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守在府衙裡的東胡士卒們,無不是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乃至於,都沒把手中的弓箭,放下來。
一時之間,全都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萬箭齊發,雖然只是個虛詞。
但同時也有數百支箭射出去,加之府衙不算空闊,更顯得極爲密集。
尤其是,還是朝著一個不躲不避,乃至於不舉盾防禦的目標身上射。
可結果怎樣呢?
無傷。
再怎麼,也不應該是這種情況吧?
除了那頭任勞任怨的驢,先捱了幾箭。
在皇帝屁股之後的車板上,甚至都沒有箭矢能紮上去。
當真就是一個完全真空區。
而且哪怕遭逢一陣箭雨,驢車上的漢帝,都沒有任何多餘動作。
仍舊是俯身,拜向車後的石碑。
姿勢標準,從前方望去,除了屁股,什麼都看不見。
無比虔誠。
換他們,他們也虔誠?。?
拜一拜就能萬箭不傷,別說拜了,當場認祖宗也不是個事兒!
要知道,每逢戰陣,因流矢而亡的將士,不計其數!
府衙裡,漸漸有了聲音。
但不是喊殺聲,也不是鼓鑼聲。
而是這些東胡士卒們的小聲嘀咕。
這一刻,人們的驚訝、疑惑和畏懼,交織在一起。
全然無法理解,這一切究竟是如何發生的。
有人開始竊竊私語,只能以鬼神,去解釋眼前的這一幕。
光武皇帝在上,不然僅僅憑藉著凡人之軀,如何能擋住如此密集的箭雨?
別說是射在人家屁股上被叮的一聲,像是打在鐵器上一樣彈開了,就算是那麼多箭矢射偏,都不合情理??!
更有人直接開始默默祈禱。
只希望這一切不是光武皇帝顯靈。
或是索性禱告起來,顯靈也好,給個不破金身就夠了,千萬別降下隕星。
能讓一羣訓練有素,在城坡之後,依然能頑抗一天一夜的東胡士卒,如此失神。
已經足以說明,現在他們到底在面對一個什麼玩意兒,內心到底是如何崩潰。
而就在東胡士卒們的難以自恃之中,府衙外的種軒,在稍微驚愕之後,就冷靜地指揮著歸義軍將士,殺進了府衙之中。
不管是不是光武皇帝顯靈,也不管府衙裡的東胡士卒,還有幾分戰意,他都不可能任由皇帝冒險,繼續深陷於敵軍之中。
他本來還以爲,是皇帝帶著精兵進府衙受降呢!
沒想著皇帝見時辰差不多了,就直接一人一驢就衝了進去,最多再添個大石碑,給驢車壓壓重。
剛纔他看著萬箭齊發,都以爲要出事了呢!
現在種軒更不敢賭,都這時候了還耽擱什麼,東湖將士都被嚇著了,趕緊痛打落水狗啊!
歸義軍將士們,當即就在種軒的呼喝之中,殺進了府衙。
他們的戰鬥力仍舊平平,但士氣高昂。
光武皇帝,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不僅給他們在風雪中指路,還爲這一代的天子,降下了庇佑!
只要跟著受到歷代先皇賜福護佑著的聖天子,就能夠戰勝一切強敵!!
