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蒲前永固和劉恪出兵的同時,蜀南的韓起,也開始了行動。
蜀南由韓起統率的兩萬大軍,自北伐起,就一直駐紮在交州以北的進乘縣之中。
進乘縣雖然不是什麼堅城,但也有城牆。
而且韓起自入城後,就一直在加固,已經算得上穩固,用作守城,綽綽有餘。
韓起在軍營大帳之中,望著地圖,有些出神。
他忽的走出大帳,半途上不知怎麼,抽搐了一下,口吐白沫。
好在沒人看到,很快就自己爬了起來。
他一直走到了城牆上,牆頭燈火通明。
巡夜的將士們,在城頭上之間穿梭,身影在燈火之間,顯得有些模糊。
韓起卻未有多加打擾,注視著遠處,瞇起了眼。
“調走了三萬人。”
兩萬打五萬,這等兵力差距,又面對的是石周曷部的精兵,其中甚至還有難以力敵的精銳騎兵。
即便是像侯君延、狄邯這個檔次的將領,也只能勉強守住。
而東胡人在調離了三萬兵馬之後,變成兩萬打兩萬,就輕鬆得多。
任誰居於守勢,都得鬆一大口氣。
不過韓起顯然不是出於這樣的緣由才感嘆。
他等了近一年,纔等來一個機會。
結果五萬變兩萬,豈不是白白少砍了三萬人?
“韓將軍,下一步我們該怎麼做?”
典褚撓著頭,走了上來。
他本來還以爲,韓起是覺著他抗揍,武力過人,借調到蜀南,能更好的抵禦石周曷部大軍。
沒想到除了局部範圍相互攻防一陣,竟是十天半個月,都打不起仗來。
這讓典褚不太樂意。
他可是當世少有的猛男,腦子裡也是除了打打殺殺,就是種蘿蔔。
雖說韓起讓他帶著交州人民,和臨近的一些蜀南土著,也就是佤族人,一起種蘿蔔,還挺開心。
但不拿著幾個人揮兩下,總覺得心裡不太痛快。
只能隨機挑幾個幸運士卒,掄上一掄,解解悶兒。
再不打,嘴裡都要淡出個鳥來了!
即使典褚這麼著急,韓起也沒有立刻回答。
他仍在注視著遠處,好似能看到石周曷部那剩下的兩萬大軍。
韓起忽然轉過頭,看向典褚。
手刃無數胡狗,足有一丈高的鐵塔巨漢,竟是一時之間,都看得有些愣神。
此時韓起的眼神,就跟看見了死人似的,城外那屯兵兩萬的東胡大營之中,彷彿都是屍體,暮氣一片。
“將軍!”
兩人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喝。
韓起看見來人,眉頭一皺,道:
“此間正關鍵之時,你怎的來了!”
“聽說東胡人撤走了三萬兵馬,將軍應該會有所動作,末將特意過來相助。”
孫元惇見了韓起,揚了揚手裡的佩劍。
韓起依然皺眉。
這孫元惇是他在交州提拔的將領,獨眼將軍,有一定統軍之能,但不多。
不過矮子裡拔高個兒,能在交州找著個湊合可用的將領,已經不錯了。
而且除了統軍打仗之外,更讓人驚喜的是,這孫元惇的種地能力,居然頗爲不俗,相當讓人驚訝。
去年中時,遭遇小規模蝗災,也是孫元惇斷水作陂,抵禦蝗蟲羣,更是親自率將士勸農,才得以減小損失。
毫不誇張的說,如果漢中蝗災是發生在孫元惇麾下,哪怕沒有提前預警,他也能做出最正確的治理。
“嗯。”
韓起想了想,來就來了吧,也到了發動總攻的時候。
軍中其實,就兩個可用的人,一個是腦子直的典褚,另一個就是孫元惇。
倒不是說,韓起不能從瓊州借調更多將領,就算不行,一些軍中資歷高些的校尉、偏將,也挺好使。
只是韓起知道自己威望不足,又是皇帝力排衆議,才得以獨領一軍,一定有很多人不服氣。
他有自信能馴服任何宿將,但懶得花這個時間。
一場大勝仗什麼都有了,何必糾結這種東西。
有典褚這種直腸子,能無腦執行他命令的將領,以及順手提拔的獨眼將軍孫元惇,就足夠了。
“明日日出時出戰,攻取東胡大營。”
兩將都在身側,韓起立即下令。
“是。”
相較於劉恪那邊,巴尼漢、種軒等人的戰戰兢兢,思慮再三,韓起這邊則簡單的多。
儘管韓起的軍令有點抽象,本來依城而守,屁事沒有,居然要去主動打東胡大營。
