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景明點點頭，看了起來。
許久，唐景明都沒有說什麼，馬浩更是不敢說什麼，只得等在一旁。
一時間寂靜如死，只有熏籠中散發出的香氣慢慢隱逸在空氣中。
“倒是懂事的。”合上冊子，唐景明道“愛卿費心了，回去歇息罷。”
馬浩鬆了口氣，雖然跟在唐景明身邊多年，但每次面對唐景明時也都是精神緊繃的。“微臣告退。”
帶他走後，唐景明又看了看冊子，“段玉姝？”默默唸了一句。
本來他以籌劃好的冊封要變一變了，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自己需要的，但有個這樣的人在後宮，也不錯。
段玉姝的命運，就此被定下。
今日算是各位秀女的大日子，就在今日，她們的命運就從此不同。
有的一朝選在君王側，從此一步登天，自然是富貴榮華；若是不被皇上看中的，有點家世的還能做個女官，不好的也只能做個普通的宮女了。
選不上的，熬過十年之後，也能出去，真正選上的，纔是永無出頭之日。
三更剛過，衆秀女就起來收拾，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給皇上看。因爲這日要求秀女們必須統一穿一色的宮裝，所以大家也只得在妝容上下足功夫。
段玉姝本身是沒有多重視的，但是由不得秋心和同歌積極的把她從芙蓉緞面錦被中拽出來，在她還在朦朧中就開始服侍她穿衣服。
“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麼呢？”段玉姝揉了揉還沒完全睜開的眼睛，“這才什麼時辰？”
“小姐，把胳膊伸過來，”秋心一面展開雲紋縐紗袍給她穿上，一面道“哪有小姐你這麼不用心的，別的小姐們早都起來的，別的不說，就咱們這個院子裡的欣悅小姐和孟蓮小姐現在都收拾好了。”
“正是，”同歌掀了簾子進來，手中端著一盆熱水，“剛剛我出去欣悅小姐的丫頭杏兒還打聽小姐來著，我只說小姐還沒有收拾妥當?！?
“你們慌什麼啊，皇上和太后不是要到辰時纔會過來？”段玉姝哈欠連天“這麼著急幹什麼?！?
“反正趕緊收拾就是了，”秋心招呼同歌“同歌，給小姐淨面?！?
“好，”同歌讓段玉姝在紅木盆架前坐了，開始服侍她漱洗。
見兩人都不理她的話，段玉姝無法，只好由著秋心和同歌折騰去了。
足足兩盞茶的時間，秋心和同歌才滿意的點點頭，把段玉姝引到紫檀木嵌黃銅穿衣鏡前，“小姐，你可還滿意？”
這時，段玉姝方纔細細端量起來。一干秀女全部是粉色宮裝，所能配置的釵環之類的飾物也是有限的，故此妝容是最重要的。太濃，則過於妖媚，太淡，又不夠鄭重。
秋心在這上面花了大功夫。黛色淡掃柳眉稍，額心一朵緋紅色的梅花，香粉敷面，胭脂細細的暈染在兩頰，先用稍深的紅勾勒出脣形，然後再用稍淺的紅色塗上，顯得甚是雙脣甚是豐麗飽滿。
這樣的下足功夫，只爲了天子的那一瞥。
自己無心爭寵的尚且要如此，那麼多想要在後宮中爭得一席之地的秀女們，怕是更是勞心費力的裝扮了。
“不錯，”段玉姝滿意的點點頭，“我們秋心姐姐出手自然是不凡的?！?
“那是，”秋心得意的一笑“雖然小姐不能夠豔壓羣芳，但在這羣小姐們中間也算是中上之姿了。”
正在談笑間，聽見門口簾子的響動聲。同歌連忙迎出去，卻是馮欣悅和孟蓮相攜來了。
“姐姐可是收拾妥帖了？”秋心打起簾子，讓了她們進來，一進門馮欣悅就笑道“我和蓮姐姐一同來看看姐姐。”
“是啊，欣悅這小妮子可是早早就收拾好了，來了我屋子裡鬧我，我只好把她來過來玉姝妹妹這兒了?！泵仙徱残χf“早就覺著玉姝妹妹是個不俗的，今日一見更是覺得妹妹姿容姝麗。”
這幾日來同孟蓮也是熟了的。以馮欣悅的玲瓏，當然不會對她視而不見了。孟蓮是江南那邊送上來的，自然也不只是個平常不中用的，她怎麼會不拉攏。是以時常也拉著孟蓮來段玉姝屋裡坐。而段玉姝也就樂得同兩人處好關係。
三人排年齡，馮欣悅是最小的，孟蓮和段玉姝同歲，但是論起來生月確實要較之段玉姝大上小半年的。三人平日以姊妹稱之，倒也顯得一團和氣，甚是親厚。
“來，蓮姐姐和悅兒你們快坐。”段玉姝先讓她們在椅子上坐了，方纔道“玉姝可是擔不起，蓮姐姐你們纔是真正的豔壓羣芳呢?！?
“蓮姐姐嘛，是如清水出芙蓉般的脫俗之美，舉止間都帶著江南水鄉的溫婉，”說罷又轉向馮欣悅道“悅兒妹妹是如同百花之王牡丹般的豔麗逼人，端的是雍容華貴?！?
“玉姝姐姐可真是會夸人”馮欣悅聽罷，“悅兒可是不及兩位姐姐的?！?
