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宋梨墨的遠山小閣,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遠處亮起點點的星火溫暖著有些微涼的夜晚。連曦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腦袋,自己本是去相府送聘禮,路上遇見自己的弟弟,便讓弟弟冒充自己去了相府。只是想著散散心,不知不覺已走到宋府,宋府的管家告訴連曦,宋梨墨早就去了遠山小閣,已經一月未歸府了。
說起這宋梨墨,可是帝都閨中少女和侯門千金的心之所向,不但人長得俊美儒雅,他的畫藝更是一絕,一幅畫價值千金。自從妹妹梨落失蹤之後,終日鬱鬱寡歡,已經封筆許久了,一時間成爲帝都一大憾事。
這遠山小閣是平日裡宋梨墨作畫之地,環山繞水,清幽雅靜,算得上一片與世隔絕的桃花源。連曦也十分喜愛這個地方,往日裡也常常來此與宋梨墨把酒暢飲。
對酒當長歌,人生於幾何,酣然入夢裡,忘憂離恨苦。樂也樂也,人生能幾醉?悲也悲也,只爭朝與夕!吾願長醉不復醒,空留一場繁華夢。醉了醉了,今日是真的醉了,連曦踉踉蹌蹌的推開木柵欄,一陣冷風讓他清醒了許多,而屋內,宋梨墨早已酣然入夢。
尋不見正確的方向,看不清腳下的路,幾次,連曦被腳下崎嶇不平的路絆倒,每一次的倒下,都不想再起來,可是僅存的意識告訴他,自己還要回到那個金磚碧瓦的牢籠中去。
又一次的跌倒讓連曦筋疲力盡的身體再也找不到支撐點,他躺在曠野之上,頭頂是繁星點點,靜默無垠的夜空,風浮動著那一片枯萎的野草,刺在臉上癢癢的。
“知君仙骨無寒暑,千載相逢猶旦暮。故將別語惱佳人,欲看梨花枝上雨。”呼呼作響的長風裡是誰哀婉悽楚的歌聲,似夢非夢,猶恐入仙境,詞曲竟是這樣的熟悉,“梨落……”喃喃的輕喚似囈語,如此的哀傷,那是怎樣的一個夢境,讓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落花已逐迴風去,花本無心鶯自訴。明朝歸路下塘西,不見鶯啼花落處。”歌聲越來越清晰,連曦的意識也越來越清晰,艱難的睜開酸澀的雙眼,紫色,炫目的紫色,刺眼的紫色,熟悉的紫色,哀傷的紫色。這紫色曾經讓他看在眼裡,疼在心裡,這紫色,曾經是他快樂的源泉,是他幸福的依賴,卻也是他最刻骨的傷痛。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愛另一個人入骨,侵蝕他的骨骼和血液,直到融爲一體。
“梨落……”眼前的女子黑色的髮絲散落在絕美的容顏上,衣帶飄飛,似乎是從仙境而來的仙女。
“梨落,真的是你嗎?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連曦用盡全身的力氣站了起來,這是夢嗎?眼前的人真的是梨落嗎?欣喜若狂的連曦撲向眼前的女子,卻狠狠跌倒在女子的腳下。
“我不是梨落,我的名字叫做紫蝶!”清冷的聲音不帶任何的感情。可是,這個聲音曾經深深的刻進他的腦海中,就是這個聲音,曾天真的說:“我長大了一定要當連曦的新娘子!”
連曦擡起頭,他從沒有如此狼狽過,在別人眼裡,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是未來的一國之君,而此刻,他竟然伏在一個女子的腳邊痛哭流涕。
“不,
梨落,你是梨落,你可知道自從你失蹤後,我有多傷心,每晚做夢,夢中那個人都是你,開心的你,撒嬌的你,傷心的你,生氣的你……每次做夢我都不願醒來,一旦醒來就再也尋不見你的影子。”
看著眼前男子爲情所傷的樣子,紫衣女子的心在那一刻竟微微的動搖了,如果自己真的是梨落那該多好。可是,轉瞬,她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漠:“你愛梨落嗎?”
