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嵐野與我哥哥、子鹹皆是好友,如今聽聞我哥哥可能神識未滅,自是亦驚喜異常。聽說我要去不鹹山找子鹹,她二話不說,便火急火燎的拉著我出了房門。
嵐野是狼,自不能像我那般振翅飛行,於是,我們便捏訣召來一朵白雲,一同坐了上去。
不鹹山對我們來說,並不陌生。當年,哥哥帶著我們兩個,也曾在子鹹的青央宮小住過。想起過往,我心中不免忐忑不寧,可是爲了哥哥,此行,卻是勢在必行。
一路上,嵐野都在爲我擔心,我告訴她,我們此行,只是去將事情問清楚,然後便回,一刻都不會在那裡多待。雖說,子鹹曾有負於我,可畢竟他與哥哥的情意在那兒,再加上,如果還對我有一絲虧欠之意,那此行應當會順利。
可事實是,我實在是太異想天開了,現實,再次無情的重傷了我一次……
幾近不鹹山,望著那山腳下,憑空多出的一灣湖波,我的心猛然收緊,果然嵐野所言不謬。不鹹山地處東北苦寒之地,終年積雪覆蓋,那瑤澤湖水翠綠,從空中望去,倒像是一顆璀璨的綠玉寶石,被遺落在了茫茫雪地上。
望著下面的瑤澤,嵐野忍不住氣的直跺腳,爲我鳴不平。我心裡雖是感激、寬慰,但也開始有些後悔,讓她陪自己走這一趟。以她那火爆的性子,恐三言兩語不對付,就會忍耐不住爆發了。如是那樣,就極有可能會適得其反。
可青央宮已近在咫尺,總不能不讓她進去。我不忍傷她,便心一橫,徑直朝那位於不鹹山山腰的青央宮飛去。
站在青央宮的宮門口,那從天而降的大片雪花,飄落在了我的頭髮上、睫毛上。我望著那一如往昔的蒼松、白雪,心下悽然。
嵐野也不給我片刻時間,容我穩穩心神,強拉著我,便向宮門小跑而去。朱漆的巨大宮門緊閉,門外並無侍從把守。對於這個情形,我們兩個並不感到奇怪,因爲,青央宮一直都是如此。子鹹喜靜,不喜有太多僕從在自己眼前亂晃。我心中不禁一凜,難道,他當年是因爲不喜歡我太鬧騰、太任性,纔會轉而選擇那個舉止優雅、嫺靜的北海二公主?我索然冷笑。
就在嵐野舉起手,準備叩門時,只見旁邊綠影一閃,一個鬚髮蒼翠的老頭,出現在我們身側。喔,原來是鬆公公。方纔倉促間,我只瞥到宮門的右側,有株滿冠白雪的松樹,沒想到竟會是他。
“咦?鬆公公?你不是一直守在他的書房門口嗎?如今,怎會到這裡來守宮門,不會是做錯事,受到責罰了吧?”嵐野心直口快的問道。
這鬆公公是自子鹹出生後,子鹹的父君龍族族長特意派來守護他的。要說子鹹會責罰他來看大門,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這鬆公公自小陪伴他、照顧他,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已超脫普通的主僕關係。可以說,從某種層面上講,鬆公公在他的眼裡,比他那高高在上的父君,還要親近幾分。
可是,他的心也難測,這種推斷,只是限定在以前的子鹹身上,而現在的他,我又能知曉幾分呢……
鬆公公在看清我們的樣貌後,明顯神色一震,滿目的意外。可不是麼,已近八百年未曾踏足此地,難怪他會有這般表情。
“你……哦,原來是你們二位,老朽真是老眼昏花了……呃,不是主人他……是……是老朽主動要求來守門的……”不知是不是因爲見到我們太過意外的緣故,鬆公公的口齒竟有些不太靈便,目光也有些躲閃。
“兩位今日造訪,不知有何事?”鬆公公問話的時候,看我的目光中,透出些許古怪。唉!可能還是因爲當年的緣故吧。我暗自心想,該不會是,他誤會了我,以爲我今日是來找後賬的吧。
我知道鬆公公極其正直、善良,也不好爲難他,便衝其有禮的淺笑道:“勞煩公公進去,向您的主人通稟一聲,就說,鳳皇巢小神東皇,冒昧前來造訪,有一事相求!”
