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姝沒有在郡王府再做停留, 立刻起駕回宮。
同她一起出來的玏影和小喜很是奇怪,怎麼今日自家娘娘不是很高興的樣子,但二人也摸不透到底是爲了什麼, 只好一路沉默著回到了宮中。
鳳棲宮。
段玉姝滿臉疲憊的才下了鳳輦, 小福子就到她低聲道“娘娘, 皇上來了。”
唐景明來鳳棲宮是常事, 本不值得小福子特地告訴, 只是小福子見今日徽明帝神色頗爲不豫的過來了,進門就問端妃回來沒有。
“皇上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正在耀華殿等您。”小福子快速的又說了一句,就退回了原位侍立。
段玉姝點點頭, 快步走到了耀華殿。
果然,段玉姝一進去就發(fā)現(xiàn)唐景明正面色不豫的坐在那張?zhí)藜t寶座上, 耀華殿一衆(zhòng)服侍的人都在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段玉姝上前行禮道“臣妾見過皇上。”
“恩。”唐景明只是應(yīng)了一聲, 眉眼間明顯的不悅段玉姝也看出來了。只是她奇怪, 總不能是他知道走了自己和程頤見面一事罷?爲何他今日是如此表現(xiàn)?
唐景明意味深長的看著段玉姝,那眼神更像是審視。而段玉姝也只是不知所措的站著, 這一次她是真的不知道唐景明爲何不悅。
還是唐子睿隨後跑了進來化解了這有些詭異的氣氛,唐景明仍是如往常一般的逗弄著唐子睿,儼然一個慈父,這時段玉姝才稍稍的放下心來。
她沒有意識到,這纔是剛剛開始而已。
翌日。
鳳棲宮, 翰修苑。
難得唐子熙兄弟四人又聚到了一起, 段玉姝也樂見他們和睦的相處著, 方纔囑咐了唐子熙唐子睿哄著弟弟們玩, 就有人通報福喜過來了。
“奴才見過皇貴妃。”福喜行禮道“皇上請皇貴妃去御書房議事。”
在福喜開口向自己行禮時, 段玉姝就覺得有些奇怪,往日福喜都稱呼她爲“端妃娘娘”的, 怎麼今日換了稱呼?而且唐景明從來沒有叫她去過御書房,他最是忌諱後宮干政了。
“請問公公,皇上找本宮所爲何事?”段玉姝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只是她也不知道究竟爲何。
“奴才只是傳皇上旨意,娘娘去了便知。”福喜躬身道“皇上催的急,還請娘娘即刻就去。”
“本宮知曉了。”段玉姝點點頭,帶著銀笙和玏影隨著福喜去了。
御書房。
“皇上,皇貴妃到了。”福喜引著段玉姝進到了御書房的東暖閣。
“臣妾見過皇上。”段玉姝還是爲數(shù)不多的幾次來過御書房,是以方一進門就垂首行禮,不多看。
“愛妃平身。”唐景明的聲音似乎是帶著淡淡的笑意。
“末將程頤見過皇貴妃。”此聲一出,段玉姝才發(fā)現(xiàn)此間竟然還站著一個人,而且竟然還是程頤!
程頤也沒有想到,談完國事後,唐景明竟然派人去鳳棲宮把段玉姝請了過來。
他盡力剋制自己,做出自然的表情,規(guī)規(guī)矩矩的給段玉姝行禮,把心中一切翻涌的情緒盡數(shù)壓下。
“大將軍免禮。”段玉姝笑得有些勉強,猝不及防的和程頤撞上,到底是偶然還是唐景明的刻意安排?若是他的刻意安排,難道是他知道了什麼不成?
“姝兒,來。”唐景明攜著段玉姝的手坐下,稱呼寵溺,“今日叫你來,是爲了大將軍的事。”
唐景明話音方落,程頤段玉姝二人皆是心驚,不解唐景明是何意。
“臣妾愚鈍,請皇上明示。”段玉姝小心翼翼的接過話來,生怕一個不經(jīng)意就禍從口出了。
唐景明似乎是沒有覺察到二人的不自在,仍然滿是笑意的讚許道“大將軍爲國爲民駐守邊關(guān)十餘載,自然是勞苦功高。”
“這是末將應(yīng)該做的。”程頤不明白徽明帝爲何叫了姝兒來只是讚許自己,這恐怕不是他的最終目的罷?
“只有一事,朕也替大將軍憂心。朕知道大將軍十一年來都在邊關(guān),至今還未娶妻,這可是憾事一件啊。”唐景明話音未落,段玉姝和程頤的心都揪了起來。難道,唐景明已經(jīng)知道了什麼?這話是來試探他二人的?
“末將這點小事不敢勞煩皇上掛心。”程頤恭謹?shù)牡馈叭绱吮闶悄⒅^了。”
“大將軍不必客氣。”唐景明擺擺手,又對著段玉姝道“朕想替大將軍主持了婚事。熙兒師承大將軍,長進了不少。依朕看,姝兒你是最合適不過替大將軍甄選人選了。”
“這——”段玉姝有著幾分猶豫,她仍然能感覺到程頤的如許深情,若是自己替他選妻,太過殘忍些了罷?
