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堤潰於蟻穴，這句話我曾聽過好幾次，這次親眼所見，還是很震撼的。機庫頂蓋的破洞一開始只有一個小洞，但有了這個開頭，後面整個頂蓋的崩潰就快得多了。但這機庫頂蓋畢竟是能經(jīng)受住核打擊的材料，不像混凝土建築物那樣發(fā)生“多米諾骨牌”式的雪崩，而是一塊塊慢慢掉落下去，漸漸地擴大崩潰的區(qū)域。不用攜帶笨重的毒氣箱，輻射工兵的速度明顯加快了，但看著那幾個電腦上若隱若現(xiàn)的紅點，比較著速度，我?guī)缀蹩梢钥隙ǎ宸蜣Z炸模式的速度足以和輻射工兵的逃命速度一較高低，甚至可能會略勝一籌。

終於，我最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伊扎津卡聲嘶力竭的求救聲震得整個無線電通訊器都在顫抖。“指揮官同志，我這裡遇到大麻煩了！剛纔一個輻射工兵一腳踩空，掉下停機坪了！”彙報時他還帶著一絲隱約可聞的顫音。

大事不好了。我儘可能剋制自己的情緒，繼續(xù)試探地問：“就這麼簡單？一個輻射工兵同志犧牲，值得這麼大驚小怪嗎？”雖然說得很無情，但此刻我已無暇顧及。但願是我想多了。

現(xiàn)實擊碎了我僅存的幻想。伊扎津卡激動地繼續(xù)說：“不是的，指揮官同志。問題是，一起掉下去的，還有一個我們的人，和三十公斤六號毒劑！”

“什麼？！”我這下再也淡定不下來了。不只是我，整個停機坪上空都瀰漫著恐懼。雖然在這廣闊的空間裡，幾十個人很難散發(fā)出什麼“氣息”，在我的腦海裡，二十幾個人不過是如雷達上閃亮的光點一般昏暗的存在，但我還是能感覺到整個部隊的不對勁。“讓納吉聯(lián)絡(luò)諾布朗加，把情況告訴他……等等……”我正想安排隊伍撤退，突然意識到，這件事情並不簡單。

按理說，停機坪裡的氣壓應(yīng)該與地球差不多，月球上的氣壓遠小於停機坪的，按理說，機庫頂蓋一旦破壞，下方所有的東西將在一大片大漩渦之中紛紛飛出月球表面，甚至捲入天空，砸到基洛夫飛艇也有可能。但是問題在於，這一切並沒有發(fā)生。沒有任何東西像防空炮彈一樣飛出來，也沒有漩渦出現(xiàn)在停機坪的機庫頂蓋位置，把我們一股腦兒彈起來。什麼都沒有發(fā)生。難道，下面的這些敵人知道我可能會用氣壓攻擊他們，所以才讓這個停機坪的氣壓與地面上保持一致？勃蘭特真有想象力！

不對……這不可能！月球上的引力沒那麼大！機庫頂蓋的碎片此刻如脫繮野馬，正以超過月球引力下物體應(yīng)有的墜落速度下降。“所有人當(dāng)心！”我突然喊道，“不要靠近機庫內(nèi)！所有人給我離那裡遠點，然後把六號毒劑投下去！六號毒劑的密度遠大於地球大氣，更別說地球大氣了……等等……”

我的擔(dān)心還是應(yīng)驗了，電腦提醒，停機坪下方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氣流漩渦，不只是空氣，我感覺火箭向上推進的拉力越來越小，甚至……甚至我覺得我自己都在掉進停機坪裡！

“所有人給我離開這裡！”我一邊把火箭推進器開到最大規(guī)模，一邊在對講機裡儘可能地大喊，“還有諾布朗加，你們也是！把所有基洛夫飛艇給我從這個區(qū)域開出去！速度不夠就扔掉炸彈，把高度儘可能提高！要知道，一艘基洛夫飛艇的墜毀，都將危及一百多人的生命安全……”我一邊喊著，一邊向停機坪左側(cè)開啓了火箭推進器最大的功率加速撤離。但是憑“感覺”，我知道至少有三四個拖著慘叫聲的空中光點此刻正以導(dǎo)彈的速度下墜著，還好，謝爾蓋，納吉和伊扎津卡這三個沒什麼事。