而東胡士卒,在這這般的拼殺之下,顯得極爲無助渺小。
昨天還有一戰之力,還敢負隅頑抗,今天力氣都沒損耗幾分,就已經開始退縮,開始畏懼。
完全沒有士氣,提刀舉盾都怕觸動了光武皇帝。
相較於這些尋常士卒,全翼其實也沒好到哪兒去。
昨天城破的時候,他就當機立斷,做出了多手謀劃,可謂是智謀過人。
漢帝不進府衙,至少也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就這麼一直拖著,準備打持久戰。
而且他沒有將所有殘部,一股腦都放在府衙之中。
還有部分兵馬,隱在城中。
時機一到,就可以試圖從各個方向,對歸義軍將士們,發動攻擊。
一旦歸義軍將士們,無法判斷城中形勢,肯定會稍有留手,或是微微混亂,而府衙也能夠因此守住更長的時間。
如果歸義軍將士因爲輕敵,自覺得已經完全拿下了汝南,而對外圍疏於防備。
更是說不準,能在突襲之下,直接打破防線。
接下來,配合著正面持續作戰的東胡士卒,從府衙中殺出,能一股腦逆轉形勢。
而如果漢帝進了府衙,全翼依然有應對之策。
以天子之尊,定然不會孤身前來,必然有與其一同隨行的精銳將士們。
確實不好對付,但並非沒有辦法。
全翼連夜讓將士們,熟悉了府衙的佈局,以衙門牆壁爲依託。
只要在漢帝率部受降的時候,突然出手,打一個措手不及,就能建功。
他給下級將校作出了指令,府衙之中作戰,就講究一個靈活多變。
時而分散,時而集中,利用地形和歸義軍將士們之間的空隙,進行巧妙作戰。
而且全翼也將歸義軍看得一清二楚,歸義軍將士們的戰鬥力,實際上並不強。
哪怕是其中精銳,也強的有限。
個人戰鬥力最強的,最能穩定成陣的,竟然還是那些敬道榮帶來,吃過敗仗的部曲。
至多隻有幾個猛將,以及劉雉兒本身的棋盤,需要多加註意,忌憚一二。
只要佈置好了,肯定能將漢帝,以及其部衆打退,取得一場小勝。
到時候,再配合隱於府衙之外的諸多東胡將士,必然能令漢帝與歸義軍將士們,心生忌憚,減緩攻勢。
而如果這麼拖下去,聶羌、蒲前光的追兵就到了。
他對兩人都有信心,這兩人可不是什麼庸才,即使被漢帝騙過了一時,也定然能很快反應過來。
追兵會來得比想象中更快。
那到了那時,歸義軍以及漢帝,必將陷入極爲危險的境地。
可全翼意想不到的是,劉恪做出了他最意想不到的舉盾。
孤身進入到了縣衙之中。
這個好打,只要不顧什麼道德仁義,一波箭雨就能收割。
這也是最好的局面、
漢帝雖然雪夜奇襲汝南,成功破了城,但死在了冒進之中。
然而本以爲輕鬆無比的全翼,現在也只能大呼離譜。
壓根沒有好局面與壞局面,也沒有正確與錯誤的選擇。
任由他做出了各種對策,心中也只有一陣陣的無力感。
他之前在聽說劉賓身死的時候,還曾有幾分同情。
劉賓輔佐石周曷阿虎上位,他輔佐蒲前永固上位,兩人的地位、出身都極爲類似。
雖然彼此之間沒有見過,但頗有惺惺相惜之意。
而劉賓作爲一代智謀之士,卻命喪於澡盆之下,當真讓人啼笑皆非。
沒想到,今天輪到自己了。
十面埋伏之下,給人踹了大本營,萬箭齊發突然發難,都射不死人。
但是留給全翼感嘆的時間,已經沒有了。
只見一個將領,二話不說,上來就是一刀,把他腦袋給砍了。
然後發揮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精神,直接整頓起散亂的部曲,看模樣,是打算投降。
本來在大後方,擡頭看天混時間,等著清點戰場的呂奉父,哪見得了這場面?
貳臣賊子,反覆小人,你要直接投降,勉強還能爲了大局考慮,忍上一忍。
但你反覆之後,還弒殺舊主,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呂奉父怒不可遏,當即抄起一桿長槍,馬也不騎,如猛虎下山一般,直奔府衙而去。
那員偷襲斬殺全翼的將領,正要找著劉恪投降呢,冷不防就被一個天降猛男殺入大軍之中。
直接被挑了起來,死的不能再死。
“呂某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向來信奉忠義二字,最是見不得這等弒主之徒!”
“哼!”
呂奉父直接將長槍往地上一插,深入地面半尺有餘,槍桿還在抖動。
四周皆驚,無論是敵我,都不敢觸其逆鱗。
劉恪怔了怔,呂主薄有些衝動了。
不過也無所謂,全翼死後,東胡將士已經完全沒有戰鬥力了。
而且那弒主叛將,這不是還沒來得及投降麼!
