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開始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這裡的重力與地球不一樣。
當機庫開始隨著地震而顫抖時,如果有磚瓦落下來,肯定是向下墜落的;但月球上不一樣,既然這個軍事基地的重力裝置已經壞了,碎裂的磚瓦就開始往上飄了。
這本是好事,這樣一來,沒有完全打開的機庫頂蓋,隨著它的碎裂爲我們提供了一條新的通道。
但是形成這條通道更多的原因,是因爲本該好好停泊在地面上的載具雜物和士兵,現在正以極高的速度飛向空中,砸在機庫頂蓋上導致的!大型的飛機和尤里圓盤自然不構成威脅,但當爆炸聲響起,機庫頂蓋上出現了一個個大洞的同時,還炸得碎片四濺的時候,這些細小的碎片就成了極恐怖的東西。我記得蘇聯的機密檔案裡提到過,當一臺通訊衛星的殘骸墜落地面的時候,落地時足以讓半個裝甲旅毀滅,半個裝甲旅癱瘓。剛纔一片刀狀碎片擦過尤里圓盤的環狀托盤,擦出了一處輕度破損。還好尤里圓盤有自動損管,但我不想被這些炮彈一般威力的東西擊中第二次。
“糟了遭了,我們是出不去了!”達夏在另一個座位上驚叫道,“整個機庫都在坍塌,而且……”然後她就在強大的衝擊力下咬到了舌頭,周圍絕望和痛苦的情緒闖入我的腦海,我儘可能地把它們都趕出去。該死,要冷靜!
機庫頂蓋上被擊碎的缺口,終於漏出了一個能讓尤里圓盤通過的洞。下方還有兩艘尤里圓盤,開足馬力要逃離這裡,但是碎片和未起飛的載具在空中飛舞著,撞上了這兩艘尤里圓盤。
從空中往下看,整個軍事基地的佈局是很緊湊的。一排發電機組如整齊排列的士兵一般挨在一起,擠在基地的角落裡,科技中心則如這些士兵的教官,另外站在了隊列的西面自成一排,彷彿在給這些“士兵”訓話。到處是蓋特機炮,遠處的牆壁上還有心靈信標,連進來時我們炸開的那段牆壁,在雷達裡也是清晰可見。但是此刻,它們已經無暇阻攔,更不可能阻攔我這個駕駛著尤里圓盤的“自己人”了。不僅發電機組在爆炸,蓋特機炮一臺臺也在爆炸,滿地只剩下四處亂竄的載具,和穿著宇航服在空中飛舞的尤里宇航員。
“這裡沒有其他科研設備,”我皺著眉頭說,“只有一堆發電機組,和一座用於管理的科技大樓。”按理說,這種後勤爲主的基地羣裡應該有一些科研設施的,可是這裡都沒有,只能說明……說明月球要塞的設施更加齊全。我不敢想象月球要塞的規模有多大,如果光是外圍的一個軍事基地就那麼厲害的話……別說我們,盟軍的月球兵團上去了,也只有送命的份吧。何況月球兵團打不過月球要塞,關閉與尤里部隊的通訊之前最後收到的消息說,月球兵團僅僅摧毀了東南部軍事基地的40%。
“話說……我們真要這麼坐觀盟軍在那攻堅嗎?”達夏合上電腦問。逃離基地後,這是她說的第一句話。
我點點頭說:“不然我也沒辦法。盟軍既然人多,那不妨把硬骨頭丟給他們去啃,我們自己吃肉就行。等到啃完了,月球要塞估計也沒有機動部隊能打了,這纔是我們一方的機會。”
其實我是氣不過。因爲愛因斯坦和杜根的自私,不僅害得聯軍在尤里格勒島上損兵折將,竟然改拆我們臺腳,連通訊衛星都不肯借!既然這麼喜歡吃獨食,那就讓他吃個痛快,能在月球享用“最後的晚餐”也此生無憾了吧。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總感覺到這支盟軍的目的並不簡單。他們很有可能不是來消滅月球要塞的。但到底是什麼呢?我感覺自己看見福薩雷阿道貌岸然地坐在桌前,看似優雅而紳士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憤怒與得意。毫無疑問,這支部隊絕不能被尤里摧毀,但也絕不能把戰勝尤里的賭注押在他身上。
天空中除了那顆明亮的蔚藍色的地球,緩緩升起的還有一顆耀眼的恆星:太陽。雖然防護罩足以讓我們直視太陽而不損傷眼睛,但月球上沒有大氣層的保護,此刻的太陽比在地球上耀眼數十萬倍,害得我差點產生黑視。
“幾點了?”在適應了太陽炙熱的光芒後,我問達夏,達夏的回答很乾脆,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8點。離人類末日還有99個小時。等等……是聯軍的信號!”