“怎麼?姝兒你有什麼顧慮麼?”唐景明的目光轉(zhuǎn)到她的臉上,雖然只是平靜的一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審視。段玉姝感到了強大的壓迫力,由不得她拒絕。
“臣妾只是怕選的人不合大將軍的心意。”段玉姝的嘴角盪出一抹笑,多少都是有些勉強的“這畢竟是大將軍一輩子的大事。”
“原來愛妃是在顧慮這個。”唐景明帶著審視的目光撤回來,段玉姝才鬆了一口氣,“愛妃只是替大將軍確定個範圍罷了,具體大將軍傾心於誰,那還要看大將軍和哪家小姐投緣了。”
“末將謝主隆恩。”程頤聽到此,心中雖是苦澀滿溢,仍然單膝跪下謝恩,他不想要姝兒爲難。
“大將軍不必多禮。”唐景明淡淡的笑著,但其中不明的意味,讓段玉姝也不敢再提出什麼異議。
“皇貴妃費心了。”起來後,程頤又向著段玉姝躬身行禮道“末將先行謝過。”
“大將軍客氣了,能爲皇上分憂是本宮的榮幸。”段玉姝語笑嫣然,把話說得滴水不漏。
“那就這麼定了,姝兒你把各家合適的小姐造冊,給大將軍看。到時候朕親自指婚。”唐景明欣慰的拍了拍段玉姝的手,似乎真的是爲心腹愛將高興。
“是,臣妾遵旨。”段玉姝乖巧的應(yīng)下來,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的平和,如果能忽視那如坐鍼氈的感覺。
親自爲等了她十一年的心上人選妻。
這是何等大的考驗。
程頤出宮後,策馬一口氣奔馳到了城外的梅林,才停了下來。
他已經(jīng)無法形容心中的感覺,是心痛麼?好像又沒了那銳利的感覺。或許痛到了極致,也就沒了感覺。
徽明帝今日的異常之舉,一定是覺察到了什麼。方纔若是他和姝兒出了一丁點兒的差錯,怕是現(xiàn)在都沒有機會再站在這裡了。
只是應(yīng)了下來,雖是逃過了一劫,但卻足夠他悵然了。天意弄人,最後是這樣的結(jié)局。
這梅林,是姝兒和自己定情的地方。十一年過去了,梅樹仍然長得很好,但他和姝兒的緣分也已經(jīng)到了盡頭。
程頤放開了馬,讓它自由活動,自己則席地坐了下來。
心中想著認識姝兒以來的點點滴滴,想著那在邊關(guān)的十一年,想著當初的豪言壯志和如今的失魂落魄,彷彿只是一個彈指間又彷彿已經(jīng)億萬斯年。
不知不覺坐到了黃昏時分。馬兒自己打著響鼻回來了,程頤才從回憶中醒來。無奈的苦笑著,又翻身上馬,準備回去。
越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他越要做得謹慎,不能讓人挑出絲毫的差錯來。
回到了他的將軍府,馬上有人過來牽馬。還有人一溜煙的過來伺候著。
畢竟已經(jīng)不同往昔了,他也不是那個失去父母寄人籬下的孤兒,他現(xiàn)在成爲威風八面的護國大將軍,這座將軍府也是唐景明賜下,自然奢華非常。
“大將軍。”等他到了中庭,管家迎了上來,“馮將軍他們已經(jīng)下了帖子請了幾次了。”
“哦?”程頤不記得自己有這麼一個朋友,馮將軍,難道是馮盛他們?自己和他們那一羣人從來也沒什麼交情。“我並不相熟,推了罷。”
“大將軍,您還是去得好。”管家也是皇上賜下的,原是宮中的老人了,這些人情世故最是通達不過的了“馮將軍他們是您的直系下屬,馮將軍又是馮貴妃的哥哥,你看——”
管家的話自然是點到即止,程頤自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馮欣悅這兩年來當了貴妃,家中的親戚自然是跟著水漲船高,也有不少人身居要位,這次的馮盛,也是個二品將軍。
“帖子拿過來。”程頤並非不知輕重之人,他身居正一品的大將軍,自然也不好姿態(tài)太高,沒得落了人的口舌。
“是,大將軍。”管家恭敬的遞上了帖子。
程頤展開一看,竟然是邀他去醉月樓喝酒。這醉月樓,他沒記錯的話,該是家青樓罷?怎麼這馮盛請他喝起花酒來了?
程頤從來都是潔身自好的,從未進出過青樓楚館,再加上去了瓜州十一年,更是沒了機會。
蹙著眉,程頤有些不情願,但也知道貿(mào)然推了不好,若說他這些年從未碰過一個女子,怕是沒有人會相信。
但事實確實是如此。
“備馬。”程頤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先去換了衣服,總不好穿著入宮覲見的衣服再去喝花酒罷?
或許,今晚會是改變一切的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