沒投降就不算自己人,咱們大漢對降將降卒的待遇,還是不錯的。
“降者不殺!”
劉恪這時候才收起了屁股,從驢車上站起身來,一聲龍吟。
叮鈴噹啷——
兵刃立時落了一片。
汝南城就此宣告易主。
“陛下.”
呂奉父見皇帝沒處理自己,有幾分驚喜。
雖然他見不得任何弒主逆賊,但這次行事有些突然了,多少有點,沒把皇帝放在眼裡。
他自負忠義無雙,可冷靜過後,也覺得自己做錯了。
因而殺了那叛將之後,就沒有動作,等著皇帝對他的處理。
不然影響可能有些不好,以後收降不了東胡人,拖延了大漢北伐進度怎麼辦?
這對他的忠義之名,也有影響。
只是沒想到皇帝如此寬仁,竟然沒有任何處理。
他便也湊過來,詢問接下來如何處置俘虜。
這纔是主薄,應該做的事。
劉恪瞥了眼呂奉父,自然沒什麼責怪的意思。
誰叫東胡人投的不夠快呢?
以後打東胡人也是這樣,投慢了一律當反賊處理。
你投降都這麼慢慢悠悠的,是不是想詐降?
好啊,居然詐降,多虧我慧眼識破了計謀,拉出去砍了。
戰事已定,而接下來,劉恪卻給出了幾個誰都意想不到的命令。
“給這驢兒封君。”
劉恪很體貼的給驢子掛上一枚勳章。
打仗先打鵝,封賞先封驢,這一仗著實讓人迷糊。
不過更讓人驚訝的,還在後面。
“把這些汝南守軍的甲冑扒了,放出城?!?
放.
放出城??
湊過來的呂奉父、臧禮、敬道榮等人,都有些不解其意。
劉恪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反問道:
“當初敬道榮戰敗,又有聶羌入汝南,朕爲何會哈哈大笑?”
敬道榮大大咧咧道:
“聶羌小賊,不足爲慮!”
臧禮原本是不明白的,但看到歸義軍輕鬆奪取汝南城之後,便明白了過來:
“敬將軍吃了敗仗,東胡人便會輕視我們,因而不作防備?!?
“而有聶羌這種名將入汝南,汝南之中的守備,就會更爲鬆懈。”
“我軍佔據劣勢,東胡人佔據優勢,這樣纔給了我軍攻其不備,偷襲汝南的機會。”
劉恪點了點頭,臧禮能統兵,也有一定謀略。
當先鋒的武力值,可能差點了,道德底線也得考量一二,但作爲副將還是挺不錯的。
他打算讓臧禮長期跟著種軒,好好做一下思想工作。
兩人搭配起來也不錯。
一個擅長奔襲,膽略過人。
一個是流寇,有豐富的流竄經驗。
無論是做救火隊長,還是敵後起事,都很適合。
劉恪繼續道:
“那又可知,朕在遂平取勝後,又爲何不直接奪取遂平?”
臧禮搖了搖頭,這他卻是不知道了,有補給不要,有根據地不要。
難道皇帝就是有著絕對自信,能打出三渡汝水的操作,完美避開東胡兩路追兵,同時奇襲汝南嗎?
這讓皇帝再做一次,只怕也難吧?
敬道榮腦子直,大笑道:
“遂平守將被末將大名嚇得膽寒,早已毫無戰意,打下來也沒意思!”
衆人直接忽略了敬道榮。
種軒思索一二,道:
“攻打遂平,是爲了引誘聶羌的追兵相救?!?
“調度了聶羌的追兵,纔給了我軍三渡汝水的機會?!?
“陛下不僅僅是調動了我軍將士,更是時時刻刻指揮著東胡人的動向??!”
一語畢,四下皆驚。
這等用兵之能,竟連敵軍都被調度了起來?!
呂奉父這時候突然開口道:
“不僅如此,若是我軍奪取遂平,遂平縣的東胡士卒,必然要逃奔去往汝南?!?
“將遂平留了下來,才能在調度敵軍動向的同時,分散東胡人的兵力?!?
