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之中,唯有林閒,未曾更改過姓名。
林府銷煙散去,人心卻難靜。
林老爺招呼著下人往裡擡東西,衆(zhòng)人重拾心情,儘量忘掉剛剛不愉快的事情。
馬周呆站在原地,除了林閒,他是第二個知道發(fā)生什麼事的人。
“虞王殿下沒有忘記當(dāng)日的委屈,這是他的還擊!”
“虞王殿下甚至沒動用梨園衛(wèi)的力量?!?
狼糞球那點(diǎn)幫助可以忽略不計,沒有狼糞球,依然有很多法子可以製造煙霧。
虞王殿下只是一個家丁,沒有藉助任何外在力量,扳倒了林府的高管家!
方孝孺在一旁撫須,幸災(zāi)樂禍:“此等管家,不辯黑白,老朽如此大才,竟只給五百錢?!?
“該有此劫?!?
馬周聽到方孝孺說話,心中輕鬆許多,幫著往府中搬東西。
平安的目光從方孝孺,馬周兩人身上掃過,此二人與林府家丁格格不入,應(yīng)該也是梨園衛(wèi)中人。
平安本是濟(jì)寧衛(wèi)指揮僉事,收到劉三吾的信,加入梨園衛(wèi),然後趕往林富貴所在商船。
劉大人信中只說護(hù)好一位叫做林閒的家丁,並未多做交待,平安也不知是何事。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下人們忙忙碌碌,陸續(xù)將東西擡進(jìn)府中。
林閒手中抱著青花梅瓶,挨著馬周:“狼糞球有沒有留下痕跡?”
馬周小心搭話:“公子放心,那東西燒完之後就變成一堆灰,風(fēng)一吹便沒。”
林閒臉上輕鬆許多:“那就好。”
馬周欲言又止,哪怕親身經(jīng)歷一遍,他也想不到林閒是怎麼扳倒高管家的:“公子,能不能跟咱說說?”
林閒扯起嘴角:“當(dāng)然,咱們上屋頂,繼續(xù)擦瓦?!?
兩人將物件擺回房間,林閒先去找到平安,恭敬道:“平管家,屋頂還有些瓦片未曾擦乾,我二人要上去繼續(xù)擦?!?
平安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和林閒說話的機(jī)會,一時慢了半刻:“哦,好,你二人小心些?!?
林閒悄悄打量了平安一眼,更覺得此人有趣,便帶著馬週上了房頂。
房頂視野開闊,林閒深呼幾口氣,心曠神怡。
馬周迫不及待了解發(fā)生什麼事:“公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佈局的?”
林閒望向紫禁城方向,此時日光正盛,紫禁城沐浴在日光中,金光萬丈。
“我在金陵城外的林家村長大,有位很要好的玩伴叫林大牛。名字沒什麼講究,叫大牛是因爲(wèi)他家養(yǎng)了頭牛?!?
“我和他一起長大,是很要好的朋友?!?
“鄉(xiāng)下人嘛,平時也能溫飽,一碰上點(diǎn)事就要傾家蕩產(chǎn)。林府的林老爺是林家村出去的,大牛家出事的時候,便賣身林府。”
林閒眼中有淚光:“半月前,我和爹將大牛的屍體從金陵河拉出來,他已在水中泡了三天?!?
如果沒有大牛的事,林閒可能會躲在林家村種一輩子地。
人吃土一生,土吃人一回。
林閒第一次目睹整個時代的無情,他知道自己要爲(wèi)童年好友做點(diǎn)什麼。
馬周心情沉重幾分,他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的事,他一直以爲(wèi)林閒是捱了板子懷恨在心,纔會佈局高管家。
“可是,高管家真就被公子扳倒了?”
林閒嘿嘿笑道:“哪那麼簡單,入府之前,我跟過他幾天,發(fā)現(xiàn)高管家這個人沒別的愛好,平時會去秦淮河畔的鳥市看鳥,只看不買?!?
“前幾日便拿了你的賣身錢投其所好。”
馬周仍是十分費(fèi)解:“那些丫鬟和家丁和公子串通好了?”
林閒扯起嘴角,輕輕搖頭:“還記得那天我去伙房打飯,大張旗鼓嘬手指嗎?”
馬周點(diǎn)頭如搗蒜,林閒那天做的事情,險些讓馬周直接退出梨園衛(wèi)。
他無法保護(hù)這樣的人。
林閒目光澄清:“那天前,府中的每個人都打過我巴掌。他們眼裡,我本應(yīng)該是最低賤的下人,卻突然得了高管家的寵愛?!?
“人無論處在什麼層次,攀比,虛榮都是藏不住的,他們見不得我這樣的人好。”
馬周似乎明白了些:“所以,那天藍(lán)……我叔伯他們?nèi)敫臅r候,丫鬟們偷了東西?”
林閒那天在倉庫等了會,便是確定此事。
林府的東西都在包袱裡,十分冗雜,如果高管家一件件盤算清楚,怕是後半夜也回不了房。
那天高管家回來的很早,說明沒有盤算,只是詢問丫鬟有沒有少東西。
馬周眼中的迷霧開始清明:“那些丫鬟撒了謊?”
“對,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她們都買了東西送給林三春和高管家?!?
林閒說起狼糞球的事:“府中一旦走水,兵馬司的人就會來。府中少了那麼多東西,林老爺一定會重查?!?
“所有丫鬟和家丁都會被波及,但已經(jīng)晚了,她們確實偷盜了?!?
馬周眼中神采奕奕:“爲(wèi)了自己不被抓入大牢,她們必須同仇敵愾將髒水潑到高管家身上?!?
馬周又想到林三春的事:“公子早上故意惹惱林三春,是想逼林三春站隊?”
林閒表情玩味,壓垮高管家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是林三春。
“那個蠢女人紮了滿頭的簪子,比林夫人的簪子都多,必定會惹來林夫人的厭煩。到了府外,她看見高管家被家丁聯(lián)合起來,怕自己也有如此下場?!?
“所以按照我說的做了?!?
馬週一陣後怕,林閒謀劃的每一步都是賭,一步錯,很可能墜入無邊深淵:“公子不擔(dān)心林三春那個時候站在高管家那邊?”
林閒盯著馬周,滿臉輕鬆:“那又如何,偷東西的又不是咱們。買鳥的錢是你賣身的錢?!?
馬周頓時起了冷汗,對啊,虞王殿下在這件事當(dāng)中的份量很小,偷東西的人是那些家丁和丫鬟。
“等我一下?!?
林閒在馬周走神的時候拍拍他的肩膀,順著梯子趴下去。
林三春失魂落魄的往後院走,眼神發(fā)慌,心不在焉。
林閒叫住了她:“林嬸?!?
“啊?”林三春嚇一大跳,腦中全是高管家咳血的畫面:“林閒啊?!?
林閒甩了甩胳膊:“有件東西,想還給你很久了。”
林三春滿臉詫異,眼神癡呆:“還東西?”
林閒甩了幾圈胳膊後,忽然五指張開,向著林三春面龐襲去。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