三人就這樣真情假意的互相客套著，轉眼天也亮了，只見一個嬤嬤來報“各位小姐，請於卯時初刻於偏殿侯旨?！?
秋心和同歌忙應了，進來通報。
孟蓮看了看更漏，已經沒有多長時間了?！靶缾偯妹镁秃臀一厝ハ葴蕚錅蕚?，也就不叨擾玉姝妹妹了?！?
馮欣悅也起身稱是。
段玉姝也不會再多虛留她們“既是如此，那麼玉姝也就不留蓮姐姐和悅兒妹妹了?！?
送至門邊，段玉姝也轉回身做最後的準備了。
決定各人命運的時刻終於要到來了。
儲秀宮，正殿。
中央放著兩張剔紅雲龍百花紋寶座，前面放著黃楊木雕雲龍紋飾的御案，這是皇上和太后的位置；右手邊放著兩張紅木雲石扶手椅，是宮中現在理事的二妃的位置：賢妃和淑妃。
偏殿中的秀女來的路上在殿門外遠遠望見了殿中的佈置，都在竊竊私語，望著兩把椅子，也無不流露出羨慕的目光，大家的心事都是心知肚明：什麼時候若也能坐上那樣的位置，也不枉進宮一場。
今日秀女們要做的也很簡單，就是在徽明帝唐景明面前走一圈，分別給皇上和太后行禮，而後到二妃面前，再度行禮，然後就從另一個門出去了。
等到徽明帝全部看完後，就要開始封賞了。
卯時三刻。
教習嬤嬤已經讓衆秀女安靜，規規矩矩站好。大家無不斂聲屏息，靜待那一刻的到來。
辰時。
嘈雜的聲音開始在殿外響起，只聽到太監尖細的聲音“皇上駕到，太后娘娘駕到?！?
衆秀女都在偷瞧外頭：只見皇帝和太后的儀仗已經進了殿，影影綽綽的看到兩個明黃色的身影。
緊隨其後的是一個身著紫衣一個身著杏色衣裙的二位貴婦，想來就是賢妃和淑妃了。
一干的宮女太監早就進殿服侍，一時間本是冷清的正殿一下子被填滿了。
帶扶著太后在剔紅雲龍百花紋寶座上坐了，唐景明才坐下。揮揮手，也讓賢妃淑妃各自坐了。
二妃雖然各自都有了兒子，但是賢妃畢竟入宮早了兩年，是以坐在淑妃上首。
偏殿的一衆秀女在教習嬤嬤的帶領下遙遙行禮。待主持禮儀的太監傳了皇上的話“免。”衆人才都站起來。
徽明帝唐景明奉行孝道，一向以來也是也孝順的形象在朝內外廣受美譽的。
唐景明偏過頭，向太后趙玉笑道“母后，您看現在就開始？”
“哀家覺得很好，就依皇帝的意思罷。”趙玉也是和皇帝表面上一團和氣，母慈子孝的。
“那就開始罷?！碧凭懊飨螂S時在一旁的福喜示意。
福喜不敢怠慢，趕緊傳旨“宣秀女覲見?！?
偏殿的衆秀女早就準備好，就等著這一句通傳了。
排序也是很有趣的，排在首位的是太后的侄女趙明蕾，其次就是丞相的女兒寧馨蘭。
趙明蕾也是見過皇上的，是以沒有絲毫的扭捏之態，落落大方的給皇上太后見了禮，然後走到二妃面前行禮。
整個過程還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待她退下後，不待趙玉說什麼，唐景明就笑道“明蕾倒是越發的標誌了。”
“皇上喜歡她是明蕾她的福分，”雖然面上沒有太過表露什麼，趙玉的語氣還是柔和了許多“皇上接著看罷?！?
接下來的衆秀女都是一樣的過程，馮欣悅排在三十二位，段玉姝排在六十八位，而孟蓮就到了九十三位。
段玉姝平日也是個不會怯場的，但到了要面聖的時候，還是多少有些緊張的。
時間過得飛快，她前面的那個秀女已經被叫了進去。
“宣段玉姝覲見。”又尖又細的聲音傳來，段玉姝猛然一震，深吸了口氣，按捺下一切的慌亂，緩步走了進去。
想著平日教習嬤嬤教的規矩，她挪動著小碎步走到皇上和太后面前。先是行了一禮，然後提起頭。
那就是徽明帝唐景明瞭。頭戴一頂金冠，相貌雖然清逸俊朗，但是氣勢卻是渾然天成非常人能及。身著明黃色的龍袍，只一眼就覺得龍儀威嚴。
一旁的太后頭戴嵌珠寶鳳冠，雖然年過五旬卻也保養得宜，風華仍在，一副雍容的作派，非衆妃能及的。
不敢多打量。待皇上和太后點頭後，段玉姝退下，二妃座前，給二妃行禮。
賢妃一身紫色宮裝，貴氣逼人；淑妃則是著杏色宮裝，也是位絕色佳人。
待二妃點頭後，段玉姝從側門退出。
還來不及鬆一口，就聽見又傳了下一位秀女。段玉姝看到迎上來的馮欣悅，笑了笑，因爲氣氛即使肅靜的，二人也沒說什麼。
或許是一刻，又或許是一輩子過去了，等到所有的秀女都上去行了禮，馬上封賞就要下來了，大家更是肅靜，不敢發出些微聲音。
良久，才聽見傳她們進去的聲音。
她們在殿下垂首站好，等待那一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