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婉心裡頭存著事兒,便一直纏綿病榻,遲遲起不來身,一直到了五月底,才堪堪好了些。
因著澹臺婉病重,澹臺眉等人回寧朝的事情一拖再拖,澹臺眉擔憂瑾悠的身子,也不敢說是因爲澹臺婉病了,方纔拖著無法回去,只說二人在大理待的極好,要多逗留幾天。
雲珠將這些話回給瑾悠的時候,瑾悠正在拿著一本棋譜,擺棋子,聞言道:“這話怕是四妹妹命人說的吧?實情是怎麼回事?”
雲珠將澹臺婉在大理的事情說了一遍,“太醫說,婉婉小姐心裡頭有心事,所以纔會肝氣鬱結,將病拖的這麼久。”
“肝氣鬱結,”瑾悠仔細琢磨著這四個字,手裡摩挲著一顆墨玉棋子,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若是她能自己想明白,倒不枉本宮大老遠的從大理將她接過來養著。”
雲珠聽瑾悠這般說話,便含了氣,“婉婉小姐也不想想,從入了寧朝開始,她過得是什麼日子,在寧王府身嬌肉貴的養著,入了宮,當祖宗一樣的供著,她怎麼就能聽了那鄒氏幾句話,就將娘娘當成了害她的人?竟然是順了那人的意,將韓貴人送到娘娘跟前來添堵!”
瑾悠不動聲色,將那墨玉的棋子放下,如蔥段般的手指微微揚起,語氣中聽不出喜怒,“她倒是聰明的,還知道借用雪兒的手,將韓貴人捧出來。”
“娘娘,”雲珠忍不住嗔怪,從水冉的手中接過一盞銀耳蓮子羹來,放在瑾悠跟前的小幾子上,“娘娘那天氣的跟什麼似的,可把奴婢給嚇壞了,娘娘若是心裡不得勁兒,就直接說句話,奴婢吩咐人,將那鄒氏給處置了去,當初她的女兒明心,那是自己作死,算計娘娘,再說了,也不是娘娘要了明心命,害死明心的,是多羅郡王,跟娘娘有什麼關係?娘娘還想要撈了那明心呢?可明心自己鍾情多羅郡王,怪的了誰?”
瑾悠將手裡的棋譜放下,站起身來,水粉色的曳地月華裙落了地,鋪散了半幅五瓣梅花,瑾悠在淨室裡用浸了茉莉花汁的溫水浸了手,方纔出來,再做回原來的位置上,端著那銀耳蓮子羹用。
“跟鄒氏沒有關係,本宮便是弄死了鄒氏,也還有旁的李氏王氏來說了那樣的話,本宮總不能將人全部都殺了。”雪白的瓷勺在碗盞中輕輕攪動著,碗盞的底部有兩條浮雕的錦鯉,在其中若隱若現,“婉婉心裡頭存著這樣的事兒,卻不肯來問本宮當年的事兒,但凡她問上一句,本宮心裡也能好受些,總還有個迴轉的機會,她不肯來問本宮,卻是自己相信了那鄒氏的話,本宮……”
瑾悠頓了頓,脣角露出一絲苦笑,“本宮沒什麼可說的了,只讓她自己去想就是了,左不過本宮自認,沒什麼對不住她的地方。”
雲珠跺了跺蓮足,“娘娘就是這樣,不肯將心裡頭的話都說出來,愣是自己憋在心裡頭,奴婢不怕旁的,就怕娘娘也肝氣鬱結了。”
瑾悠展顏一笑,笑容如蓮花般純淨,“不會,本宮心中自有權衡。”
瑾悠將手裡的碗盞遞給雲珠,又拿了棋譜去擺棋子,雲珠便是著急,也沒有法子,只能先將東西收拾出去,瑾悠按照棋譜上所畫,將棋子擺好,正思量間,就聞到一股淡淡的竹葉清香。
“怎麼這會兒回了蒹葭殿?”瑾悠起身欲行禮,卻被沈珺昊攔住了,“正好摺子處理完了,跟馬元童和慕容丞相約在半個時辰後,這會兒得空,便回來瞧瞧你,可還孕吐嗎?”
