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你真的什麼都知道了?”
程處默既是震驚,又有著懷疑,不是他不信任劉樹義,著實是劉樹義這話說的太突然了。
劉樹義看到的東西,他也都看到了。
劉樹義聽過的話,他也聽過了。
結果,他什麼都還不知道,劉樹義就什麼都知道了,這讓程處默都不由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因走神而錯過了什麼。
便是沉穩儒和的杜構,也緊緊地盯著劉樹義,眼睛一眨不眨。
劉樹義漆黑的瞳眸轉了轉,陽光的照耀下,就彷彿雙眼在發光一般。
他沒有隱瞞:“基本上能鎖定兇手身份了,不過想要讓他認罪,還差點東西……”
說著,他直接看向趙氏:“趙夫人,帶我去趙員外郎身死的房間吧?!?
趙氏也聽到了劉樹義三人的話,此刻看向劉樹義的眼睛,就彷彿是從絕望的深淵裡,看到了一抹希冀。
她對劉樹義更加熱忱了。
而這次,不再是因爲杜如晦的吩咐。
“好!”
她當即轉身,一邊帶路,一邊道:“老爺昨日下值回來後,有些心神不寧,妾身想讓老爺早些休息,可老爺卻說他還有公務需要連夜處理,然後他便去了書房,不讓人打擾。”
“後來子時左右,下人突然聽到書房裡傳出慘呼聲,他們連忙推開門查看,就發現……”
趙氏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聲音哽咽道:“就發現老爺正在地上打滾掙扎,老爺一邊用力抓著自己,將自己的臉抓的都是血,骨頭都露出來了,一邊大喊著有鬼救命,可沒多久……老爺就沒了氣息?!?
杜構向劉樹義道:“其他兩人也是同樣的死法,不過另外兩人死的時候,那鬼魂就飄在他們頭頂上方,而不是如這次,他死在書房,鬼魂卻在臥房上面?!?
劉樹義聽著杜構的話,眼中神色越發瞭然:“果然如此?!?
“什麼?”杜構一怔。
劉樹義還未來得及說什麼,趙氏已經停了下來:“就是這裡?!?
劉樹義擡眸看去,便見前方的房間房門打開著,兩個金吾衛守在門口。
透過打開的門向裡望去,能看到一具屍首躺在地面上。
屍首旁,一個穿著灰衣的中年男子,正忐忑的來回踱步。
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男子連忙擡起了頭。
看到劉樹義等人後,便匆忙跑了出來:“見過程中郎將、杜寺丞、劉主事。”
眼前之人是刑部的仵作,劉樹義剛好認識。
他微微點頭,一邊進入房間,一邊道:“驗屍結果如何?”
仵作忙回答:“趙員外郎臉上脖子上皆是抓傷,除此之外,身上沒有任何其他傷痕,經過小人初步判斷,趙員外郎與戶部倉監趙聞義、工部主事王路程一樣,也應是中毒而死?!?
“中毒?”
劉樹義低頭看向屍首。
便見趙慈的臉上已經沒有一塊好肉,他神情扭曲,雙眼驚恐的睜著,即便是已經死了幾個時辰了,仍能讓人清晰感受到他臨死前的恐懼與絕望。
“什麼毒?”劉樹義詢問。
仵作有些汗顏的搖著頭:“小的也不知道……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毒物衆多,如趙員外郎這般,又是驚恐欲絕,又是把自己抓成這個樣子,這種毒,小的也聞所未聞。”
劉樹義皺了皺眉。
怪不得杜如晦他們的調查一點進度也沒有,連死者中什麼毒都不知道,還怎麼往下查?
好在,這對他影響不大。
他只需要知道兇手是如何殺的人,便夠了。
劉樹義沒再詢問緊張侷促的仵作,而是轉移視線,觀察起趙慈的書房。
書房很是寬敞,兩排靠牆放置的紅漆書架塞得滿滿當當,窗下是梨木書案,案上凌亂的擺放著筆墨紙硯和幾本書簿。
劉樹義來到矮凳前,坐了下去。
隨著他一坐,便見正對著矮凳的位置,是一張平鋪開的宣紙。
宣紙上沒有字跡,只有幾滴墨汁滴落後的暈染痕跡。
看著潔白紙張上那些漆黑的墨點,劉樹義眸光微深:“他想寫什麼,但沒有寫……是不知怎麼寫?還是在畏懼?亦或者不確定要不要寫?”
指尖輕敲書案,種種思緒浮上心頭。
“嗯?”
這時,劉樹義察覺到,自己桌子下的腿似乎碰到了什麼。
他身體向後一仰,低頭看去,便見右側的桌腿上,竟然綁著一個小盒子。
劉樹義眸光一閃,直接將盒子取出。
打開蓋子一看,裡面赫然是三枚晶瑩通透的骰子!