要知道,就算石周曷部撤走了三萬兵馬,剩下的兩萬兵馬,仍舊戰力不俗。
韓起手中也就兩萬兵馬,要說守城,確實是綽綽有餘。
但想要攻東胡大營,甚至是在白天,太陽剛出來的時候,大大方方的去攻,簡直離譜。
可無論是典褚還是孫元惇,都是沒什麼自我思考能力的人。
而且韓起自入交州之後,就展露出了不俗的統軍能力,讓人心服口服。
就算比不上嶽少謙,也不會差的太多,至少與狄邯,在一個檔次。
雖說偶爾有些抽風,口吐白沫的時候,讓人不太能理解。
但更多時間,其所展現的東西,還是足夠讓將士們服氣的。
因而第二天,韓起就帶著大軍,攻向了進乘縣外的東胡大營。
而統率兩萬東胡兵馬的石周曷部大將夔豹,比之蒲前光、聶羌,都更謹慎一些。
直接將大軍在營外一字擺開,進而準備迎敵。
畢竟是野戰,他也不怕,而且著實沒在蜀南取得一定進展,不能太過輕敵,漢軍大大方方來了,他當然得全意應對。
“將軍,那就是夔(kui)豹!”
孫元惇指著營外爲首的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大漢說道。
“夔豹……”
韓起望向夔豹,只見夔豹身高九尺多,長得虎背熊腰,一頭辮髮,眉目猙獰,手持一根狼牙棒。
這夔豹是當年石周曷阿勒的親信十八騎之一,勇武異常。
到了石周曷阿虎篡位奪權之後,仍舊受到重用。
可見其無論打仗能力,還是站隊能力,都有一把刷子。
夔豹手中的狼牙棒上鋼釘密佈,寒光閃閃。
若是打到人身上,只怕不死也要脫層皮。
東胡人之中,但凡不用馬刀的,武力都頗爲不俗。
夔豹催馬來到陣前,大喝道:
“韓起,你是來給本將送功績的嗎!兩萬人頭,只怕本將要立下一場不世之功啊!”
他也是很意外,完全沒明白韓起玩的是什麼路子。
大白天的野戰,還是兩萬打兩萬,他能輸了不成?
而且他身後就是大營,佔有一定地理優勢,即便勝不得,轉而固守大營,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夔豹!”
韓起陡然大喝道:
“你乃東胡人,竊據漢地故土,侵擾佤民百姓,干涉暹羅內政,罪惡滔天,罄竹難書!”
夔豹盯著陣前的韓起喝道:
“東胡人佔著的土地,當然是東胡人的土地,早就被趕到瓊州,放棄了中原百姓的漢室朝廷,哪來的臉說什麼漢地故土!”
“識相得快滾出來受死!”
聽了夔豹這話,韓起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這夔豹居然還另有一番說辭,牙尖嘴利的。
韓起淡淡迴應道:
“夔豹,我知道你是石周曷阿勒舊部,石周曷阿虎得位不正,你也必是受其壓迫,纔不得不投降。”
“當今天子在荊州之中,收降頗多,本將給你個機會,立刻棄暗投明,本將還能爲陛下替你保舉一二。”
“哈哈哈!”
夔豹聞言哈哈大笑,根本不爲所動:
“不用多說,你們有兩萬兵馬,我也有兩萬兵馬,你想攻營還是野戰?”
韓起聞言冷笑道:
“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有何懼之?”
“待本將準備一番,稍後便破你大營!”
夔豹聞言,迴應道:
“好,我等著!弟兄們給我列陣!”
隨著夔豹一聲令下,營外的東胡將士們擺開陣勢,一個個高聲吶喊,爆發出一陣陣猶如豺狼虎豹的叫聲。
“吼……”
“囉……”
別說攻營了,就算是破營外的佈防,你韓起也做不到!
孫元惇見營外東胡將士氣勢如虹,沒來由的一陣擔憂:
“將軍,這……你真要與夔豹野戰?”
“他們氣勢如虹,戰力不俗,貿然出戰,只怕是……”
韓起擺了擺手,指著營外的東胡大軍道:
“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罷了,我覆手可滅之!”