衆人一陣恍然。
這十面埋伏之計,確實讓他們陷入了插翅難飛,無比被動的境地。
但同時也讓東胡人的兵力,極爲分散。
如果不是兵力分散,汝南城中的守軍不會只有這麼一點,從而讓他們在奔襲之下,找到機會。
“只是臣還有一事不解。”
呂奉父繼續道:
“陛下冒大風雪而不停止行軍,孤軍深入而不懼,這又是爲何?”
我開掛的。
這話劉恪說不出口。
種軒反應迅捷,立時將前因後果想了個明白,拱手嘆道:
“風雪陰晦,東胡人才不能用烽火聯繫。”
“孤軍深入,將士才願意死戰??!”
這時候,歸義軍將士們才知道,原來皇帝早就在下一盤大棋。
對臧禮等降卒的優待。
對歸義軍將士的特訓。
乃至於是深受信任的種軒、敬道榮等人。
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
種軒表示,自己學到了。
這才用兵用謀的最高境界。
哪怕是焚城而走,三渡汝水,冒雪突襲。
也並非是賭博似的,以身犯險。
而是無比精妙的算計。
哪有什麼步步驚心,全是步步爲營,步步贏。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不錯,這些都是爲了奇襲汝南,但到了這裡,就結束了嗎?”
劉恪覺得衆人想的沒問題,很好很合理的解釋了他那一身小掛。
不過現在只是拿下了汝南而已,後面要做的還很多。
“末將明白了?!?
想到這裡,種軒也明白過來。
雖然是不可思議的拿下了汝南,實際上他們的處境,和在西平縣之中,差不了太多。
以皇帝的勇力,即使是西平縣那種小縣城,也能守得固若金湯。
縱然是聶羌,帶著騎兵,也攻不了城,再怎麼萬人敵,也敵不過一個棋盤。
讓他們棄西平而走的原因,在於多了敬道榮手中三千張嘴後,城中存糧不太夠用。
而現在雖然拿下了汝南,城中糧秣固然能多用一陣子。
可他們依然處於十面埋伏之中。
到處都有大股守軍,甚至還有兩路追兵。
依然只能守城,還是很被動。
甚至說不定,守起城來,要更困難一些。
汝南城池寬闊,歸義軍將士們,滿打滿算也才一萬兩千人,不太夠用??!
於是乎,種軒漸漸也明白過來,皇帝爲什麼會下令扒了東胡降卒的甲冑,然後放出城去。
呂奉父也隱隱猜到了什麼,立即著手準備了起來。
大軍打掃著戰場,清點著損失。
劉恪又將敬道榮喚到了身邊。
“你將所部三千人留下,另外點齊三千歸義軍士卒,去庫房取用冬衣,備足保暖衣物.”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敬道榮聽罷,撓了撓頭,有些不太明白:
“末將遵命?!?
劉恪見此,特意叮囑了一句:
“此事非大智大勇者不可爲!”
敬道榮眼前一亮。
大智大勇?
縱觀軍中,呂奉父、趙寧差些勇武,薛嘉、嶽少謙稍遜智略。
稱得上大智大勇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末將絕不會有負陛下重託??!”
汝南城的戰事堪堪定下。
暗中的波雲詭譎,卻未曾少了半分。
袁深在袁氏府邸之中,意氣風發。
雖然袁氏家主重病在身,但族中也並非沒有能人。
他實在也不是謙虛,他什麼袁氏分支家主,有那個能力當主家的代家主嗎?
袁深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族老們不可能看他長得帥,就將這樣一支傳承數百年的大家族,隨便交給他來掌舵。
還不是因爲他最先投靠了大漢,還在皇帝面前露過臉?
汝南袁氏作爲少有的大族,族中可有不少人,都在東胡之中當官兒。
甚至在汝南守軍裡,也有幾個自己人。
家大業大的,以前不在大漢的勢力範圍內,倒是還好。
可現在皇帝都打過來了,哪能不表態?
袁深的態度很明顯,自己身世清白,從沒接受東胡的徵辟。
就連在西平縣之中,也給漢軍提供了足夠的幫助。
綁架?