“骰子?”
他眉毛一挑,將骰子拿出,置於眼前,仔細打量。
只見這些骰子做工精巧,表面十分光滑,手感很好。
“趙夫人。”
劉樹義突然看向一旁望著夫君屍首落淚的美婦人,道:“趙員外郎好賭嗎?”
“好賭?”
趙氏不解劉樹義爲何會這樣詢問:“當然不,老爺從不賭,他說一旦沾上賭,對家族而言,就是致命毒藥,所以他嚴令禁止趙家任何人去賭。”
不好賭,卻藏著三枚如此精巧的骰子……
劉樹義眸光閃了閃,忽然間,他似乎想到了什麼。
他轉過頭,向杜構道:“杜寺丞,有些事需要你幫忙。”
正翻看著趙慈書架上書籍的杜構聞言,直接回過頭看向劉樹義,道:“什麼事?”
劉樹義看了趙氏一眼,旋即低聲在杜構耳畔道:“幫我去查幾件事……”
杜構先是神情平靜,可漸漸地,臉上不由自主的浮上了疑惑與茫然,似乎不明白劉樹義爲何要讓他查這些。
“你這是?”
劉樹義嘴角勾起,意味深長道:“若我所料沒錯,杜寺丞應該會查到很有趣的事?!?
聽著劉樹義這飽含深意的語氣,杜構清潤的眸子不由閃了閃。
“好!”
終於,杜構點了頭:“不過,這些事比較雜,可能沒那麼快……但我會動用我所有能用到的力量,會想辦法在最短時間內,爲你查明這一切?!?
“多謝!”劉樹義沒廢話。
杜構微微頷首,沒有耽擱,轉身便走。
看著一直沉穩的杜構,走的如風一般快,劉樹義鬆了一口氣。
若靠他自己,可能十天都查不清楚這些雜亂的事。
但杜構若願意全力出手,以杜家的能力,快速查明這些雜亂的事,便不是問題。
或許一天都用不到。
那接下來,只剩下最後一件事了……
劉樹義又將視線看向程處默,這一看,就對上了那雙瞪得炯炯有神,彷彿銅鈴的大眼睛。
“劉主事,是不是俺也有任務?”程處默摩拳擦掌,一臉躍躍欲試。
看來自己與杜構的悄悄話,讓程處默坐不住了。
劉樹義眸光微閃,重重點頭,旋即十分嚴肅道:“程中郎將,準備好迎接最重要的任務了嗎?”
最重要?
心思率直的程處默,哪裡曉得劉樹義的心機。
一聽劉樹義這樣說,頓時腰桿筆直,咣咣砸胸,十分激動:“你這麼信任我,我一定不會辜負你!”
“好!”
劉樹義上前一步,在程處默耳邊低聲道:“你去一趟戶部,幫我查一件事……”
程處默聽著劉樹義的話,不由眨了眨眼睛,道:“這麼簡單?這就是最重要的事?劉主事,你不是在騙我吧?”
劉樹義十分認真,嚴肅的表情根本看不出半點心虛:“等我揭曉真相時,中郎將就知道這有多重要了。”
“好!”
見劉樹義這樣說,程處默再無半點懷疑,他當即道:“俺這就去。”
“低調點,別弄得戶部人人盡知。”劉樹義叮囑。
“我又不傻?!?
程處默大手一揮,當即龍行虎步的離去。
很快,古色古香的書房中,便只剩下劉樹義和趙氏。
劉樹義見趙氏不時看向自己,想了想,道:“趙夫人,我聽說趙員外郎出事時,他的身旁有一枚玉佩,不知那玉佩當時在何處?你可知那玉佩從哪來的?”
案子查的差不多了,接下來該想想兇手是如何陷害他的了。
趙氏指著屍首左側的地板,道:“當時玉佩就在這裡,因這枚玉佩妾身沒有見過,也知曉不是夫君的,所以交給了來調查的杜僕射他們。”
“至於這玉佩是哪來的,妾身也不清楚?!?
她紅腫的眼睛看向劉樹義:“但老爺昨晚剛來書房時,妾身曾給老爺送過雞湯,那時地面上還沒有玉佩。”
“那昨夜,出事之前,可有其他人進出過趙府?”
“沒有。”
趙氏搖頭:“不僅沒有外人進出過府邸,老爺所在的書房,也一直有下人看守,下人說從妾身離開後,就再也沒有人來過了?!?
沒有人進過書房,可趙慈死時,原身的玉佩卻在身旁不遠處的地面上,玉佩是怎麼送進來的?
難道,玉佩一直在趙慈身上?
劉樹義通過原身的記憶,知道原身的玉佩都丟失半年之久了。
怎麼丟失的,原身並不清楚,當原身發現玉佩不見時,便怎麼都找不到了。
丟失了這麼久,連他之前在思考兇手會如何陷害他時,都沒想過兇手會用玉佩,畢竟丟的真的太久了,誰能想到,兇手會用半年前丟失的東西陷害他。
難道兇手在半年前,就已經爲今日的陷害做準備了?