“什麼?在哪?”我聽到的時候我不小心抖了一下操縱桿,頓時整個圓盤如醉酒一般搖晃起來,達夏的電腦也飛了出去,我又趕忙地把飛船調整好,可達夏給了我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這件事可得怪你了,指揮官同志,”不用回頭看我也知道,此刻的達夏一定是一臉惱火地看著電腦說,“剛纔那一震,電腦得重啓了。這下好了,搜到的信號也丟了,一切都前功盡棄!”說著就憤怒地一拳打在自己的電腦鍵盤上,隨後傳來了一陣痛苦的情緒。但願感到痛苦的,是電腦而不是她。
“這個不用擔心。用他們剛纔的頻段——算了,用聯軍所有頻段,給周圍一公里——不,一百公里——的地方發報,以‘瘋熊’的名義,要求沒有犧牲的風暴小組戰士們在30分鐘內全部向火箭所在座標集結,過時不候!功率不夠的話直接接入圓盤通訊器。別擔心電力,圓盤上面備著宇航服。”
“可是……”達夏怯生生地打斷道,“回火箭……還有意義嗎?”
“我不知道那裡成什麼樣了,”我面無表情地說,“除此之外,不知道還有什麼我們都知道的月球地標。”
“這就是……這就是格蘭藏姆,諾布朗加,還有……還有你們這些人,在我不在的時候捅出的簍子嗎?還是說,什麼都要我事必躬親?天啊,我不在的時候,你們,連一艘火箭,回家要用的唯一的交通工具都保護不好?”
如果是地球的話,方圓五公里估計都被這吼叫所充斥了吧。但這裡是月球,聯在無線電通訊上的只有我和達夏,所以達夏不幸成了唯一承受我的怒火的人。這對她不公平,但不發泄一下我對的不爽與悲憤之情,我也會氣得像尤里軍事基地那樣炸成一堆碎片的。
罵完了,我才問達夏到底怎麼了。彷彿耳朵被我喊出了毛病,達夏愣了好一陣纔回答我的問題。她講得斷斷續續,講到後來才漸漸語句流利起來。
在我潛入尤里基地,指示部隊暫時回到火箭附近躲起來之後,部隊在丘陵地帶遭遇了幾次尤里圓盤的襲擊,爲此諾布朗加不得不下令部隊化整爲零。但是由於各部隊速度的不一致,導致各部回到火箭附近的時間也不同了。
因爲體質不行,達夏是第二批到達火箭的,可到了營地一看,格蘭藏姆他們這一批已經損失慘重了。火箭已經破損了一半,屍體和雜物,還有爆炸的殘骸廢墟在空中飄舞著,可供做掩體的只有更多的廢墟。“格蘭藏姆同志說兩個小時裡他們損失了上百人,但卻連敵人是什麼身份都沒搞清楚。”這話我是相信的,我看見不少廢棄的載具和飛行器,沒有一輛載具上塗了顯著的標識。“那些屍體呢?”我擡頭問,“這些飛機……還有,那些維和坦克,都不是無人駕駛的。裡面的屍體呢?還有,穿著宇航服的士兵肯定不會是**,他們的內層衣服裡難道也沒標識嗎?”
