兀T休,他咬緊牙關(guān),惡狠狠的繼續(xù)逼近了我:“把笛子給我!”
我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他身後正在幸災(zāi)樂禍的紅綾。
“有本事,就在你妻子面前,親手殺了我,那樣她會更加高興!”我揚起頭,無懼的迎視著他的目光,淡然笑道。
只見他的臉龐,變得更加扭曲,渾身都似在顫抖。他緩緩擡起手,一字一句的狠聲說道:“你、該、死!”
瞬間,一股寒意轉(zhuǎn)遍我全身,我雙目寒煞,雙翅已然在默默忽閃,只待他再度動手。
可就在他即將再次揮動衣袖,我也即將發(fā)力的剎那間,一個身影,閃電般躍到我面前,護住了我。恍惚間,我的目光捕捉到,那似乎是一匹雄壯的蒼狼!
“七哥?!”嵐野驚喜的喊道。
我喉頭一時有些打結(jié),吶吶道:“七……哥哥!”
嵐源轉(zhuǎn)身彎腰扶起我,看著雪地上鮮紅的血,柔聲責(zé)備道:“你可真傻……”
我一恍惚,似是哥哥又站在了自己身前,眼圈瞬間不爭氣的紅了。
嵐源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轉(zhuǎn)而向子鹹看去。他那寒利的目光,緊緊逼視著子鹹,指著我,向其沉聲質(zhì)問道:“她有何錯?”
子鹹看著嵐源,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然後直接無視他,看向我,冷然說道:“我不想爲(wèi)難你們,將笛子留下,你們便可離開!”
嵐源疑惑的瞥了一眼我手中的清心笛,一臉茫然。顯然,他並不知道方纔發(fā)生的事情,只是在那危機時刻,恰巧趕到而已。
“你不爲(wèi)難我們?你這不是在爲(wèi)難嗎?她的笛子,爲(wèi)何要給你們?”嵐野怒氣衝衝的回問道。
我渾身如墜冰窟,再懶得在此地逗留片刻。我目光散淡的慢慢向前走了幾步,嵐野、嵐源不知我是何意,忙一左一右站在了我的身旁。
我迎視著子鹹的目光,一時竟啞然。子鹹站在我面前,眼珠似動了動。
沉默片刻後,我終於擡起了自己握著清心笛的手。子鹹以爲(wèi)我要將笛子遞給他,手?jǐn)E起,幾欲來接。我看到他的手是顫抖的,這次不是花眼,也不是幻覺,因爲(wèi)此刻的我,心底無比澄明。我穿過他的身子,看到他背後的紅綾,正在得意的微笑,我亦微微笑了笑。
可我並未將那清心笛放入子鹹手中,而是讓其凌空飛到了我二人中間。
“子鹹……”我微微笑著,低聲喚道,一如八百年前。
子鹹的身形一僵,雙眼中現(xiàn)出驚恐之色。唔,這世間,還是他最瞭解我,我嘴角盪漾著的微笑更甚。
“這白玉清心笛,自七百七十年前起,我便再未吹奏過一次。因爲(wèi),我覺得吹奏它,便會讓我想起你。當(dāng)年,在上竹山之前,我將你贈我的東西,全都付之一炬……”我說到這裡時,子鹹的臉猛然抽搐了一下。
“……可這支清心笛,是我哥哥給我的。雖關(guān)於你的一切,我都不願再記起,但我卻不想,把哥哥給我的東西毀掉。所以,當(dāng)年我只將它留了下來,且一直帶在身邊。當(dāng)初哥哥贈我這清心笛,不止是爲(wèi)了讓我吹奏它,還希望我能用它來防身。那時,在冷洞中,我便想著,它自那以後,便再不是樂器,只是一件兵刃、一個哥哥留給我的念想。呵!如今,它竟連兵刃都要做不成了,即便是哥哥有天能回來,我相信,他也不會責(zé)怪我。因爲(wèi),他永遠是這世間最疼我的那個人,能容忍我所做的一切!它是哥哥當(dāng)年,親自找來上等白玉,親手爲(wèi)我雕琢的,是在我過六百歲生日時送我的,我記得,你當(dāng)時也在場的。它已陪了我近萬年,所以,今日我即便是親手毀了它,也不會給他人!”
我說著,便指尖貫力,指著空中的清心笛,用力一扭。只聽到“啪、啪”的裂痕聲清脆響起,剎那間,那清心笛應(yīng)聲化成片片細小的白玉碎片,散落入雪中……
子鹹的赤紅的雙眼中,似是在泣血,我匆匆轉(zhuǎn)身,向?qū)m門走去,嵐野、嵐源忙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