不對!
兇手對趙慈三人的殺害,分明是臨時起意的。
他之前根本就沒打算這樣動手。
所以,原本在兇手的計劃裡,不該有自己的存在!
可既然如此,又爲何半年前丟失的玉佩,會在兇手手裡?
有些矛盾啊……
看來,只有等將兇手抓起來後,再詢問了。
劉樹義長長吐出一口氣,該做的他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就是靜心等候了。
…………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咣咣響起。
劉樹義昨夜剛剛穿越過來,就遭遇了危險,之後又不斷奔波查案,以至於他十分疲倦,做完所有的安排後,便回了家,躺下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睜開眼,就聽門外有焦急的聲音傳來。
“少爺,不好了!裴司空派人來了!”
“他們又撞開了我們的門,說你勾結趙卓家人,殺害朝廷命官,現在證據確鑿,要抓你入獄!”
裴寂派人來了?
要抓自己?
劉樹義瞬間清醒了過來。
他直接披上衣衫,快步來到門前,打開了門。
就見容顏俏麗的婉兒滿臉都是焦急之色。
“少爺,怎麼回事???他們不是讓你查案嗎?不是給了你三天時間嗎?”
“這一天還沒過去呢,怎麼他們就又來了?”
劉樹義皺了皺眉,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見曾經看到的畫面,又一次上演了。
披甲執銳的將士,氣勢沖沖的衝來。
又一次將自己包圍了。
而這一次,他們手中的橫刀直接出鞘。
臉色森寒,帶著殺機。
“劉樹義,你勾結趙卓之子,設計謀害朝廷命官,還欺騙裴司空、杜僕射與魏大夫,證據確鑿,其行可誅!”
“奉裴司空之命,捉你歸案!你若膽敢反抗,殺無赦!”
“拿下!”
爲首將領一聲令下,將士們頓時向劉樹義衝來。
婉兒臉色陡然蒼白起來。
她緊張的抓著劉樹義的衣角,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怎麼都沒想到,不過一日的光景,形勢竟會變得如此糟糕。
爲何會變得這樣?
裴寂爲何出爾反爾!
婉兒又惱又慌,不由焦急的看向劉樹義,而這一看,就讓她水潤漂亮的眸子一怔。
因爲劉樹義此時的反應,與她截然不同。
劉樹義眼看將士向他衝來,卻不僅沒有婉兒的焦慮恐慌,反而是瞇起了眼睛,嘴角噙起了冷笑。
果然,裴寂這個老狗,就沒想過給自己活路。
三天,不,一天都不給自己!
不過……
劉樹義看向門外匆匆而來的杜構與程處默,看著杜構臉上的複雜,以及程處默完成任務般滿臉的喜色,嘴角勾了起來。
不過,很可惜,已經遲了!
即便他一天都不給自己,也足夠了!
他看著面容肅殺的一衆士卒,感受著他們身上的凜冽殺意,終於開口:“你們來的正好,你們不來,我也正要找你們呢!”
聽到劉樹義這奇怪的話,領頭的將領不由皺了下眉頭,喝道:“你休想玩什麼花招!趙卓之子已經被抓,他已將你供了出來!裴司空專門交代,你的任何話都不能信!劉樹義,你別想逃脫!”
“逃脫?不,我不僅沒想逃脫,我還想主動跟你們走!”
劉樹義一邊說著,竟真的一邊主動迎向了這些殺氣騰騰的士卒。
一邊走,又一邊道:“不過抓我這麼大的事,也不能瞞著杜僕射和魏大夫吧……”
說著,他忽然轉過頭,看向剛剛到來的杜構與程處默,喊道:“杜寺丞,程中郎將,麻煩你們再跑一趟,去找一下杜僕射和魏大夫,請他們移步戶部去找我……”
“戶部?”
領頭將領冷笑道:“去什麼戶部?你這兇手,該去的是大牢!”
“大牢?不,大牢可沒有真相!”
劉樹義緩緩搖頭,繼續向杜構與程處默喊道:“轉告杜僕射、魏大夫,就說……”
他眸光一閃,清朗之音穿破夜空:“我已破案!真相,就在戶部!”
“什麼!?”
“你破案了?”
這話一出,在場衆人皆是一愣。
領頭將領表情也是一怔。
他瞪大眼睛,一臉吃驚的看向劉樹義,就見劉樹義正用滿含深意的神色凝視著他:“不帶我去戶部,你就不怕誤了案子的真相,陛下怪罪下來,扒了你這一身皮?”
“呵!”
“現在,你確定,還要帶我去大牢嗎?”
將領臉色瞬間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