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平?你這是怎麼了?”蘇楠吃了一驚,“快起來,別跪了。”
“奴婢沒臉再見夫人!”李嬤嬤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還在裡間的秋心卻開始著急。中午的事情秋心是隱約知道一些的。她和小姐一起長大,小姐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她知道小姐不願意夫人知道此事,親自出門去攔,卻沒成想李嬤嬤直接找到蘇楠這裡。她要想個法子阻止。
“李嬤嬤,小姐是不會怪你打碎了她最喜歡的鎮(zhèn)紙的,這點(diǎn)小事小姐不會介懷,你也就不必再跟夫人聒噪這些有的沒的了。”顧不上禮數(shù),秋心搶著說了,並不停的給李嬤嬤使眼色。
哪知李嬤嬤心內(nèi)愧疚,並沒有聽懂,她的一片苦心算是白費(fèi)了。
李嬤嬤沒聽懂,蘇楠卻警惕起來,“秋心,你帶珂兒出去找姝兒,沒我的吩咐,誰也不準(zhǔn)進(jìn)來!”
秋心焦急萬分,卻也沒有辦法。爲(wèi)今之計,也只能趕緊去找小姐了。
牽著段珂,秋心向蘇楠行了一禮“秋心告退。”
帶上門後,秋心抱著段珂就快步向院子裡走去,離得主屋遠(yuǎn)了些,便放開了聲音“小姐,小姐。”
正等在蓮池的段玉姝也是焦急萬分,聽到秋心的聲音趕緊繞了過來“秋心?”又見著她回來抱著的珂兒“你怎麼帶著珂兒出來了?”
“小姐,不好了,李嬤嬤去找夫人說中午的事兒了!”
“什麼?她什麼時候進(jìn)去的?”
“你剛走。大概她是從後院過來的。”
好容易見到了的姐姐卻不理自己,段珂可不幹了,竟嗚咽著哭了起來“姐姐!姐!”
她一直憂心著蘇楠知道這件事,卻忽略了中午經(jīng)歷了那件事之後的段珂一定也是不好受的。雖然他不會表達(dá)出來,但自己怎麼能忘記呢?
“乖珂兒,別哭了啊。是姐姐不好,姐姐不該離開珂兒。”段玉姝從秋心手裡接過珂兒,小心的哄著他“來,別哭了哦,姐姐在這兒呢。”
“小姐,那這事兒——”
“算了,這是大概是天意吧”秋心從沒見過這麼頹唐的段玉姝“天命難違啊,隨她去吧。”
這短短的幾個時辰,卻讓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感。似乎比前十六年加起來的都要多,都讓令人更絕望。
在蘇楠把她收養(yǎng)的九年中,她以爲(wèi)自己漸漸有了能力不再使自己陷入絕境。她甚至想過,自己定然能讓母親和珂兒過得更好。
她拼命學(xué)著一切。不也就是爲(wèi)了配得上她會嫁給的良人?做一個恰如其分的妻子,能妥帖治家的賢內(nèi)助。
而程頤,就是她心目中的良人。
一切全被王氏母女給毀了!
她恨,怎麼不恨,她的一生都被毀了!
“姐!姐!”聽到段珂的聲音才恍惚回過神兒來。原來她不自覺的將段珂越抱越緊,弄得他不舒服。一旁的秋心也用滿是擔(dān)憂的目光看著她。
是的,她不能就此消沉。
儘管天命難違,但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值得她守護(hù)和關(guān)心的人,她怎麼可以自暴自棄?
脣邊盪出一抹笑意“珂兒,肚子餓了吧,去姐姐房裡,讓秋心姐姐給你做點(diǎn)甜甜的紅豆湯好不好?”
見段玉姝恢復(fù)常態(tài),秋心也放下心來。
她和段玉姝形同姐妹,雖然段玉姝還要比她小上一歲,但她的堅強(qiáng)卻是自己遠(yuǎn)遠(yuǎn)及不上的。
“小姐,你先帶珂少爺回去,我就去廚房做湯。”
“去罷,”段玉姝把段珂放到地上,抱了這麼久,她手臂早都痠麻了。看著段珂嘟起的嘴,段玉姝莞爾“珂兒,姐姐可是累了,咱們走回去好不好?”
