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十七年。初春時節。
本是萬物初長的大好春光, 卻也到了該要賜死楊錦茵的時候。唐景明念其伴駕多年,雖犯了死罪,但仍網開一面, 以貴妃之禮下葬。
衆人皆贊徽明帝宅心仁厚, 唐景明不過一笑了之。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多少次午夜夢迴時, 總會見到楊錦茵那雙含淚的眼眸, 他是有愧疚的。
只是有所謂的大局當前,他也只作冷情不在乎。
誰都沒有想到,楊錦茵雖然把罪都認了, 但在臨死前卻留書一封,揭發意圖謀害段玉姝和馮欣悅的還有一人, 良妃趙明蕾。
這下又在後宮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按照楊錦茵最後信中的交代, 竟然真的在菖雲宮宮女翠詩的屋內搜出了一沓子有段玉姝字跡的紙。
其實楊錦茵在揭發時, 也沒有想到竟真的能找到這些,畢竟她想著就是死, 也要多拉一個人下水,成與不成她也沒有太在乎。
哪知道這次楊錦茵竟然一語中的。雖然不足以證明趙明蕾一定參與了,但此時她也有了很大的嫌疑。若是她死後有知,也能讓她那顆驕縱一生的心,多少有了慰藉罷。
但這下子有兩個人都過不安生了。其中自然有趙明蕾, 還有就是她的姑母, 當今太后趙玉。
趙明蕾自是不必多說, 她不知道楊錦茵信中最後交代的是自己和楊錦茵想要害蓮妃然後嫁禍段玉姝一事還是又杜撰了新的罪名來陷害自己。
俗話說人之將死, 其言也善。怎麼楊錦茵至死都是如此的惡毒。趙明蕾在心中咒罵著, 只是她仍然憂心忡忡。
楊錦茵認了所有罪,是以她最後交代的, 唐景明不可能不重視,這下子自己該要如何自處?
趙玉現在的心中也是萬分複雜的。她自然是恨自家這個不爭氣的侄女,而且她心中還隱約有著別的擔憂。
唐景明乾淨利落的處理了楊家,那麼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她們趙家了?
誰知道所謂的楊錦茵揭發是不是唐景明的無中生有,想要尋個理由來解決她們趙家。雖然唐景明向來對自己恭敬,但自己和他並不是親生母子,終究是遠了一層。
趙家也並不是他的母族,也還是疏遠了去。他會不會趁機將趙家打倒,這也是不得而知的。
趙玉表面上只是按兵不動,不穩無聞的平靜在常寧宮中度日,只是心中所想就不爲人知了。
熹景宮。
未時二刻。
段玉姝打點好唐子熙讓他去上騎射課了。唐景明對皇子們要求很是嚴格,文武雙全是他對這三個皇子最起碼的要求。
唐子熙才走沒多久,唐景明就過來了熹景宮。
自從唐子熙跟了段玉姝後,有了很多的機會和唐景明見面,段玉姝也有意培養他們的父子親情,刻意營造的氛圍下,唐子熙和唐景明也親近了許多。
這是段玉姝樂見其成的。
“臣妾給皇上請安。”唐景明進來時沒有讓人通報,正在給唐子熙做荷包的段玉姝擡了頭才發現唐景明已經到了自己面前了,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給唐景明見禮。
“姝兒不必多禮。”唐景明拉著她在貴妃榻上坐下。他拿起那個纔開始繡花的荷包看了看,問道“這個是給誰做的?”
“給熙兒。”段玉姝接了過來,把針插好“仔細您扎到手。”
“在你眼中,朕就是那麼不中用?”唐景明挑起眉,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你好像都沒有送過朕吧,對子熙這麼好,不怕朕吃醋?”
“皇上,熙兒是您兒子。”段玉姝無奈的笑笑,她不知道唐景明竟然還和孩子爭“臣妾只怕臣妾這等微末手藝不入皇上的眼啊。”
“姝兒,心意到了就好。”唐景明倒是不覺得自己的行爲幼稚,還一臉的凜然正氣,“這個做好了就給朕罷,熙兒還小,那用到這些。”
“皇上——”段玉姝是徹底無奈了,她沒想到自己原先認知中的鐵血帝王,竟然有如此孩子氣的行爲,“是,是,臣妾遵旨。”
現在段玉姝和唐景明的關係改善了很多。她在唐景明面前還是規規矩矩,但很多時候都能不那麼拘謹。有時候唐景明檢查唐子熙的功課,段玉姝就坐在榻上做針線,偶爾擡頭看看父子二人的互動,那麼一刻她有種錯覺,竟有種家的感覺。
妻子做針線,看著丈夫和兒子,是那麼一種心滿意足。
只是她立刻就搖搖頭,暗笑自己可笑的想法,怎麼會呢。那是天下至尊,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她不過暫時的得到了雨露,誰知道哪一日雷霆就下來?
