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程咬金的話,劉樹義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
就見瘦弱的杜如晦,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竟然一把就將程咬金按在劉樹義肩膀上的手給扯了下來。
平日裡古井無波的臉龐,在此時難掩羞惱。
他瞪了一眼程咬金,旋即看向劉樹義,道:“你別聽他亂說?!?
?。?
劉樹義下意識點頭。
就見杜如晦長出一口氣,臉上的怒容瞬間變成了春風般的溫和,他滿是欣慰和讚許的看著劉樹義,道:“你做的很不錯,比我原本料想的還要好?!?
“人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總是難免自負,特別是自己費盡心思,千辛萬苦做到的事,會比平常更加自信,你能破了妙音兒以此算計你的陷阱,並且反利用她的方法算計她,將計就計,最終將她捉拿歸案,甚爲難得!”
他讚許道:“便是我,與你交換位置,也不會比你做的更好?!?
劉樹義沒想到杜如晦會這般稱讚自己,他忙謙虛道:“杜公謬讚,也是我運氣好?!?
“不!運氣好可做不到在發(fā)現(xiàn)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都是錯誤時,仍那般冷靜與理智?!?
杜如晦擡起手,拂去了剛剛程咬金大巴掌留在劉樹義肩膀上的痕跡,溫和道:“今天辛苦你了,後面的事交給本官吧,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朝會,我會親自向陛下爲你請功。”
杜如晦怕程咬金說漏嘴,讓劉樹義知道自己在背後亂點鴛鴦譜。
也怕程咬金知道自己女兒和劉樹義的事,八字還沒一撇,真的讓這個不要臉的混世魔王搶了先。
所以他對劉樹義一通稱讚和關切後,便讓劉樹義回去,免得再生波折。
劉樹義自是不知道程咬金和杜如晦暗中的計較,不過案子已經偵破完畢,自己的確沒什麼事需要做,能趕緊回去休息,不用加班善後,自然是好事。
“那下官就先行告退。”
他向杜如晦和程咬金行了禮後,便轉身離去。
看著劉樹義離去的背影,杜如晦終於鬆了口氣。
好懸沒有真的被程咬金這個混世魔王給搶了先。
他轉過頭,冷冷看著一旁眼睛滴溜溜亂轉,明顯仍未死心的程咬金,冷聲道:“程將軍,爲了幫助令郎,今日犬子犬女忙前忙後一整天,結果,你就是這樣恩將仇報的?”
聽到杜如晦的話,程咬金忽地愣了下。
旋即,那張老臉難得的紅了幾分。
人家兒子女兒幫自己兒子破了案,結果自己轉身就挖人家牆角,搶人家女婿,這事做的似乎真的不太地道。
可劉樹義這小子一看就有潛力,背景又幹淨,未來必成大器,他實在是太饞了。
搶,還是不搶?
真是個難題。
程咬金罕見的糾結了起來。
…………
劉府外。
馬車停了下來。
劉樹義從馬車上跳下,旋即轉身向馬車上的杜構兄妹感謝道:“多謝杜寺丞杜姑娘相送。”
杜構笑著搖頭:“我們也是順路?!?
又順路……
聽著這莫名熟悉的話,劉樹義眼角還是忍不住跳了一下。
他不知道,是不是杜家人對順路二字的理解,和自己不同。
他又道了一聲謝,旋即看向那張清冷又美豔的臉龐,道:“今日多謝杜姑娘相助,若無杜姑娘爲我驗屍,我絕不會這般輕鬆就識破妙音兒的詭計。”
冷豔法醫(yī)搖了搖頭:“通過解剖胃來判斷死亡時間的方法,是你想到的,這不是我的功勞?!?
“而強暴之事……是我一開始判斷錯誤,差點誤導了你的調查,本就是我之責,後來我能發(fā)現(xiàn)真相,也不過是彌補了我的過錯?!?
“所以,劉主事不必謝我,我沒有任何功勞,你能識破妙音兒的陰謀,皆是你自己的本事?!?