我是自願被綁架的。
一開始打聽到,全翼固守在府衙之中,撐了一天一夜。
袁深還有些戰戰兢兢的,生怕拖延了時間,被聶羌殺了過來,有些慫。
但轉念一想,他還是硬撐了下來。
代家主的位置都拿了下來,只要稍微經營一番,他也是不輸於陳伏甲的天下名士。
憑什麼不努力?
於是也開始發動有限的資源,聚集汝南之中的各個世家豪族。
一位老者緩緩開口,眉宇間充滿了憂色:
“漢帝雖然拿下了汝南,但仍舊處於十面埋伏之中。”
“蒲前部大軍未有折損,北伐的漢軍,依然在前線不得寸進?!?
另一位家主接過話來,聲音帶著一絲焦慮:
“後續還有蒲前光與聶羌所部?!?
一位年輕的家主補充著,顯然對未來的局勢,感到不安。
“兩路追兵,若是攻城,汝南城又如何能守????”
所有人都是無比凝重,思考再三,仍是對漢軍駐防汝南,缺乏信心。
面對這些問題,場內的氣氛變得沉重起來。
他們不是不想投漢,但得爲後續做一個更爲妥當的謀劃。
袁深說的,他們都懂。
他們也聽袁深說了,漢帝是如何憑著一己之力,守住西平縣的。
乃至於這次奇襲汝南,他們也很是認可。
漢帝確實有著常人所不能及的戰略眼光,無論是用兵用計,都是天下頂尖。
但從西平縣離去,就足以說明,這支歸義軍實際上在守城方面,做不了太多,大多都是靠著漢帝的個人勇武。
雖說漢帝在汝南之中的戰績,足夠震撼人心,但細細一數,全都是奇襲。
乃至於在奇襲汝南之前,也全是一路逃竄,無比被動。
什麼泥驢渡帝王,三渡汝水。
說得好聽,實際上不都是跑路嗎?
至今爲止,蒲前部根本沒有大規模兵馬損失。
而聶羌大敗十萬普六茹部兵馬,卻是硬的不能再硬的戰績。
更何況,蒲前部佔據著大量兵馬優勢。
歸義軍那點人,守汝南真不夠看。
不過也不是說,這些家主不看好歸義軍。
而是他們覺得,歸義軍在打下汝南,取用糧秣物資,以及一些保暖衣物等必需品之後,很可能會像在西平縣時一樣,棄城而走。
如果這時候給大漢提供支援,很可能被後續再度奪回汝南的東胡人給清算。
最好的辦法,還是保持中立,誰贏了自己都不虧。
袁深見實在說不通,自己寸功爲立,著實難受,不由得猛地一拍桌,怒道:
“你們會後悔的!”
一個頗有威望的家主站了出來,道:
“夠了,你只是袁氏的代家主?!?
席間一陣緊張的氣氛。
忽而,院外傳來大吼聲,而後門板應聲而倒:
“開門,講論語的!”
——
聶羌率部追到確山去了,另一邊的蒲前光,則相較於聶羌,機動力沒那麼強。
而他所部大軍之中,輜重物資也較多,還有些攻城器械,著實不能追趕的太急。
蒲前光在聽到聶羌派人送給自己的消息後,稍微遲疑了一陣,並沒有急著趕往確山。
雖說他也覺得,漢帝很可能帶著歸義軍,從確山跑了。
這是三渡汝水之後,好不容易換取的一線生機。
但他總覺得,漢帝不會那麼簡單。
尤其是在經歷過,駐紮有五萬大軍的軍營,被五十人踹營之後。
蒲前光更是覺得,漢帝無論什麼事兒,都做得出來。
敗了這麼多次,他覺得想要預料到漢帝的行爲,不算太難。
往誇張了,往離譜了想就行。
哪怕再離譜,只要有一點點可能,也是合理的。
那麼在十面埋伏,大軍追擊之下,怎樣的行爲,纔算足夠誇張,足夠離譜呢?
是帶著兵馬,在重重包圍追擊之下,逃出生天?
還是出其不意,倒戈一擊?
蒲前光更相信,漢帝會選擇後者。
那麼如何纔夠出其不意?
