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姝被押往掖庭的消息, 如驚雷般,在後宮炸響。
楊錦茵得知自然是欣喜若狂的,這下段玉姝罪名落實後最起碼也是打入冷宮, 再無得寵的希望了。
消息傳到繪茗軒後, 頓時繪茗軒被陰雲籠罩。
雖然秋心同歌等人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但也沒有心理準備段玉姝一下子就被帶走了, 並且扣押在了他們都接觸不到的地方。
而春華冬梅等人更是愁眉苦臉, 她們只覺得是晴天霹靂一般,一下子失了主心骨。雖說她們入宮沒有多久,但是也很清楚, 主子的命運決定著她們的命運,若是此次端昭儀的罪名落實, 她們也沒有好日子過了。
還有一個人, 對此保持了沉默。就是馮欣悅。
蓴韻閣。
消息傳過來時, 馮欣悅也是吃了一驚。
在她小產後,再回想, 問題就出在了那碗藥上。因爲除此之外,她沒有用過任何來自蓴韻閣外的東西。
只有段玉姝每日送來的補湯,況且是在喝下不久後,就開始腹痛。最後也確實在熬藥的器具上發現殘留紅花和遮香草的成分。
但是說真心話,她不相信是段玉姝做的。
段玉姝並不是蠢笨之人, 更不是沒有心機之人。自己現在和她還算是同一立場的, 她下手謀害自己腹中的皇嗣, 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她精心選了無味的湯藥, 也就是避免有人下手。而且本來送入口的湯藥一事, 本來就是很有風險的。稍有閃失就馬上會被第一個懷疑。
其他妃嬪送來的賀禮,皆是珍奇古玩一類, 獨段玉姝與衆人不同。想來她是想討好自己。
否則以段玉姝的謹慎,是不會做如此容易惹禍上身之事的。
雖然心中是如此想的,但是馮欣悅在親耳從唐景明口中聽到這個消息後,並沒有給段玉姝進行任何的辯解,只是以哭聲代替了回答。
她默認了。這麼做,她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雖然段玉姝因爲自己的開脫,可能會逃過這一劫,但是,誰知,日後她會不會成爲自己登上高位最有威脅的那個人呢?
段玉姝對此刻自己的感激,與日後她帶來的威脅相比,孰輕孰重?
馮欣悅心中隱約有感覺,此事是楊錦茵所爲。因爲下藥一事,除了是段玉姝所爲外,就是恨她的人做的,來嫁禍於她。
這是個很好的一箭雙鵰之計。既害得自己小產,又剷除了段玉姝。縱觀整個後宮,其中最恨段玉姝的,也就是楊錦茵了。
此刻馮欣悅雖然恨楊錦茵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但是她不得不考慮,楊錦茵和段玉姝二人,誰更容易成爲心腹大患。
雖然楊錦茵現在居妃位,比起段玉姝不僅分位高,而且在唐景明面前,顯然是楊錦茵更爲受寵。但是,此事不能只看眼前。
入宮五年了,馮欣悅對後宮的一衆人都有了自己的判斷。
楊錦茵絕對是個飛揚跋扈,城府沒有多深的人。而段玉姝就不同了,她雖看起來是不聲不響安分守己的,但她的隱忍,並不是她懦弱,她絕對實在積蓄力量厚積薄發,韜光養晦。
他日一定是心腹大患。
所以不若此時順了楊錦茵的意,先除了段玉姝。假以時日,再除掉楊錦茵。畢竟此事還是一個把柄,楊錦茵做了,就一定會留下痕跡的。
日後也正好藉此來扳倒楊錦茵。
而且楊錦茵家族勢力正盛,皇上也正寵著她,自己主動提出懷疑她,沒準兒會弄巧成拙,不但除不了楊錦茵,反而引得楊錦茵恨上自己。
畢竟楊錦茵已在宮中多年,有了自己的勢力,她想動手腳很容易。這也是這次她這麼容易就對自己下手的原因了。
馮欣悅反覆權衡著。雖然和段玉姝多少有些感情的,畢竟從入宮開始二人也算是朝夕相處了,宮中境遇又大抵相似,暫時也結了同盟。
但後宮中的爭鬥,是顧及不了感情的。一將功成萬骨枯,必須有人去做那些殘骸。而她,正是要踏著那些森森白骨上位。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馮欣悅已經下定了決心。這次,她要對不起段玉姝了。
正是想著,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了哭鬧聲。
“杏兒,怎麼回事?”馮欣悅蹙著眉,不悅的問道,“去看看。”
“是,小姐。”杏兒應了,才掀了簾子出去,只看了一眼,就回來道“小姐,是秋心和同歌。”
秋心和同歌?起初馮欣悅還有些疑惑,轉念一想,就明白二人的來意了。
她們一定是向自己求情來了,畢竟在宮中,段玉姝和他人並無深交,而此事,也只有自己最有發言權了。
“讓我們見見貴嬪娘娘,求求你們了。”是秋心的聲音。外面的宮女太監攔住她和同歌,就是不讓她們進去。
雖然同歌和秋心也是此事的參與者,但是畢竟此事並不是段玉姝直接下手的,她們也就只能裝作毫不知情的來此處求馮欣悅。
權且死馬當活馬醫了。
“貴嬪娘娘。我們小姐素來同您是情同姐妹的,怎麼會下藥害您!”同歌見不讓她們進去,索性扯開嗓子在院子中喊了起來。
秋心見了也仿效“貴嬪娘娘,請您明鑑,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們小姐!”