杜英的爲人,就與她的氣質一樣清清冷冷,不居功,不搶功。
該是她的,她不會謙虛。
但不是她的,她也會冷靜的否認。
性情通達,不外如是。
劉樹義很喜歡杜英的性格,見杜英這樣說,笑道:“話不能這樣說,不是每一個仵作,都如杜姑娘這樣認真,會去驗證過去的判斷?!?
“也不是每一個仵作,都如杜姑娘這樣喜歡思考,願意聽我這種從未接觸過屍首之人的勸諫?!?
“更別說,是杜姑娘一開始驗出了趙氏母子頭顱的問題,才幫我找到了武通觀,若沒有杜姑娘,我可能現(xiàn)在都未必知道武通觀的事?!?
“所以,杜姑娘真的幫了我很大的忙,我之前對妙音兒所言,說杜姑娘是我見過的,最優(yōu)秀的女仵作,也不是假話?!?
“對一個查案之人來說,能有杜姑娘這樣優(yōu)秀厲害的仵作幫助,是求都求不來的幸事……”
“杜姑娘……”
他看著杜英的雙眼,突然上前一步,道:“我們以後還能這樣配合嗎?我還能繼續(xù)這樣的幸運嗎?”
原本杜構聽著劉樹義的話,還跟著點頭,贊同劉樹義。
可聽著聽著,他忽然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當他聽到劉樹義最後一句話後,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他終於意識到劉樹義想要幹什麼了。
他要把自己妹妹拐走!
杜構連忙道:“劉主事,你誤會了,舍妹這次只是按照父命來幫你,她學成歸來,是要做郎中治病救人的,不是要做什麼仵作……”
劉樹義沒有迴應杜構,他的目光仍舊看著杜英。
他知道,杜英與尋常女子不同,若是尋常女子,家裡的父兄開了口,那是無論如何都要聽從的。
可杜英,她有著自己獨特的靈魂,有著獨特的經歷,她不會受到任何人的影響。
只要她想,誰也攔不住。
可她若不想,便是自己磨破嘴皮子,也沒有任何用。
他在等杜英自己的選擇。
“我學得一身醫(yī)術,志在治病救人,這也是恩師對我的期望,我不能浪費這一身醫(yī)術?!?
略作思考後,杜英緩緩開口。
杜構聞言,眼眸不由一亮,心中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他真的怕自己的妹妹想不開,去做仵作。
劉樹義皺了皺眉,但也不是太過意外。
畢竟杜英出身高,又師從藥王孫思邈,苦修十年,不去做時下不被人重視的仵作,十分正常。
他只是感到可惜,自己是撞不到大運了。
以後查案,只能繼續(xù)靠刑部那些個本事平平的仵作了。
“不過……”
誰知杜英忽然話音一轉,看向劉樹義,那雙漂亮的眸子,在劉宅燈籠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明亮:“當仵作,爲死人鳴不平,尋得真相,我覺得,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救人?只不過這救的,是死人的怨,是生者的痛。”
“所以,我會當郎中,爲病人醫(yī)治?!?
“但你若是遇到案子,需要我驗屍,派人喚我一聲,我亦會毫不遲疑地去助你?!?
劉樹義聽著這清冷的聲音,只覺得宛若仙樂一般悅耳。
他沒想到,竟峰迴路轉,在自己都要放棄時,大運主動撞上了自己!
杜構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妹妹:“阿英,你……”
杜英搖頭:“阿兄不必勸我,師傅曾言,萬事隨心,順心而爲,我的心告訴我,我願意幫劉主事做這些。”
杜構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麼,可看著杜英眼中的堅定,終是嘆息一聲。
他深吸一口氣,神情複雜地向劉樹義:“劉主事,你可得善待舍妹啊,整個長安城,除了舍妹外,真的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其他女子,能爲你不顧世俗的眼光,來做這些事了。”
劉樹義雙眼凝視著外表清清冷冷,可內裡的善良卻有如一團烈火灼灼燃燒的杜英。
看著杜英那從始至終,都沒有過的絲毫猶豫。
他亦毫不遲疑,重重點頭道:“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