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雨水滴滴答答順著雨檐流到地上面,長年累月下來,雖然大宋的皇宮修建的日子不算太久,但是走廊上的青石板也被砸出了深深的小坑。守在門外的宮女和太監(jiān)們站得遠遠的,大氣也不敢出,隱約能聽到御書房裡的聲音,不過這些在皇宮已經待了太久的人們,非常自然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就當什麼都沒聽見。人,有的時候,知道的少,比知道的多,更加快樂!
趙德昭極爲罕見的鐵青著臉坐在寬大舒適的黑檀木椅上,這書房做了夾層,裡邊存儲了許多冰塊,雖然是夏天,書房裡也不是很熱。王皇后小心翼翼的伺候在一邊,看到趙德昭的心情不太好,王皇后也不禁暗自忐忑,她只是個深宮女子,對軍國大事並非十分熟悉,在她看來,西北只不過是邊陲之地,犯不上在那兒費那麼多功夫,但是這些話卻是不敢說。
王皇后轉首看了看靜靜的站在一邊的趙普,這位三朝元老已經顯得非常老了,臉上的皺紋深深的擠在一起,身材已經消瘦了下去,當年看他那明亮如炬的雙眼,現(xiàn)在也已經昏黃渾濁不堪了。偶爾還能看出當年的幾分凌厲,卻也已經是暮氣沉沉,掩蓋不住了!
“你說話啊!”趙德昭也不叫“趙卿家”了,惱怒的神情溢於言表。
趙普躊躇了一下,終於開口說道:“皇上,現(xiàn)在大軍都已經在雁門關集結了,不如不等西北的軍隊,直接出兵吧!”
趙德昭沉吟片刻:“出兵?”
做任何事最怕的就是外行指導內行,行軍打仗這樣的事情,最起碼也應該找曹彬來商議一下,但是趙德昭現(xiàn)在看著曹彬也有些不太順眼了,總覺得這位他一手提拔上來的樞密使,和謝慕華走的太近,把朝廷極爲看重的樞密院變成了兩人的後花園,要不是一時之間找不到威望能力能和曹彬相當?shù)娜藖礞?zhèn)住樞密院的話,這樞密使的位置早就換人了。但是趙德昭和趙普對於打仗還真的都是外行,從紙面上看起來,現(xiàn)在的宋軍軍力也不算差,遼國人的主力都在耶律清的地盤上準備削藩,而耶律清勢必會牽扯遼人大部分的精力。宋軍趁機進入遼國腹地,應該是能取得極大戰(zhàn)果。
但是紙上談兵永遠都是讓人興奮不已,看起來極爲美好的畫面已經衝昏了這對大宋君臣的頭腦。從開封調動禁軍北上就已經是勞師遠征,到了雁門之後,爲了抓緊這一大好時機。宋軍根本就沒有什麼休整的時間就要進入遼國境地。而那些原本屬於漢人的土地,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漢人踏足過了,山川地形是什麼樣?大家都是一頭黑,哪兒是遼人的重要軍事基地?細作們的情報準備的還不詳細,而各處遼軍的守備情況,軍力分佈,遼國重要將領的動向,這些對於宋人來說,都還是一片漆黑。在這種情況下,貿然和這個世界上幾乎是最強軍力的國家開戰(zhàn),勝利的機會,並非沒有,但是絕對不會像趙德昭和趙普想象的這麼樂觀。
只可惜,這兩位門外漢卻是這場即將發(fā)生的戰(zhàn)爭的導演和製片……
“是啊!”趙普微微躬身道:“皇上,千載難逢的機會,要是此時不出兵的話,將來再想有這樣的良機,實在是太難了!”
“可是西北那邊還不夠安穩(wěn)啊……”趙德昭他們還不知道西北現(xiàn)在的情況,要是知道謝慕華已經吃了敗仗,那趙德昭的臉色估計會更加難看。而趙普也許會在心裡笑開了花。
屋子裡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忽然聽到外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跟著一個尖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皇上,有御史臺送來的急件。”
“拿進來!”趙德昭沉聲吩咐道,門輕輕被推開,一個彎腰駝背的老太監(jiān)捧著一封密函緩步走了進來,恭恭敬敬的放在趙德昭面前的書桌上,轉身走了出去。
趙德昭打開一看,臉色不禁又難看了好幾分。
趙普察言觀色,御史臺?按說御史臺這羣御史們應該是吃飽了就沒事幹,現(xiàn)在是御史要彈劾哪位大員?但是趙普可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啊。看著趙德昭的臉色越來越差,趙普那顆七竅玲瓏的心裡也跟著轉過了無數(shù)個念頭。
“是彌德超的密函!”趙德昭反手把密函拍在桌子上:“固州發(fā)生民變,你看看吧!”