不過無論她們怎麼哭鬧,馮欣悅就是沒有迴應。
內室,馮欣悅也有了一絲不忍。畢竟自己的沉默就等於默認。段玉姝會被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不過,她不會收手的。失去了一個孩子,總得讓她討回一些。
是以馮欣悅硬氣心腸,悄聲對杏兒道“讓人把她們趕走。”這事情杏兒也不好出面,畢竟杏兒和她們也是很熟的。
“是。”杏兒也明白馮欣悅的意思,她叫了一個小宮女慶兒過來,耳語了幾句,只見那慶兒點點頭,就出去了。
“都別吵嚷了。”慶兒道“娘娘今日才小產,身體不舒服的緊,才歇下。娘娘的身體再出了什麼問題,誰擔待的起!”
“麻煩姑娘通告,我們就見娘娘一面,求求姑娘了,這關係著我家小姐的命!”秋心低聲下氣的懇求著。
“還請二位姐姐回去罷。清者自清,若不是端昭儀所爲,自然端昭儀是無事的。”慶兒不爲所動,反而真真有詞的說著風涼話,把秋心氣了個倒仰。
秋心還欲分辯,同歌拉了拉她的衣袖,對她搖搖頭。秋心也明白,恐怕馮欣悅是不理了。
秋心憤憤的轉身離開,同歌深深看了一眼衆人,也隨著秋心走了。
同歌知道,在這裡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沒準兒再待下去,會讓小姐更不好過。
見二人走了,慶兒進去回報,杏兒點點頭,讓她下去了。
“小姐,她們走了。”杏兒對仍在出神的馮欣悅道“還算是知情識趣,要不就告訴皇上,處置她們!”
“罷了。”馮欣悅多少都是心存愧疚,畢竟她這麼做已經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這後宮中可不都是如此,算計與被算計。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她並不後悔。
段玉姝被羈押後,在掖庭自然是焦急萬分的。
她不知道小祿子準備的如何了,而且可能這對秋心等人來說太突然了,不知道她們會不會坐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而且,不知道唐景明爲了逼自己,會不會對自己的家人下手。段易和王氏等人倒也罷了,她是不在乎的,她就怕傷害到母親和珂兒。
戌時二刻,段玉姝仍然在掖庭的偏殿來回的踱來踱去。
雖然唐景明命人將她押在這裡,但是並沒有廢了她的封號,也沒有定她的罪,是以她在掖庭還有兩個宮女伺候。
只是此刻她只擔心計劃能否成功,究竟此刻的環境是如何,她也不在乎。但她在這裡,被完全的孤立了起來,根本也接觸不到外面的消息,這纔是讓她最憂心的。
夜已深,偏殿中燭火也漸漸微弱,蠟油滿溢,火苗飄忽不定。時間彷彿都變得綿長,在此靜止。
在掖庭宮伺候的兩個宮女小喜和阿英,也都守在外面,不敢擅離。在掖庭,是最沒有前途的,不如其他跟了分位高主子的宮女像半個主子,她們是最被人瞧不起的。
在掖庭的妃嬪們,絕大多數都是被打入冷宮或直接處死,只有極少數的,能夠重新回去。
而裡面這位,雖然現在的封號還沒有被廢,但也是命運堪憂。
不過不能讓她出一點意外,否則到時候問起罪來,她們可是擔待不起的。以往被送到這裡的妃嬪,哪個不是又哭又鬧,而這位端昭儀只是把她們拒之門外,獨自在偏殿算是好的了。
但她們也怕越是平靜就越容易出事,是以她們都豎著耳朵在門外聽著,一有什麼動靜兒就衝進去。
亥時一刻。
終於裡面終於傳出了聲音“來人——”,二人幾乎要熱淚盈眶了。
二人連忙推了門進去,道“奴婢在。”
“替本宮更衣。”段玉姝淡淡道“本宮要就寢了。”沒有被廢封號,她就仍然還是正三品的昭儀。
“是,娘娘。”二人應道。
小喜給阿英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鋪牀,阿英點點頭。小喜自己則走到了段玉姝面前道“奴婢服侍娘娘更衣。”
段玉姝點點頭。正欲站起來,就聽到耳邊傳來壓低的聲音:“娘娘,祿公公有話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