三公里的路，飛了有整整一刻鐘，可見這股力量究竟多強大了。我躺在月球地表上，攤開四肢閉目養(yǎng)神，有氣無力地喊:“各單位彙報！如果沒估計錯，下面應(yīng)該是一片屍山血河了。”

“這裡是伊扎津卡，我……我這裡有十四個人，沒有傷員。”伊扎津卡的聲音透露出比我還累的感覺。我懶得去“感應(yīng)”一下伊扎津卡的情況。

“這裡是納吉！我這裡有十二個人，剛纔掉下去兩個同志——喂？什麼……”納吉那邊的電磁波雜音越來越嚴(yán)重了。我看了一眼謝爾蓋急匆匆趕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還好損失不大。算了，歇歇再問諾布朗加的情況吧……

“這裡是七號飛艇！我們正在墜毀，無法逃離，請一號指示！重複……”“重複”了什麼內(nèi)容，我一概沒聽見，我只看見了空中燃燒的一團烈火，一個鯊魚狀的巨型物體此刻由遠及近，正在慢慢變大。我甚至看清了這個流線型物體的正前方，是熟悉的，紅白相間的“倒鯊魚嘴”。一個白色的巨型“7”的阿拉伯?dāng)?shù)字出現(xiàn)在基洛夫紅五星標(biāo)識的中間，流線型的身體下掛著的幾乎看不見的載人區(qū)，和載人區(qū)下方的載彈區(qū)和導(dǎo)彈發(fā)射架，此刻也暴露無遺。

但我沒心情欣賞這一幕了。我想起勃蘭特那些有著千奇百怪形狀的炮塔的坦克，想起無數(shù)載具在它們面前如暴風(fēng)中的羽毛一般在空中飛舞，或者索性來個“大起大落”，摔得粉身碎骨。一臺磁電坦克可以讓比它重得多的聯(lián)軍載具被砸得稀巴爛，如果下面有幾十幾百臺的磁電坦克……我不敢想象了。

“指揮官同志，我想……您聽到了……”雖然沒有圖像，但我的腦海裡依舊可以“想象”出諾布朗加焦急的表情。此刻他一定是焦頭爛額了。既然他已經(jīng)焦頭爛額，我實在想不出，整個風(fēng)暴小組還有誰能勝任愉快的。格蘭藏姆，布加涅夫，還是那幫縱隊司令？要是維克托還在的話就好了……

一個不太合適的念頭闖入了大腦:要是把達夏放出來……這個念頭剛出來就被我自己掐掉了。達夏？讓一個準(zhǔn)尉都不算的傢伙指揮一羣上校（風(fēng)暴小組裡的一個上校抵得上一個上將，切爾登科教官在降級爲(wèi)上校之前一直是享受元帥待遇的）？莫說其他的，光是“欽定”“黑幕”就可以被罵幾千年。

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的視線已經(jīng)容納不下巨大的基洛夫了，連“鯊魚”背上的烈火都清晰可見。雖然墜落方向是停機坪內(nèi)，我這裡安然無恙，但墜落的絕不是一艘基洛夫飛艇……

“通知那艘飛艇上所有人，儘快啓動背部的火箭推進器，飛出這個大坑吧，跑得越快越好！7號保不住了，其他人就給我離遠點。想讓五十公斤六號毒劑徹底揮發(fā)出來，炸彈可不夠，一艘基洛夫飛艇的爆炸纔是最好的助推劑。這下，只要和這裡的停機坪連接的地下設(shè)施，恐怕都不能用了吧。”這是我唯一的應(yīng)對之策。和以往一樣，我的語氣還是儘可能保持冷淡，那種“大理石劃過尖刀的聲音”，估計我是永遠改不掉了。短暫的沉默夾雜海浪般此起彼伏的電磁雜音，此外就沒有別的動靜了。

基洛夫緩緩地沉沒了。我看著它從渾身上下各個地方跳出無數(shù)宇航員，空中劃過細(xì)小的火花形成一道道尾焰。月球的大氣無法傳達人發(fā)出的哀嚎，但我能感覺到，整個月球要塞地下那些自認(rèn)爲(wèi)進入了安全的保險箱的傢伙，這會應(yīng)該已經(jīng)問候了我的所有親人了。

“納吉，通知諾布朗加，派直升機把我們所有人接上基洛夫飛艇，地方不夠的話，把炸彈和用不著的都扔了騰地方，其他的……我先睡一會。”

然後我真的閉上了眼睛，而且還不太想再睜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