“那些東胡將士雖然魁梧異常,戰力不俗,但你看他們的陣勢以及手中兵刃!”
孫元惇愣了愣,仔細看了兩眼,道:
“這些東胡將士雖然全都覆有衣甲,但並未整理好甲冑。”
“雖然有刀盾兵,有弓箭手,有槍兵,分配合理,但排列的陣勢,卻是雜亂無章!”
“連最簡單的陣勢,也是漏洞百出!”
韓起點了點頭道:
“不錯,一般迎敵陣勢,最前方應佈置刀盾兵,陣後設以矛兵、槍兵,等長兵器。”
“軍陣中央,則佈置弓箭手,兩翼當以佈置靈活的騎兵策應,後部也當佈置一支兵馬,隨時支援。”
“這是野戰廝殺之中,最簡單的調兵遣將。”
韓起頓了頓,繼續道:
“可你再看看,夔豹兵馬的陣勢,是什麼樣子?”
孫元惇看了看,便知道這夔豹也就是看著比較猛,實際上統軍能力差了不少。
面對菜雞,還能借著個人勇武,以及東胡兵馬的精銳,輕易碾壓,可要面對韓起和正兒八經的漢軍,似乎略有不如。
“不錯!”
韓起傲然道:
“夔豹不懂兵法,只知道將最爲勇武的士卒,放在最前方,以求一擊而勝。”
“取先登之士,攻城自然並無不可。”
“可野戰、守勢,這等傾盡而上的做法,必然會吃大虧!”
“他夔豹縱然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本將砍的!”
韓起侃侃而談,典褚都有些心生佩服。
他知道韓起原本就是個瘋子,沒想到卻能有如此精妙深奧的分析。
俺老典就喜歡有學問的。
聽了韓起的分析,孫元惇對於夔豹和那兩萬東胡將士的畏懼,降低了幾分,詢問道:
“那將軍打算如何對付夔豹呢?”
“等!”
韓起依舊淡然。
孫元惇疑惑道:
“等?等什麼?”
韓起笑道:
“援兵!”
孫元惇疑惑道:
“將軍,咱們哪裡來的援兵?”
“有,有五萬援兵,足以將這支兵馬吞下。”
韓起像是說著家長裡短的小事一般,輕描淡寫。
孫元惇直接懵了,他聽說荊北的戰事已經陷入焦灼,皇帝又孤身入豫州,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哪裡能有援兵,來支援這個人影都沒幾個的地方?
兩萬兵馬守住一方已經足夠了啊!
韓起卻不爲所動。
軍中沒有人能動搖自己的權威性。
他說一不二,不用怎麼動。
而且他這次,確實是硬拼。
就要正面擊破這支兩萬人的東胡兵馬。
不,不是擊破,是全殲。
只不過想法雖好,實踐起來有一定難度。
夔豹在營中,以逸待勞,又是精銳,佔據地利,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就算能夠擊敗夔豹,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如此便需要等待時機。
等待一個援軍到來的時機。
兩萬不好打兩萬。
如果四萬打兩萬呢?
如果七萬打兩萬呢?
優勢在我!
韓起對著孫元惇、典褚二人說道:
“你們二人各率領千人,但聽喊殺聲起,便領軍殺出,直衝左右兩翼!”
“是!”
很快,半個時辰便過去了。
一開始,營外的東胡將士,一個個氣勢如虹,高聲吶喊。
可韓起主動來攻,居然愣著對峙半天不動,這些東胡將士也沒什麼耐心了。
而且太陽也漸漸從東邊升了起來。
蜀南的一月和汝南的一月,可不一樣,壓根不會下雪。
隨著日頭上升,還有些熱。
隨後又過了一個時辰。
太陽升得越來越高,許多東胡將士的甲冑之中,都浹滿了汗水,風一吹,顯得格外難受。
夔豹早就等的不耐煩了,擦了擦眼邊的汗水,再次來到陣前,望著韓起喝道:
“韓起,你到底搞什麼鬼,還戰不戰了!”
韓起聞言,不急不慌的招了招手,喚來一個大頭兵:
“可以動兵了嗎?”
這大頭兵一頭霧水,我誰啊我,我怎麼知道能不能動兵?
但將軍想問,也不好不答,只得將所見所想,如實道來:
“將軍,將士們氣勢正盛.”
韓起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讓大頭兵退下,對著營外佈防的夔豹,大聲喝道:
“將士們有些乏了,還須片刻方纔能戰,你再多等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