趙普急忙走過去接過密函,放在明亮處,離得遠遠的看了起來。越看越是開心,幾乎忍不住想狠狠的誇彌德超幾句。這傢伙這次事情辦的還真是聰明。走御史臺,絕對是一步好棋。固州的民變,那些老百姓就差沒有高呼“謝慕華比皇上英明”了。雖然罪證還沒有坐實,但是對於一個帝王來說,絕對不能容忍的就是在老百姓的心目中,自己的皇權受到別人的挑戰(zhàn)。別看魏徵去拽李世民的袖子,那是兩個人之間的衝突,並非是魏徵在挑戰(zhàn)李世民的皇權。假如要是民間高呼“魏徵比李世民強得多,我們只聽魏徵的……”那絕對不會有以人爲鏡這句話流傳下來,魏徵的腦袋都不知道夠不夠砍頭了!
固州那次民變,誰對誰錯現(xiàn)在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彌德超抓住這個機會,第一時間把情況上報給御史臺。那些吃飽了天天閒的無聊發(fā)急的御史們,終於找到活兒幹了,一個個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有人在密函後奮筆疾書,稱:“刁民敢不從朝廷號令,口口聲聲言道只聽一介官員直言,這豈非是結黨營私,收買人心?大宋立國之後,有戰(zhàn)功彪炳的諸位大將,有穩(wěn)定內外的諸位賢臣,又豈是一個樞密副使能代替的?難道大宋就無人了?須得靠著一個樞密副使撐著局面?”
更有義憤填膺者,隨密函上書曰:“爲臣,理應爲君分憂,謝慕華那廝不但沒有爲君分憂,反而還給朝廷找麻煩。這樣的臣子,就算是稱爲亂臣賊子也不過分。皇上是仁厚的,但是主辱臣死,要是現(xiàn)在謝慕華就在開封府的話,御史們願意捲起袖子去謝府找謝慕華拼了。”一顆顆忠肝義膽,一個個熱血忠臣的形象躍然紙上。
“你怎麼看?”趙德昭低聲問道。他不自覺的就壓低了聲音,王皇后聽到趙德昭這般言語,心頭不禁一抖,她的父親也是因爲謝慕華才連續(xù)遭遇厄運。但是王皇后雖然不懂軍國大事,多少還是分得清楚是非對錯的,與趙德昭多年的夫妻,王皇后已經非常瞭解趙德昭的脾氣,說話已經到了這種語氣,趙德昭的心中對謝慕華的信任也就所剩無幾了。但是動一個朝廷重臣,牽一髮則動全身,何況謝慕華身邊還有呼延家和楊家的支持,一些老臣也隱約站在謝慕華的身邊,更有扶桑那裡源源不斷的金錢輸入和江南財富重地的支持,到時候不要給大宋惹出什麼大亂子纔好。
趙普昏花的老眼不經意的精神了起來,輕咳一聲:“太祖皇帝當年就是爲了防止有人坐大,才設立三衙分離等制度。但是現(xiàn)在謝慕華的權力太大了,已經不好制約了。他身爲樞密院副使,手握髮兵大權,又歷任監(jiān)軍,統(tǒng)兵之權也過重,手下的將領一直任用嫡系,長此以往,唯恐謝慕華在軍中威望日高……”
趙普講話講究個點到即止,但是趙德昭卻已經聽得很明白,說到底大宋立國還不是很久,而之前從唐到宋之間無數(shù)次朝代更迭,大多不是武將造反就是藩鎮(zhèn)割據(jù)造成的結果。趙匡胤也是因爲害怕這一點,才大幅消減了武將的權力,玩了一出“杯酒釋兵權”。作爲趙匡胤的長子,趙德昭深深明白皇權的穩(wěn)固,就一定要抓緊槍桿子,至於文官,也鬧不出多大的花兒來。像趙普已經是文官之首了,還不是自己一句話想要拿下就拿下。可是對於武將就不同。那謝慕華名義上是文官,其實是個手握重兵的武將,趙德昭不敢肯定謝慕華一定有異心,但是趙德昭絕對不會用自己的皇位去賭謝慕華的忠心!
“繼續(xù)說!”趙德昭冷冷的看著趙普。
趙普舔了舔乾涸的嘴脣,接著說道:“之前派彌德超去宣讀聖旨,現(xiàn)在看起來謝慕華並不在乎朝廷的旨意……”趙普悄悄的點了一句之後,偷眼看了看趙德昭的臉色,又說道:“與其這樣的話,不如讓潘美陳兵懷州,對外可以說是接應謝慕華的軍隊一起北上,這樣一來可以震懾謝慕華,讓他儘快交出兵權。二來,也可以讓西北的黨項人看到大宋的軍威,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同時,從京中派人前去西北,接替謝慕華的監(jiān)軍一職,讓他赴雁門關聽候潘美的調遣。”
“聽說謝慕華的妻子……”趙普忽然收了口。
“恩……”趙德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英雄所見略同啊,謝慕華還有老婆孩子不在身邊呢,也好,就都接到宮中來,宣一下皇恩,順便控制起來。妻兒老小都在自己的手裡,就算謝慕華成了孫猴子,也跳不出趙德昭的手掌心。
“你去辦吧!”趙德昭又加了一句:“諸事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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