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閒跑了好一會,纔敢停下來歇息,汗水粘了滿身,猶如傷口撒鹽。
“幸好跑的快,若是被捉走,又要被關進兵馬司。”
十幾年間的場景歷歷在目,林閒這樣的倒黴事遇見的太多了。
“想要活下去,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在這拼爹拼背景的時代,惹不起躲得起。”
林閒繞到林府後門,小心叩門。
少許,一圓臉婦人探出腦袋,見到林閒時,頗爲詫異:“你這孬貨還沒死?”
林閒跑了一路,身上的傷口隱隱要裂開:“林嬸,我疼的厲害,先讓我進去。”
林三春眼中沒有憐憫,張口就罵:“你這孬貨敢偷瞧小姐,就該死在外面。”
林閒老實聽罵,這位林嬸是主家夫人的陪嫁丫鬟,在林府待了十幾年,地位幾乎與管家齊高。
林三春罵了好一陣,纔將林閒硬拽進來:“劈柴去,劈不完柴再讓高管家打你二十板子。”
林閒本就有傷,經不起大動作,被林三春用力一拽,跌跌撞撞好幾步,險些跌坐在地。
林三春關上後門,剮了林閒一眼:“愣著幹嘛,劈柴。”
林閒額頭已經疼的起了汗,還是撿起斧頭,將木柴中稍粗的木頭放在木樁上。劈柴需兩下,第一次斧刃入柴,第二下順著斧頭的慣性一劈爲二。
“磨磨嘰嘰的,快點劈。”林三春擡腿踹向林閒的屁股。
林閒疼的呲牙咧嘴,他犯了錯,林府的下人都會故意排擠他,直到他真的死掉。
這是底層人的悲哀,縱有千般不滿,林閒只能回一句:“是。”
林閒也想過反抗,死就死了,死之前也要出口惡氣,可他的養父母怎麼辦?
夫婦二人老實本分,含辛茹苦將他撫養成人,因爲自己的舉動牽連他們二老,是爲不孝。
每每想到此處,林閒只能將牙咬碎了往肚裡咽。
林閒忍住痛楚,加快了劈柴的速度。
林三春見林閒勤快起來,撿起木瓢,舀了一勺水,坐在小竹凳上慢慢喝:“你們這些人都是賤骨頭,不打不懂規矩。”
“自個什麼身份,還敢直視主人,該打。”
林閒聽著難聽的話,沒有反駁,化悲憤爲力量,劈向木柴。
咔嚓!
木樁上木柴一分爲二,林閒把大些的木柴撿回來,繼續劈開。
林三春罵的累了,把瓢中剩餘的水潑向林閒:“精神點,我去服侍夫人。如果我回來,你還沒劈完,有你受的。”
涼水潑身,林閒冷的一激靈,身上衣物溼了大半,仍是強擠出一絲笑容:“知道了,林嬸。”
前世在職場中,林閒也算積攢出一些經驗,無論多討厭的人,都要笑臉相迎,生活也會越來越好。
啪!
林三春擡起胖手,朝著林閒後腦就是一巴掌:“幹你的活,笑屁笑。”
林閒臉色瞬間變黑,手起斧落,繼續劈柴。
大明開國之初,對於房屋建築管制嚴格。儘管林府的主人生意越做越大,家纏萬貫,也不過住著三進院的府邸。
林家人住在前院中院,林家的家丁僕人則住在後院。
後院有兩間耳房,高管家佔一間,林三春佔一間,林府的幾個貼身丫鬟則住前院,不過吃飯的時候,所有下人是在一個院裡。
“今天真是累死了,夫人的脾氣是越來越怪了。”
“可不許胡說,忘記今天院子裡的事了?有個新進府的家丁,被打二十板子,扔進秦淮河裡去了。”
“還有這事?這兩天夫人生老爺的氣,我寸步不敢離,還不知道這事。”
“你是沒看見有多嚇人,那屁股被打成爛泥,身子都兩半了。扔屍體的家丁,一人抱著上半身,一人拖著下半身,血拖了二十丈。”
兩名丫鬟從前院走來,一人邊走邊用粉拳捶打自己的肩膀,小臂;另一人口吐蓮花,時而做出震驚的表情。
兩名丫鬟走到後院,見到滿頭大汗的林閒,先前叨叨不停的丫鬟立即緘口不言,低頭拉著同伴走開。
走出不遠,叨叨聲變成了小聲嘀咕:“瞧見沒有,就是他。”
“我看他好好地,身子也沒兩半啊!”
“小聲點,高管家馬上過來了。”
一個嘶啞的聲音從外面響起:“林府家丁,丫鬟都過來。”
窸窣的腳步聲響起,所有人都活動起來,在後院站成一排。
林閒也把斧頭放下,站到家丁的隊伍中。
高管家的目光從家丁身上掃過,停在林閒身上,眼中有絲詫異,詫異很快變成冷笑:“你,出來。”
林閒捂著屁股,從隊伍中挪出來。
“這個人叫林閒,是新進府的家丁,在前院剛擡頭看小姐,被我罰了二十板子。”
高管家的手拍在林閒肩膀上,手勁很大:“看來你命很大。”
林閒閉口不言,他現在說什麼都是錯的。
高管家忽然提高音量:“下人就是下人,要時刻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你們和林府簽了賣身契,這輩子都是林府的下人,林府打死你們是活該。”
高管家忽然貼著林閒的臉:“我覺得白天的教訓還不夠,要讓你再長長記性。”
林閒感覺到面目有些溼潤,高管家的唾沫星子粘在臉上,他不敢擦,也不能擦。
“由我開始,一人一巴掌,哪個都不許留力。”
高管家話剛說話,擡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後院響起。
林閒左邊臉腫起來,一片火辣,他看向面前的家丁和丫鬟。
從他們的臉上看不到半點關心,他們眼神中甚至有躍躍欲試的渴望。
林三春走到林閒面前,滑稽的活動手臂,掄了幾圈攢力,猛地扇向林閒。
啪!
這一巴掌下去,林閒耳朵嗡嗡作響,眼睛都有些充血。
眼中看到的人變的扭曲起來,家丁和丫鬟們笑作一團:“哈哈哈,林嬸這一招好大的威力,有沒有名字?”
林三春頗爲得意:“老孃這招叫打狗頭,專打那些不聽話的狗。”
“哈哈,好名字,我也要學林嬸。”
林閒緊緊攥起拳頭,牙咬的咯吱響,想要給高管家一拳,和他不死不休,可是他不能。
忍!他要忍住才能活。
年少時,爲自己治病,養父沒錢抓藥,給藥店小廝磕了十八個頭。
“林閒,你的命是養父母丟掉尊嚴換來的,你有什麼資格委屈。”
林閒,沒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