我這幾句話說的四平八穩、不卑不亢,聽得一旁的嵐野,直朝我翻白眼兒,我視而不見,只是面色誠懇的注視著鬆公公。
鬆公公面露愕然之色,眼中飄過濃重的狐疑之色,顯然是對面前的我,也覺得極爲陌生。最後,他還是遲疑的點了點頭,然後不知在嘴裡低聲嘟囔了句什麼,低頭推門走了進去。
就在他推開那厚重的宮門,擡腿走進去的那一瞬間,我擡眼瞥見了宮內熟悉的一角,心內不禁一動。
“我覺得,你在那冷洞裡待了近八百年,真是把腦袋都凍壞了。當年是他對不起你,你應當理直氣壯纔是,何苦如此壓抑自己!你哪怕直接闖進去,跟他大打一架,也比這樣憋屈自己好!”嵐野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怒視我。
我衝其微微一笑,輕聲道:“過去的,都如過眼雲煙,消散不見了,我今日只是爲了哥哥。小野,一會兒爲了我哥,你也要儘量隱忍。我知道,你都是爲了我、心疼我,我當年受到傷害,你比我自己還要難過。今日是爲了我哥,我才迫不得已踏足這裡,你也不忍心,我哥就那樣離開,是吧?”
我哥性情寬和,待嵐野如同待我,當年哥哥亡故,她的難過並不亞與我。她聽了我的話,知道事關重大,不得不盡力平息心中的怒氣,頗爲無奈的衝我點了點頭。
現在我首要擔心的,便是子鹹會不見我們。特別是想起那日在喜宴上,那北海二公主紅綾似笑非笑的眼神,我心中竟生出一絲不詳之感。
好在,鬆公公並未讓我們失望。我們兩個心情複雜的,隨他進了青央宮的宮門。一擡眼,便看到子鹹,已站在離宮門不到十幾步的甬道上。難道,他在接到鬆公公的通稟後,便與他一起出來迎候我們?
望著漫天飛雪中,他那道青綠色的身影,我的心,又忍不住急跳起來。我低頭微微皺眉,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阿皇……小野……”子鹹的臉上,難掩激動之色,低啞著嗓子喊道。
身旁的嵐野嘴角一瞥,眼中有怒氣閃現。我知道,她是在努力壓制自己心頭的怒火。我忙淡然一笑,向前緊走幾步,微微向前傾身,禮道:“小神二人,今日冒昧到訪,擾了上神的清修,還望海涵!”
我話音一落,只見子鹹面色灰白,身形微晃,似是受了不小的打擊。鬆公公忙快步走向前,扶住了自己的主人,滿目的疼惜之色。
“神女何苦如此刺激我家主人?他……唉!”鬆公公望著我的目光中,竟現出慍怒之色。
我心生疑惑,面上卻故作惶恐,向鬆公公客氣道:“小神實在不知,剛纔言語中有何不妥之處?請鬆公公……呃,還有子鹹上神明示!”
“我家主人他……”
鬆公公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子鹹快速伸手阻住了。兩人的舉動,不止我看的疑惑,就連嵐野在旁也是一般。
我微微一遲疑,便向子鹹開門見山道:“此次小神前來拜訪,其實是爲了向上神詢問一下,當日家兄亡故時的具體情形。此事,關乎整個鳳皇族,還望上神念在往日與家兄的幾分情意上,據實以告,我鳳皇一族感激不盡!”
子鹹聞言,面色猛然一沉,臉露爲難之色:“這……”
他的樣子,更讓我心中原本的疑惑,越來越大。看來其中的確有隱情,我暗自下定決心,今日定要追問個明白。
地上的雪,越積越厚,雪水慢慢浸溼了我的鞋子,腳底冰涼,我卻渾然未覺。
子鹹看著我的眼神,慢慢平靜下來,如同暗黑的深淵般難測。良久,他才口氣篤定的沉聲回道:“東鳳他當年,的確已亡故了,是因替我擋下那妖蟹王的破神邪劍而亡!”
我的身形微晃,努力壓制內心即將噴發出的怒吼,嗓音低沉,目光灼灼的逼視著他,一步步向他靠近,道:“這不可能!那我家兄趾骨上,日漸強似一日的神澤,又怎麼解釋?你在說謊!”
我不知自己的表情有多難看,總之,子鹹在我的逼視下,竟後退了兩步,眼中現出活動之色。
“阿皇,我知道,東鳳的死,對你的打擊有多大,更知道,你心中有多恨我……”子鹹的神色開始慌亂,言辭也開始閃爍,這更加重了我的懷疑。
我忍不住甩袖冷哼道:“哼哼!上神多慮了!小神父母早亡,自小由家兄親自撫育,感情深厚的程度,並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他亡故,對我的打擊,自然是毀滅性的!但是,對於上神說的小神恨你之言,那是上神想多了!如果我真恨你,今日便不會在此,如此跟你心平氣和的談話!”
子鹹眼中滿是受傷之色,聲音亦似痛苦的**:“阿皇,難道你,就真的將當年的一切,全都忘記了嗎?真的一絲情意也不剩嗎?”
我心中悶痛,看著他痛苦的神色,竟感到一絲心疼。
可就在此時,背後忽然傳來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聲音雖糯軟,卻不知爲何,讓聽者背後直冒寒氣。
“嘻嘻,情意?是何情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