“這個……”達夏尷尬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了。我搖搖頭,再次嘆息。不知道什麼時候我那些戰友們的自主性不會低到常常會引發我嘆息的地步。
“算了。你繼續說說說看,接下來怎麼回事。”我無語地揮揮手,達夏收了一下尷尬的情緒,繼續說下去。
眼見損失巨大,格蘭藏姆下令再次分兵。所有人攜帶足夠的乾糧、水、氧氣和武器彈藥,各自分散,等敵軍撤退,或者有其他命令被下達的時候再做打算。但是經過如此激烈的戰鬥,部隊的分散逃亡儼然成了一次潰敗(就憑今天這事,我發誓,以後絕不會再讓諾布朗加去擔當軍事指揮的工作了)。達夏和幾十個風暴小組的人被堵在了火箭殘骸裡。當達夏換好宇航服準備離開的時候,尤里部隊已經從被打穿的下層處進來了……“對不起……都怪我,要不是我動作慢了一拍,諾布朗加也不會叫那40個同志掩護我,最後……”
這句話讓我驚了一下。換做是我,絕不可能這麼做!要麼就不放棄任何戰友,而不是拋下一羣人“掩護”一個通訊員撤退,這樣不劃算;當然,如果爲了劃算的話,我可能會選擇讓他自生自滅。與其救一個“累贅”,不如想想怎麼給他報仇比較好。
的確……別說達夏,對於任何戰友,我這樣做都很殘忍,但這是沒辦法的辦法。諾布朗加的行爲……
掩護……諾布朗加同志不可能會是爲了我而保護達夏的。所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把喋喋不休的達夏撂在原地衝進了火箭。說起來,這一招應該是我教他們的。面對掉隊的戰友和緊追不捨的敵人,除了不拋棄或拋棄戰友,還有種兩全其美的辦法……
諾布朗加,他把達夏當累贅拋下了。或者可能是來不及救人。反正爲了阻止敵軍追擊,也爲了躲避戰士們“拋棄戰友”的指責,更怕總理同志的怪罪,他還留下幾十顆棄子爲他(或者說是多數人)逃跑爭取時間。
“天啊,諾布朗加同志可真是無師自通。黑森林撤退的時候,攻入倫敦市區的時候他都不在場,在摩洛哥引開追擊部隊的時候他還在昏迷,可這招棄子戰術,他學得真快啊。”我不冷不淡地加了一句評論,心裡有點震撼。剛剛還說諾布朗加簡直是軍盲,現在看來,這個結論爲時過早。起碼諾布朗加的心,比我的要堅硬得多,果斷得多。
火箭外圍是幾座簡易的月球避難所,數據分析顯示它們都處在停水停電停氧狀態。火箭的第一層被炸出了一個大洞,全靠火箭二層周圍伸出的支架撐著火箭不倒下。氧氣系統停止了運轉,只剩下應急電源一閃一閃的光芒,無精打采地應付著替我照亮那些飄在空中的雜物的差事。雜物裡沒什麼可用的了,但是通往二層的樓梯口被封鎖門截斷了,旁邊竟然的密碼鍵盤讓我心裡爲之一動,高聲叫住不知道四處亂跑的達夏問:“你之前是不是從樓上下來的?”
“是啊,怎麼了?”達夏回過頭趕來,見我盯著這扇門發呆,解釋道,“裡面當時只有我和幾個戰士。敵人衝進來過,但被我們消滅了。然後我們換上宇航服衝下樓,可……”
“所以,你在外面被俘的?”我繼續問。似乎察覺到氣氛有點凝重,達夏嚴肅地點點頭,指了指南面一輛報廢的載具說:“大概是在那裡被俘的。”
“好極了,我得上去一下。”聽到這個好消息,我頓時一陣欣喜。也許損失沒有我想象得那麼嚴重,運氣好的話還能找到敵人的蛛絲馬跡……
這個想法本質上是美好的,只不過遇到了一些阻力。比如……頭盔中的電腦彙報,根據頭盔裡的心靈遙感芯片探測到的情況,一個師的敵人在趕來的路上,而且路程只剩20公里了(我有點佩服心靈遙感芯片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