“上窮碧落下黃泉,死生與君同!”一字字,一句句,像一記重錘,一下下砸在紫衣女子冰冷的心上。
“死生與君同!多好啊,真是癡情啊,可惜你說的梨落不是我,說不定你的梨落,早已不在這個世上。”紫衣女子眼裡滿是嘲諷,她不相信這個世上真的有生死不離的愛情,至少這個男人還活在世上,並沒有隨那個離去的梨落而去。
連曦像溺水的人得到了一株救命稻草又失去般的痛苦和絕望,“不,你撒謊,你是梨落,梨落沒有死,你就是梨落!”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再給自己找一個藉口而已,爲你自己的癡情找一個支點,或許你是愛她的吧,自從她離開後,你習慣活在自己的悲傷世界裡,你覺得她還在這個世界,你要找到她,其實,這些不過是你折磨自己的藉口,你只想活在痛苦中,所以你覺得自己非常愛她,缺她不可,可是,沒有她,你依舊活得很好,只是自己把自己折磨的痛苦,如果梨落沒有死,你還會覺得自己愛她嗎?說不定你早已經三妻四妾了。”
紫衣女子的話沒有任何感情,卻像一把刀,刀刀都捅在了連曦的心上,是啊,連曦一直覺得自己非常非常愛梨落,甚至想過隨她而去,難道這真的只是一種習慣嗎?因爲破碎所以才更加想念,如果自己娶了梨落,真的會白首到老嗎,自己真的就不會對別的女子動心嗎?在那一刻,連曦感覺自己的心被人掏空了,那雙腿再也支撐不起這疲憊的身體,重重的倒了下去。
紫衣女子深深地嘆了口氣,爲什麼自己會說那些話?那莫名其妙的話竟然是自己說的?她怎麼可以這樣,他是太子,她來找他不過是爲了完成師傅的命令,只由師傅一句話,她便可隨意處置掉他,可是她竟然對他說了這麼多。
她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的藥瓶,將瓶裡的一顆藥丸倒進自己白皙的手掌之上,蹲下,纖長如玉的手指劃過那張掛著淚痕的臉頰,爲什麼,對這張臉,對這個人,她竟然有了憐惜的感覺,對於殺人無數的她來說,這種感覺是從未有過的。可是,他們註定會成爲敵人,因爲太子會成爲師傅成事的阻礙物。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滴在黑暗的泥土裡。
當梔姑娘看見肆意閣門口橫七豎八的屍體時,只是冷冷的吩咐道:“把這些污穢物都仔細的處理乾淨了,不要髒了咱們的肆意閣。”在朱雀街發生這樣的廝殺是在正常不過的事了,畢竟這裡是各門派的集聚地,也是個殺手組織的潛伏地。
可是當她看見一人腰間露出的令牌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這些人竟是宮裡的人!她趕緊吩咐手下住手,如果只是簡單的江湖廝殺倒好辦了,可如果和宮裡的人扯上關係,怕事情就
沒那麼簡單了,偏偏選在肆意閣門口動手,莫不是有人故意爲之想嫁禍給自己?不行,自己不能趟這趟渾水,以免惹禍上身連累了四皇子。
“梔姑娘,這還有個活的!”手下將醒來的高公公帶到梔姑娘面前,梔姑娘搖著白玉扇,冷冷的打量著,看這打扮,是個太監。
“你們……你們把太子怎麼樣了?”高公公醒來看見侍衛們一個個身首異處,而平王爺早已不見蹤影,嚇得不知所措,他便以爲是這些人劫持了冒充太子的平王爺。
“太子?公公,你弄錯了吧,就是給我十個腦袋,我也不敢去劫持太子啊,小女子只不過是這肆意閣的老闆,就靠這賺點小錢,今日,不知發生了什麼,閣外竟然發生廝殺,這可嚇壞了我們這些安分守己的小人,可是,閣外這麼血腥的場面,小女子不得不找夥計們處理下,好讓這些人入土爲安,夥計們發現你還有氣,這不就帶過來了。我們可都是些小人物,還指望著肆意閣賺錢呢,怎會做起殺人的買賣,更何況哪有在自己門前殺了人還來收屍的理,這不是自己挖坑往下跳嗎?”梔姑娘不愧是老江湖,一番話說的高公公啞口無言,此刻,他雖然關心著平王爺的去向,可是,他最擔心的還是太子,不知他是否已經回宮。
梔姑娘派人護送高公公回宮,死裡逃生的高公公一路上不停的思索著究竟是誰想劫持太子,而他們發現馬車上的人是平王爺而不是太子的時,會不會對平王爺下毒手?高公公越想越害怕,不敢再往下想了。
此刻,害怕的不止高公公,還有馬車裡的南宮瑾。馬車一路顛簸,南宮瑾的骨頭都快斷了,掀開簾子,什麼也看不見。四周一片寂靜,只剩下馬蹄聲和幾聲蟲鳴。幾次她都想從馬車上跳下,可是馬車跑的太快了,她不敢冒這個險。
“籲……”馬車急急的停了下來,南宮瑾一頭撞在了車壁上,疼得她眼冒金星,整個腦袋都沒有知覺了。該死的太子簡直就是瘟神,遇見他,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南宮瑾此刻只想把那個人碎屍萬段。
“太子殿下……”簾子被掀開,一張年輕卻蒙著黑布的臉出現在南宮瑾面前,眼神冰冷,嚇得南宮瑾哇哇大叫:“你抓錯認了,我不是太子,我是南宮炎睿的女兒南宮瑾,你要抓的太子還在相府……”南宮瑾閉著眼睛雙手在馬車裡亂舞著。
“南宮瑾?”驚訝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被南宮瑾聽得清清楚楚,“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南宮瑾也顧不得害怕,湊近打量起眼前這人,呵,更加眼熟,“難道是哥……”還沒說完,南宮瑾就昏了過去,蒙面人順勢將南宮瑾摟進懷裡,這丫頭壞了大事!計劃周全的事居然全毀在這小丫頭的手上,若是被三皇子知道,必定會要了她的命,可若是不告訴三皇子實情,交不了差,自己恐怖性命就不保了。
等等,既然南宮瑾能冒充太子,那太子現在很有可能還在相府,找這丫頭的行事風格,肯定把他打暈了關在自己的房間,想到這,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開來自己得回一趟相府。
他把南宮瑾輕輕放在馬車裡,這丫頭,先讓她在這裡呆著吧,先把太子找到纔是大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