瑾悠頭三個月的時候,吐了一陣子,後來奇蹟般的好了,這個月竟是又吐起來了,因爲有前一個孩子的事兒,沈珺昊忍不住憂心,便時不時的回蒹葭殿看看。
瑾悠搖了搖頭,“好多了,定嬤嬤給用了食療的方子,今天到能吃一些東西了。”
“那就好!”沈珺昊輕輕的撫了撫瑾悠的小腹,小心翼翼的模樣,讓瑾悠微微一笑,“前朝的事兒,董郎還要憂心著,臣妾這邊有蔣嬤嬤和定嬤嬤看顧著,不會有事兒的。”
沈珺昊能感覺得到,瑾悠這陣子心情並不舒暢,但卻在其面前盡力壓制著,錢太醫診斷出來了,卻不好與瑾悠說,只能與沈珺昊提及,最好能讓瑾悠心情好一些,別想太多。
“前朝最近倒是安穩,沒什麼大事兒,如今五月裡,天氣晴好,朕帶你出去走走,如何?”沈珺昊將瑾悠如蔥段般的手放在自己纖長的手掌中,輕輕的幫她捋著手指,錢太醫說,這樣有利於瑾悠泄心火,他得空便幫著瑾悠捋一捋。
“出宮?”瑾悠還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且她如今懷著身子,走到哪裡都是金貴著,蔣嬤嬤與定嬤嬤看她跟眼珠子是的,莫說是出宮了,便是在蒹葭殿走一走,蔣嬤嬤與定嬤嬤都心急。
“恩,朕問過錢太醫,他說你如今的身子穩了,這幾個月可以轉一轉,等著**個月的時候,就不適宜遠行了。”沈珺昊含笑寵溺的看著瑾悠,瑾悠的情緒外露,帶著小小的雀躍,想要出宮去玩,又有些不敢的模樣,很像是一個小孩子。
“遠行麼?”瑾悠抓住了最後兩個字,眼睛眨啊眨的,看著沈珺昊,讓沈珺昊覺得,瑾悠此刻就像是一個小鹿一眼,嬌嬌俏俏的。
“算不得太遠,在京郊,那邊的村莊裡,有幾處農家院子,當初是青山幾個人住著的,如今青山在三郡王府,旁的幾個也在外頭辦差,正好火狐館那邊新教出來幾個小子,要給他們一個新的身份,將他們安置到那村子裡去。”沈珺昊想了想,“朕先前去過一次,那村子有山有水的,風景倒是不差,所以朕想著,帶著你去那邊住上兩日,只當是出遊了。”
“兩日?”瑾悠抿著脣,眉梢微挑。
沈珺昊有些歉意的說道:“只能去兩日的功夫,朕一天不上朝,不會有什麼,可若是連著兩天不上朝,怕是不大妥當。”
沈珺昊以爲瑾悠是嫌兩天太少了,可實際上,瑾悠已經是喜出望外了,她以爲自己最多是當天來回的,“董郎離宮,當真無礙嗎?”
瑾悠雖欣喜,但是心裡頭還是惦念著旁的,總覺得宮裡一大堆的事兒,她和沈珺昊當真能夠將這一切都放下,去田園中過上兩天麼?
“不會有什麼事兒,朕都安排妥當了,你安心等著就是了。”沈珺昊安撫著瑾悠,就像是對一個小孩子,這半年多,他忙著朝廷上的事兒,瑾悠一直在他身後默默支持著,如今,也該他做些什麼了。
瑾悠含笑看著沈珺昊,兩個人相處的久了,有時候不需要言語,也能讓猜透彼此的心思,她不說,沈珺昊不問,只是排解她的憂愁。
若是沈珺昊當真來問她,她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她的庶妹,一個個的都不是省心的,瑾悠不願說,也不願意澹臺婉會成爲澹臺萱,澹臺芷那樣的人。
沈珺昊擡頭,看到一旁的小幾子上放著棋盤,一旁還放著繡花繃子,忍不住問道:“蔣嬤嬤不是說,不讓你繡花了麼?仔細傷了眼睛。”
瑾悠這會兒挽了家常的雙環髻,簪了一對兒貝殼銀杏葉的珍珠釵,穿了件淺綠色的高腰襦裙,露出白皙的脖頸,透著溫婉的味道。
瑾悠沒有起身,也沒有擡頭,順手便從小幾子上將花繃子拿在了手裡,柔聲說道:“只餘下最後幾針了。“
沈珺昊沒有打擾瑾悠,只是在一旁瞧著,見瑾悠繡的花樣鮮豔,微微含笑。
“好了,繡好了。“瑾悠將衣料從繡花繃子上取下來,將針線捋了捋。
沈珺昊伸手接過,“你這是給女兒的?“
上面是蝶戀花的花樣,翠綠的葉子,粉紅色的花朵,彩蝶紛飛,顯然不是給男孩兒繡的。
瑾悠含笑,“臣妾想要生個女兒,可他們一個個的都念叨著臣妾會生下一個小皇子。“
“董郎想要男孩還是女孩?“瑾悠往一旁錯了錯身子,沈珺昊便在她一旁坐了,輕輕的摸了摸瑾悠的小腹,“只要是你生的,無論是男是女,我都喜歡。“
瑾悠似是有些疲累了,輕輕的倚在沈珺昊的懷裡,低聲說道:“可臣妾是皇后,皇后只有誕下皇子,才能夠穩定朝局。“
沈珺昊輕柔的拍了拍瑾悠的後背,“別多想,我說過,朝堂上的事兒,是男人的事兒,你好好的養胎,餘下的事兒,自有朕去處置了。“
“無論你生下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沒有關係,朕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就等著人傳宗接代呢!“
沈珺昊的話,逗樂了瑾悠,瑾悠窩在沈珺昊的懷裡,低聲呢喃,“臣妾想要生個女兒,不會與臣妾離心的女兒……“
沈珺昊微微皺眉,卻沒有讓瑾悠發現了端倪,他大概知道,瑾悠心裡到底是爲什麼煩憂了,他一直以爲這宮裡已經夠太平了,卻沒想到,瑾悠還是有那麼多的不如意,“好,咱們就生十個八個的女兒,都是與朕的瑾悠貼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