她還是不能全心全意的放鬆,去享受這一切。她做了那麼多錯事,也沒有資格。對未來的恐慌和不確定,還是隨時隨地的糾纏著她。
看到段玉姝竟然對著自己出神了,唐景明有些不滿的道“姝兒,姝兒?”
見段玉姝還是沒有反應,唐景明突然湊近段玉姝的耳邊道“再不回神,朕就親你了。”
“啊?”段玉姝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唐景明湊近到自己面前,落下輕輕一吻。不過是蜻蜓點水的一吻而已,段玉姝整個臉瞬間通紅,連耳垂都透出了微微的粉紅色。
“皇上!”段玉姝不好意思了,只是她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更像是嬌嗔“您這麼不正經。”
說完後她才發現,偏殿中伺候的秋心和小喜正都捂著嘴笑呢。她雙頰更是飛紅,“皇上,她們都還在呢。”
“哦?”唐景明不爲所動,老神在在的道“讓她們下去朕就可以爲所欲爲了?”
“皇上!”段玉姝此刻真真是無地自容了,恨不得找個地縫就鑽進去。
“好了。”唐景明見段玉姝真的要惱了,正色對秋心等人道“你們都下去罷,朕和麗妃有正事要辦。”
這一句“正事要辦”,更是引得她們笑出了聲。更是引人無限遐想的一句話,不知唐景明是無意還是有意,但段玉姝總覺得唐景明還是不懷好意居多。
“奴婢告退。”秋心和小喜忍著笑,都退下了。
一時間,只剩下了唐景明和段玉姝二人。
“愛妃,咱們也該做點正事了?”唐景明做輕薄狀,如同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子弟,色迷迷的摸了一把段玉姝的臉。
“皇上,大白天的您能不能正經點!”段玉姝忍不住往後躲,這像什麼話,堂堂的天下之主竟然做出了這樣不入流的舉動。
“害羞了?”段玉姝從來不知道唐景明還有這般去做地痞流氓的潛質,唐景明那輕佻的模樣,真真和流連於花街酒巷的小混混別無二致。
“皇上!您再不說正事,臣妾可真惱了!”段玉姝努力做出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只是她仍舊紅潤的耳尖出賣了她。
“朕不說便是了。”唐景明笑得邪氣,他自己也不明白,對著段玉姝,他總是會不自覺想要逗弄她,非得逼得她面若紅霞才放過。
忽然他有想起了那日在寒煙殿中,他沒能回答楊錦茵的那一問。現在,似乎是有了答案。
“皇上,您可是爲良妃一事而來?”見唐景明仍是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漆黑如點墨的雙眸若有所思,她直覺的就想逃開,她首先岔開了。
段玉姝不想去猜其中的含義。即使是如許深情,她也不能要,不敢要。只有永遠的端莊得體,纔是最要緊的,纔是真正的長久之道。
“正是。”唐景明收回了目光,才讓段玉姝稍稍鬆了口氣。“此事你怎麼看?”
“皇上,依臣妾之見,良妃最多也就被錦妃拉下水罷了,”段玉姝略作思索,回道“良妃就算參與了充其量也就按照錦妃的話行事。”
“哦?”唐景明有些疑惑,怎麼受害者反而被加害者開脫起來了?“朕沒想到你會這麼想。”
“臣妾也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段玉姝心想我總不能告訴你良妃這件事她早在兩年前就知道了罷,說出來反而會引起唐景明的懷疑。“良妃她不是個有心計的。”
“再說了,皇上也未必願意和太后娘娘翻臉罷?”
“姝兒,朕早說過你最得朕心。”唐景明看過來的眼神中有著激賞之意,“你再說說,朕會怎麼做?”
“那臣妾就妄自猜測了。”段玉姝心中已經有了計較,“皇上最多也只是想打壓趙家罷了,並不想和太后翻臉以免背上不孝之名。”
“雖不治良妃的罪,但想必趙家會從此老實,而且您可以有理由再不寵幸良妃,就是太后也不能再說什麼。最重要的事,趙家以後再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姝兒,你好大膽子,”聽了段玉姝這一番話,唐景明斜著眼,嘴角噙著一抹笑,玩味的道“這可算的上是大逆不道了。”
“那臣妾跟皇上請罪了。”段玉姝不以爲意,她知道唐景明不會真的計較這些。
“爲了獎勵你,朕決定賣你個人情。”唐景明的這句話讓段玉姝懵了。
“皇上這是何意?”
“這是跟你有關,找到的證據也是來自你這裡。”唐景明的笑越發的高深莫測起來,“姝兒,你可得好好謝謝朕,這可是來自太后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