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林府的路上。
馬周提著平安清單上的東西,林閒雙手攏袖,走在前面,不知在想些什麼。
馬周也懶得去猜,反正猜不到。
林閒攏袖的胳膊一會往上,一會往下,抽出手時,手上竟然有幾塊碎銀子。
馬周看到林閒手中的銀子,爲之一愣:“公子還有銀子?”
林閒掂量兩下手中銀子:“五兩而已。”
“做生意有兩點,第一要留有餘錢。”
馬周錯愕道:“可那些銀錢不是公子的。”
林閒遞給馬週一個讚賞的眼神:“不錯,這就是我說的第二點。”
“爺爺,呵呵。”林閒自顧自的叫了聲爺爺,暗自發笑。
馬周聽到這個笑聲,心中腹誹起來:“千萬別評價皇上。”
林閒忽然摟著馬周的肩膀:“你覺沒覺得那老頭有點傻?”
那老頭?傻?
如芒在刺的感覺又來了,馬周主動低頭,錯開林閒的手臂,拉開與林閒的距離。
馬周清了清嗓子,環顧四周:“公子,我不這麼認爲。”
“那位老者器宇軒昂,雙目有神,四肢有力,談吐間不像凡人。”
林閒聽見馬周說了一大串好話,哈哈大笑:“馬周真有你的,放心,你如實說,我這次不是再詐你。你說他傻不傻?”
馬周頭搖的像是撥浪鼓,像安了馬達的撥浪鼓:“不不不,公子,我是真的實話實說。”
林閒笑得更開心:“不是傻子怎麼會一兩銀子把八哥賣了,還有今日的事,惹君子不惹小人。”
“鳥被踢便踢了,白挨一頓毒打。”
馬周額頭起汗了:“興許那位老人家喜愛鳥類,將鳥類看的比身家性命還重。”
林閒咋舌:“虧你說得出口,又不是壯年男子,一個糟老頭子那麼愛鳥?”
一語雙關。
馬周眼淚都快出來了,儘量轉移話題:“那依公子,若今天惹事的是公子,該如何做?”
林閒說的爽快:“磕頭認錯,要鑽褲襠鑽褲襠,要打自己嘴巴子打自己嘴巴子。”
“不如人便是不如人,要甚臉面。”
馬周有點後悔發問了。
林閒繼續評價朱元璋:“我覺得那老頭,應該是年輕時候受過刺激,或者得過什麼大病。”
“我那麼一說,他那麼一聽,還就信了。”
林閒再次湊過來:“我估摸著,那老頭八成是白髮人送黑髮人,死過兒子什麼的,不然不能聽一聲爺爺就把兜裡銀子給了。”
“欸,馬周你抖什麼?是不是生病了?”
馬周不止是身子在抖,心也在抖,已經不知道如何搭話,只能不停在心中乞求:“虞王殿下,住口,別再說了。”
林閒掂著手中銀子,自言自語:“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人家已經夠慘了,把銀子塞給我,我還收了。”
“或者,改日買點東西,上門拜訪一下。”
“也不行,萬一那老小子得的是阿茲海默,給銀子那會剛好犯病,我上門再讓我還銀子咋整。”
噠!
馬周手上提著的東西掉在地上,林閒回頭看身後的馬周,好似冬泳剛上岸,每個毛孔都在抖動,臉色煞白。
林閒趕緊去摸馬周的額頭:“你可別嚇我,你的賣身錢全買南紅手鐲了。林三春走時,把鐲子也帶走了。”
馬周後背全是冷汗,嘴脣哆嗦著接話:“公,公子,別再說此事了,說,說些其他的事。”
林閒把地上的東西一一提起:“快些走吧,先說好,等下你去找林平安交接。”
林閒若是讓林平安碰到半根手指,能頭皮發麻一整天。
林閒大步回府,馬周雙腿好像在地上紮根,周圍攘擠的人羣中,有幾位穿著粗布麻衣,手拿毛筆的人,與他表情動作一樣。
慘了!這次真的慘了!
上位有交待,虞王殿下的一言一行都要如實記在梨園錄上,整理成冊,如實上報。
這?虞王殿下剛剛說的那些話?
事已至此,無力迴天。
“加急,馬上將此事告知劉大人,要他定奪。”
梨園衛。
一個安靜的午後。
劉三吾難得清閒下來,溫一壺熱茶,喝一口,咋舌一口,感嘆一聲好茶。
上位在天水橋邊的事,終究是告一段落。
儘管上位受了點苦頭,但劉三吾明白,上位心裡一定樂呵著。
親爺孫終相認,也算了卻上位心中的遺憾。
爺孫相認,以後可以三天兩頭碰碰面,吃吃飯,感情不就上來了。
梨園衛是圍繞林閒組建,可說句實在話,梨園衛是在爲皇上做事。
只要皇上開心,他這個梨園衛的領頭人就好過。
劉三吾將茶放在一邊,兩腳翹到桌面上來,屁股下的椅子只有兩條腿沾地。
“大人,新送來的梨園錄,林閒回林府前的交談。”有人呈著林閒最新近況跪下。
劉三吾下巴輕點:“先放下。”
天水橋的事情剛剛整理成冊送往陛下,目前虞王殿下最新近況還太少,還不夠面呈。
不過是虞王殿下與馬周的回府閒聊,能有什麼事?
來人把記錄好的言行放在桌上,躬身下去。
劉三吾依舊坐著兩條腿的凳子,晃來晃去,端起熱茶,輕抿一口:“好茶。”
“人性本無,心學,有趣。”
劉三吾晃悠好一會,覺得實在無聊,便用手指夾住桌上新呈的紙條查看。
幾個罵人的字眼映入眼簾!
傻子!老小子!受刺激!
哐當!
嘩啦!
劉三吾身子失去平衡,向後仰過去,坐下的凳子四腳朝天。
“咕!”
劉三吾摔了一跤,第一時間不是喊痛,是拿出紙條再看一遍。
“啊!”
劉三吾苦惱的叫出聲:“虞王殿下啊,虞王殿下,你這是把自己往火坑裡推。”
劉三吾趕緊去摸官帽,這張紙條面呈到朱元璋面前,皇上要暴怒。
“不成,不成。”
劉三吾官帽還沒戴正,身子便頓住,自己不能去送:“來……。”
來人二字才說出一半,劉三吾又反悔了,還是要去。
皇上最忌別人有話不直說,跟他躲躲藏藏。
“虞王殿下,虞王殿下,你真是害苦老朽了。”
劉三吾手指哆嗦著將官帽戴正,朝著奉天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