看著珂兒不情願的點(diǎn)頭,段玉姝牽起他的手,“珂兒最乖了,咱們走吧。”
既然將來已不可改變,那麼就讓她好好珍惜現(xiàn)在的一切!
陪段珂喝了湯,又和他頑了一會兒,就到了掌燈時分。
李嬤嬤哭哭啼啼的出來了,蘇楠卻仍然沒有讓任何人進(jìn)去。
段玉姝在心裡暗暗嘆氣,她不敢想象母親回事怎樣的氣惱憤怒。
小孩子是餓不得的,雖然段玉姝自己吃不下,還是張羅了幾樣飯菜喂著段珂吃了。又命人另外準(zhǔn)備了幾樣精緻小菜和兩樣粥,想要一會兒給蘇楠送過去。
段玉姝叫了個小廝陪段珂玩彈珠,吩咐他仔細(xì)別讓段珂把珠子吞了。小廝應(yīng)了,段玉姝把秋心叫到了房間裡。
“秋心,你跟了我八年了吧。”段玉姝拉她在榻上坐下,“雖然咱們是主僕的名分,我卻一直把你當(dāng)成姐姐的。我入宮已成了定局。我想著,若是你不願意隨我進(jìn)去,就找個好人家嫁了,還有母親在,想必你的日子也不會難——”
“小姐這是說的什麼話!”秋心一下子紅了眼睛“這些年來小姐和夫人是如何待我的,秋心並非鐵石心腸,怎麼會不感動?小姐既說了和秋心情同姐妹,卻又說什麼要我嫁人這些話來給秋心難堪。”
“秋心,我沒有——”
“小姐你不必說了。我決心已定。從夫人把秋心指給小姐那天起,秋心就決定要服侍小姐一輩子。”
“小姐在哪兒秋心就在哪兒。小姐也不必再說別的生分了咱們的感情。”
“秋心!”段玉姝也同樣紅了眼睛“我沒有看輕你的意思。只是宮門一入似海深,我的命如何還未可知,實(shí)在是不願連累了你。你還有大好的青春,本不必陪我在那見不得人的地方蹉跎。”
“那秋心更不能走了,小姐身邊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委屈了也沒個能說知心話的人。秋心怎麼能放心的下?小姐要是拋下了我,我寧願即刻死了!”
“別說了!”段玉姝忙捂了秋心的嘴“這是能胡亂出口的話麼!你個小蹄子,該打!”
“好了,小姐,我不會了。”秋心努努嘴“誰讓小姐說了那樣的話寒我的心。”
“算我說不過你。”段玉姝終於露出從中午以後第一個真心的笑意“我怎麼敢不要秋心姐姐?”
段玉姝不得不承認(rèn),秋心的話,讓她覺得是那麼的貼心,溫暖。讓她有足夠的信心,去面對將要到來的黑暗。
“哎!小姐,這就對了嘛。”秋心笑嘻嘻的道“早這樣不就好了。”
“你還真來勁兒了!”段玉姝笑罵“還不快去東西拿過來,我要去母親那兒。”
接下來,她還要面對一個更大的難題:她的母親蘇楠。
棲梧苑。主屋。
早已經(jīng)過了掌燈時分,棲梧苑主屋的臥房內(nèi),卻還是黑暗一片。
沒有蘇楠的吩咐,誰也沒人敢進(jìn)去。
段玉姝提著食盒,看著在門口等著兩個小丫頭見到自己時如釋重負(fù)的樣子,不由苦笑著讓她們退下,自己走了進(jìn)去。
“誰在那兒?沒我的吩咐,不許進(jìn)來!”方一推開門,蘇楠冷冷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娘,是我,姝兒。”段玉姝在門邊站定,“娘,我進(jìn)來了。”
見蘇楠沒有出聲,段玉姝自行走了進(jìn)去,摸著黑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又點(diǎn)了燈,才端著燭臺來到裡間。
蘇楠還是穿著外出的衣服沒有換,就靜靜坐在榻上。
“娘,您吃點(diǎn)飯吧。”段玉姝走到蘇楠身邊“姝兒先服侍您把衣服換了?”