蒲前光敏銳的發現了汝南。
汝南作爲郡治,且是全翼駐紮的重城。
其中防禦,乃至於將士們的戒備,相較於汝水以北完完全全的十面埋伏,要淺的多。
是個破綻。
雖然即使是破綻,也不是那麼容易破的,但他們的敵人,是那個百戰百勝,從未有過敗績的劉雉兒。
所以蒲前光選擇,帶著大軍趕往汝南。
如果漢帝真的去了確山,以聶羌的能耐和其麾下精銳,也足夠擒龍了。
他這個後續趕到的,至多分到一些湯湯水水,甚至都不足以掩蓋連連敗績。
去汝南則不同。
縱然不能堵到歸義軍和漢帝,也不至於有什麼過錯。
而在去往汝南的途中,蒲前光遇到了暴風雪。
這樣的天氣之中,不適合行軍。
簡直天助東胡,以風雪封路,讓滑如泥鰍的歸義軍,無法再東逃西竄。
可蒲前光再三思索,忽然覺得,這樣的天氣,不適合行軍,所以很適合奇襲。
甚至於,在這樣的局勢,這樣的天氣下,汝南的守軍,乃至於全翼本人,都不會過多警覺。
要出大事?。?!
“不行,必須得急行軍趕上一陣了!”
就在蒲前光將要下令之際,前方有斥候匆忙來報:
“將軍!前面有我軍將士!”
“什麼???”
這真是晴天霹靂,一直猜測著歸義軍動向的蒲前光,快速打馬,往前而去。
卻見正好有一支無比狼狽的敗軍,正朝這邊退來。
他們陣型混亂,如驚恐的鳥般爭相逃竄,身無甲冑,只有薄衣。
誰都不知道,他們到底經歷了什麼……
“將軍,將軍!??!”
一個潰卒看見了蒲前光所部大軍,瘋狂哭喊著。
可週圍的哭喊聲,將他的呼喊完全掩蓋,連他自己也聽不清楚。
他們正是汝南城的守軍,在扒下甲冑之後,放出了城外。
但天氣寒冷,遍地雪白,他們甚至都不知道,何處能夠落腳。
只能沿著記憶中的大路,胡亂奔逃。
能碰巧之中,和蒲前光的大軍匯合,都已是無比意外。
蒲前光親自上前,捂著潰卒的手,爲其暖著身子,問明白了緣由。
自己料敵先機,猜到了歸義軍的動向,竟然還是慢了一步。
硬生生讓那劉雉兒,在雪夜之中,奪取了汝南。
不僅獲得了補給、甲冑、保暖衣物,甚至還有了各種大型守城器械,可以依託汝南城的高大城牆固守。
就連發起十面埋伏之計的全翼,也黯然身死。
甚至還極爲不當人的,將降卒全都放了。
“那劉雉兒真是不當人子啊!”
蒲前光惡狠狠的罵了一句。
這和他放過了敬道榮的三千將士,有異曲同工之妙。
敬道榮的三千部曲,給西平縣的存糧帶來了極大壓力,逼得歸義軍不得不放棄西平縣。
這些來自汝南的潰軍,雖然不會給他所部的大軍,造成糧秣壓力,但會影響軍心。
他可不會發勳章,壓根沒什麼鼓舞士卒的手段。
只能硬生生安撫,這個安撫的過程會很長,潰卒肯定會影響全軍士氣。
這必然會讓他之後的攻勢受阻。
沒有甲冑的士卒,完全就是累贅。
甚至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硬生生接著。
不然在這天寒地凍之中,這些潰卒只能等死。
他哪裡背得起這種罵名?
至於劉雉兒將潰卒們放出城,是不是不顧其死活,有違仁義?
劉恪表示,這沒毛病啊,將降卒給放了,讓他們回去找故主,難道不算是仁義之舉?
甲冑沉重,妨礙跑路,給他們直接卸下,難道還不夠貼心?
蒲前光一邊安撫著敗卒,一邊下令放緩行軍速度。
現在知道汝南城已失,他也不急著行軍了,這種天氣下急行軍,就是找罪受。
真搞不懂,那劉雉兒到底憑什麼能急行軍後,還奇襲汝南成功的,就離譜。
而且這也是給了劉雉兒帶著歸義軍跑路的時間。
只要你跑了,我重新率軍奪回汝南,也是大功一件。
至於追擊,就還是讓聶羌去追吧,他真累了。
三渡赤水他追著渡了兩次,就快維持不住軍紀了,追擊也不是個好活兒!
而如果劉雉兒選擇帶著歸義軍硬守.
“這次可不一樣了。”
蒲前光雙眼微米,西平縣城牆下失去的,他一定要親手拿回來!
如果劉雉兒真當著歸義軍硬守汝南城,這次鐵定沒他好果子吃!
因爲他現在,可不僅僅是帶著大軍,更有石周曷部、乞顏部的支援!
“去告訴乞顏雍,等到我軍在汝南城下安營紮寨,就可以著手組裝那些新式霹靂車了?!?
幾天之後,蒲前光就帶著大軍,在汝南城下落了腳。
由於吸取了之前的教訓,蒲前光也沒急著攻城,而是派出一員名喚阿里術的勇將,去城門前叫陣。
“你!出來呀!”
“城關上的鼠輩,給爺滾下來!”
“聽說那劉雉兒的棋盤不錯,敢下來與小爺我大戰三百回合!”
“有能耐就駕著驢車出來,與我一戰??!”
城頭上的歸義軍倒是還好。
東胡將士們個個聽得渾身一顫。
敢這麼叫囂,也就是阿里術這種腦容量不大的猛男了吧?
得虧是阿里術次次都是單騎叫陣,東胡將士們也樂得輕鬆自在。
不僅能體現阿里術的勇武與囂張,更能進一步,激怒城頭上的歸義軍。
自己的小命也能保住。
不然城頭上突然落下一個留客樁,他們就得跟阿里術一起涼涼咯。
“這阿里術武藝平平,便是末將也能將之斬於馬下?。。 ?
城頭上的臧禮倒是聽得惱火,他認識阿里術,阿里術武藝稀疏平常。
即使是不以武藝見長的他,也能鬥個上百回合。
“臧將軍冷靜些,東胡人就是想以言語相激,誘使我軍出城?!?
種軒急忙上前攔下。
“我知道?!?
臧禮也是停止了動作,他當然知道這是誘他們出城,不過是做做姿態,表明自己的忠心罷了。
和皇帝跑了一路,他直接從大漢忠良躍升成死忠!
就算哪天敗了,他不得不重新當起流寇,也一定要打出漢旗!
劉恪遠望城外的一片肅然,看著叫陣的阿里術,也是道:
“蒲前光兵馬衆多,我軍兵馬短缺,能守滿城頭已是有些吃緊,貿然出擊,只會反受其困?!?
“縱然要出兵,也得等著援軍?!?
正面打,確實是打不過蒲前光所部,這一點毋庸置疑。
“援軍?”
臧禮一時間摸不著頭腦,悶聲問道。
“巴尼漢所部,就是我們的援軍!”
“???”
這次連種軒也沒反應過來。
聽皇帝提及,才發現,按照敬道榮所說,理論上嶽少謙除了敬道榮之外,還派出了巴尼漢這一路援軍。
只是現在他們都拿下汝南城了,巴尼漢所部還沒有半點音信,難道不是說明,沒能突破蒲前部的封鎖嗎?
種軒心裡固然清楚,巴尼漢和他一樣,都是少年英傑,因爲其南越土著的出身,尤其擅長山地作戰。
麾下兵馬,也大多是南越土著出身。
但問題在於,現在下雪了。
山林裡寒涼,大雪封山,在這個氣候之下,翻山越嶺已經不是易事。
翻完之後,還得面對山下柵寨之中的東胡守軍。
柵寨可不僅僅是防備歸義軍出逃,也能從另一面防備大漢的援軍。
十天半個月的,沒有巴尼漢的消息,十有八九就是突破失敗。
嶽少謙的兩路支援,能來一路,就已經很不錯了。
臧禮和種軒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臧禮不解問道:
“陛下,巴將軍當真能來嗎?”