“姝兒,娘都知道了。”蘇楠拉段玉姝在身邊坐下“是娘對不起你。”
“娘,人各有命。要是這就是女兒的命,女兒認(rèn)了。”段玉姝神色平靜“真的,娘,女兒沒什麼可埋怨的。”
“姝兒,娘明天就去找你爹。咱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蘇楠眉眼間流露出焦急的神色“娘不能就這樣看著你葬送了你的一生。”
“娘,您也知道的。爹,到底會怎麼做。”段玉姝冷笑著“爹怎麼樣,娘和我都是清楚地。真的沒有這個必要咱們?nèi)プ匀∑淙琛!?
“是珂兒拖累了你。”蘇楠滿是愧疚“若珂兒是個正常孩子,你就不必遭受如此命運(yùn)了。”
“珂兒是我最寶貝的弟弟,哪來的拖累之說。”段玉姝笑著搖搖頭“娘也不必多想了,快來喝點(diǎn)粥。別的,也不急於這一時說。”
說著,便服侍著蘇楠換了衣服,又讓兩個丫頭打了水來,給蘇楠淨(jìng)了面,方纔引著她來到桌邊“知道娘吃不下別的,就讓廚房做了幾個小菜,煮了些粥,倒也清爽可口,娘先用些吧。”
“姝兒,你總是這樣的貼心”蘇楠滿是憐愛的目光看著段玉姝“你放心,娘必不叫那個女人的陰謀的逞。”
“娘也不必爲(wèi)這事再跟二孃她們計較什麼,沒用的。這次咱們疏於防範(fàn),吃了啞巴虧”段玉姝說話間又給蘇楠布了道菜“我已決意進(jìn)宮。”
“別的且不說,”蘇楠住了筷,“程頤那兒,要怎麼交代?”
“程大哥那兒,本也不必交代什麼”段玉姝苦笑“我與程大哥也不過是有幾面之緣,也談不上什麼深厚的緣分。”
“明日,我便與程大哥去說清楚。”
“姝兒,難爲(wèi)你了。”蘇楠看著眼眶發(fā)紅的段玉姝,也是心痛不已“是娘毀了你和程頤大好的因緣。”
“娘,真的沒什麼”段玉姝故作輕鬆的笑“進(jìn)宮纔是更有前途的,萬一哪日女兒得到聖寵,封個妃什麼的,還不得氣死她們母女兩個?”
“正所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女兒得了好,母親和弟弟也免不得要得了好處的。”
“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娘和你弟弟都成了那畜生不成?”蘇楠被段玉姝逗笑了。她知道姝兒的心意,她不想讓自己自責(zé)和難過。其實(shí)最難過的還是姝兒,她纔是在將來要承擔(dān)這一切的人,自己也不能再讓姝兒擔(dān)心了。
“娘,那李嬤嬤的事兒——”段玉姝不想母親因爲(wèi)此時和服侍她多年的李嬤嬤產(chǎn)生罅隙,畢竟,母親在府中可以信任的人不多了。
“放心吧,娘還沒有那麼傻。”段玉姝越是懂事,蘇楠心裡的難過就更重一分“這件事錯不在她。”
“那我就放心了。”見蘇楠喝了多半碗就就示意不用了,段玉姝也沒有再勸,讓人把東西收拾了。
“姝兒,你回去吧,讓人把珂兒送回來,”看著段玉姝擔(dān)憂的眼神,蘇楠搖搖頭“你還怕娘能把珂兒怎麼著不成?放心吧,娘不會怪罪珂兒的。”
段玉姝稍稍心安,“那麼女兒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