如果巴尼漢能來,打蒲前光所部一個措手不及,加上他們突然殺出城中,以及先一步展開佈置的敬道榮。
確實有可能大勝一場,乃至於將蒲前光所部,直接剿滅。
但巴尼漢真有可能趕到嗎?
不僅要面對東胡人的攔截,一路上的困難重重,就連目的地也不明瞭??!
歸義軍這麼一通走位,在消息閉塞的情況下,只怕就算是自己人,都很難相信,此時的歸義軍在汝南!
要是巴尼漢好不容易突破了封鎖,結果趕到了西平
不過劉恪並不糾結這些小事,頷首笑道:
“那是自然?!?
他深深看了臧禮一眼,若有所指道:
“就像相信你一樣,朕相信每一個漢臣?!?
臧禮一愣,一時間感動的無以復加,忠誠嘎嘎漲。
他一介流寇,又是降將,何德何能讓皇帝如此信任有加?
劉恪說罷,便不做言語。
讓種軒與臧禮守好城,又去看了眼呂奉父在汝南城中的講學,便去往府衙中休息。
他當然相信巴尼漢。
巴尼漢是天生的特種將領,還是個人型變頻空調,正適合這個局面。
而且當時巴尼漢還小的時候,劉恪就看過,統率可以自然成長到98。
這幾乎是嶽少謙之下的第一人,狄邯這些年一直統兵,只怕都有所不如。
縱然還沒成長到巔峰,也不會差到哪兒。
敬道榮都能突破的封鎖,最擅長於此的巴尼漢,沒理由突不過來。
再說了,皇帝相信自己的臣子,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但劉恪也沒打算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偶爾還是能開開小掛的。
【姓名:劉恪】
【年齡:24】
【統率:80;武力:71;智略:77;理政:65】
【正統:100】
昭武五年的他,已經24了。
各項能力相較於登基的時候,也有了十足的進步。
統率這方面,已經有了80點,相較於單騎入汝南的時候,漲了3點。
算得上二流將領。
這也是劉恪有自信帶著歸義軍,從西平縣一通走位,三渡汝水,再奇襲汝南的原因所在。
這個統率,加上自己的威望,以及足數的天命,統率一萬出頭的歸義軍,綽綽有餘。
武力值只因爲擒拿張定國、殺了侯萬醒,而漲了1點。
其實武力這對劉恪,已經沒啥太大意義了。
天命太多,他已經有各種開各種武力掛的方法,能玩出花兒來。
智略漲的倒是不錯,劉恪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心裡的算計越來越多了,確實有所成長。
哪怕不鬼魅,也能有一個較爲穩定的發揮。
重點來了。
【君威:2048】
劉恪自單騎入汝南之後,大半年都沒抽過天命。
原因就在於,沒有攻城略地,獲取的君威數量著實不夠多。
憑著臧禮、袁深,以及後方的蕭元常,可能挖掘出來的各種人才。
再加上滿懷英的【生態調查】、傅玄策【海上絲綢之路】,這兩個大的政令。
也才漲到了一千五百多一點。
直到取下汝南城這個汝南郡的郡治之後,纔算又添上了500。
按照定向抽取,有五成概率會歪來計算,足夠他抽出一個準確的定向了。
而且劉恪這次還講了一波玄學。
汝南,是光武皇帝進修魔法的地方。
雖然倒流河的碑,是他造假的。
但他也是誠心在祭拜著。
乃至於現在,牀榻前一步,就是那方石碑。
可謂虔誠無比。
“系統,給我定向抽劉秀??!”
劉恪又對著石碑拜了拜,祖宗在上,多多保佑?。?
【叮!恭喜宿主已獲得不可思議的天命,請自行查看!】
暌違已久的系統聲傳來。
劉恪慢慢睜眼,看向了天命欄。
頓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嘴脣微微張開,心跳加速,思緒混亂,大腦彷彿一片空白。
等他稍微緩過勁來,看了幾眼石碑,然後揉了揉眼睛,又不確定地再次看向了天命欄。
再度確定之後,整個人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只得強行壓下心中激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終於纔將自己的情緒,穩定了下來。
【天命所歸】
一發入魂。
去醫院了,所以晚了,繼續日萬,爭取九月份每天都能日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