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這山中太寂寥,也許是孩童需要玩伴的天性,三人竟然成了很好的朋友。或林中比武,豪氣比天高;或溪中嬉戲,樂意無窮;或巖上橫笛,輕歌伴曼舞。花開花落,雲捲雲舒,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三年。
三年裡,三人互相依賴,都把彼此當成了這世上最親最近的人。可是似乎又不只是這樣,薛清飛看的出來,漓慕塵對連辰和對自己不一樣,她是喜歡連辰的吧!
連辰的一顰一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都看在眼裡。而他呢,又何嘗不是把她看在眼裡,放在心上呢?
有時真希望這種無憂無慮,快活自在的日子可以過一輩子,可是,每個人的人生都不會如這般波瀾不驚的,越長大負擔的就越重。而離別,也只是遲早的事,畢竟這瑥隱山不是他們的歸宿。連辰是要回帝都長安的,而自己也是要回安息城當他的公子爺,那漓慕塵呢,她又會去哪呢?
連辰又在吹笛了,還是如往日般的淒涼,漓慕塵坐在一旁專心的聆聽。薛清飛看著天空飄著的雲變換著,爲什麼他嗅到了離別的氣息呢?
當他們回到了閣樓裡,看見和鍩涯對弈的法空的時候,連辰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離別的日子來了麼!
“師傅!”
法空拉著連辰,仔細打量了一番,“阿彌陀佛,辰兒,三年不見,越發強壯了!”
三年不見,師傅已見衰老了,眼角的皺紋如同刀割一般,深深刻在臉上。鬍子也已經花白了,眼睛卻依舊明亮深邃,洞悉一切。
“這位是薛清飛吧,竟也這麼大了!”法空一手拉著連辰,一手拉著薛清飛,喜不自勝。薛清飛有點懵,這和尚是誰啊,爲什麼會知道他的名字。
“清飛,這是你師叔,法空大師”鍩涯摸著自己的鬍子,開口道。
“師叔!”薛清飛作輯道。
“連辰,你在瑥隱山住了三年了,今日師兄來了,三日之後你就隨他回長安吧!”鍩涯注視著連辰,眼睛就像蒙上了一層水霧,朦朧而迷茫。自己教了三年的徒兒就要離開自己了,怎能不傷心了。
夜已深,山中蟬鳴聲在這夜裡格外刺耳。連辰碾轉反側,沒有一點睡意。外面,月光溫柔的傾了一地,倚著竹攔,遠山隱隱,清風陣陣。
他抽出腰間的笛子,摩挲了許久。笛身上的斑點如同浸了血痕,淡淡的紅色,掛著的流蘇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
“斑竹枝,斑竹枝,淚痕點點寄相思。楚客欲聽瑤瑟怨,*深夜月明時”。“簌簌……”閣樓前那些竹子在風的搖曳下,適時的迎合著連辰。
“師兄,這大半晚上的,獨自一人在這吹笛,豈不寂寞哉,讓師弟來陪你聊會!”薛清飛突兀的聲音讓連辰嚇了一跳。
“怎麼,你還沒睡啊!”
щшш●ttκā n●¢〇
薛清飛甩開衣襬,挨著連辰斜躺在竹攔上。“本來是睡著了,聽見你起身,就想看看你跟哪位神仙姐姐私會呢……”
“啪”薛清飛話還未說完,歪著的頭上就捱了連辰一下。
“今晚月色如此美好,若是有酒必定喝他個一醉方休!”
“哈哈……想喝酒有何難?包在師弟身上!”薛清飛拍著胸脯道。
連辰疑惑的看著他,實在想不出他從何弄到酒。只見這廝貓著身子進了內室,莫非……
連辰搖了搖頭,看來師傅珍藏的那幾壇酒今日要遭殃了。
二人鬼鬼祟祟的小心前行,害怕吵醒了兩位師傅,經過鍩涯的房間時,卻看見昏暗的燭火搖曳,師傅們似乎在說什麼。
“師弟啊,這次來南疆我特意去拜訪了位故人!”是法空沉穩的聲音。
“哦,你是說薛饒!”聽見自己父親的名諱,薛清飛頓時來了興趣,俯在門口,豎起了耳朵。連辰雖無興趣,但也一併偷聽起來。
“薛饒還是老樣子,脾氣是一點都沒變。走之前,他還特意囑託我一件事!”
“什麼事?”
“帶薛清飛去帝都!”
“什麼!”這次不止鍩涯,連門外的薛清飛和連辰都吃驚不小。
“爲什麼要讓薛清飛去帝都,他不是發過誓,此生不再踏入帝都一步麼,爲何現在要讓薛清飛去帝都,他想幹什麼!”鍩涯的聲音不止驚訝,還夾雜著些許憤怒。
“唉……”深深的嘆氣聲。“薛饒也是被逼無奈啊,他不敢違抗那個人的命令啊……”
“你是說……”
許久沉默,法空說話了:“如今安息的重要性你不是不知,四方蠻夷覬覦我大渭疆土,就連這關外的各教派也想逐鹿中原。而安息卻是這進入中原的大門,薛饒這麼多年鎮守安息,深得民心,四夷畏懼,不敢前來進犯。各教派雖有心攻城卻無實力與之抗衡。可是,薛饒越是強大隻會給他帶來大麻煩,臥榻之上豈容他人鼾睡,這個道理我想師弟你應該明白!”
“他到底想怎樣,他已經坐擁天下了,難道還想把我們趕淨殺絕麼?就算不看在薛饒爲他鞍前馬後效力的份上,至少也要看在萍師妹的份上啊,難道他想連自己的侄子也不放過麼!”因爲憤怒,鍩涯的聲音有些顫抖。
“師弟,不要這麼大聲,不要吵醒了連辰他們。”法空壓低了聲音:“再說,薛清飛只是作爲人質,扣押在帝都,等薛清飛可以繼承安息城主之位時,就回來了。”法空雖然說得輕描淡寫,可是字字就像石頭一般砸在薛清飛的心上。
“可憐我們的萍師妹……”
“師弟,你還沒放下嗎?緣來天註定,緣去人自奪,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我不是沒放下,自那日萍師妹進宮後,我就已經放下了,我也答應他,此生不再踏出瑥隱山一步……”
“不,你沒有放下,你不再踏出瑥隱山,只是畫地爲牢而已,你不想去面對,你害怕面對,就自己把自己囚禁起來……”
“師兄,不要再說了,夜已深了,睡吧!”鍩涯打斷了法空的話,起身滅了燈。
“阿彌陀佛……”屋內只剩下佛珠滾動的聲音。
連辰和薛清飛還在原地發呆,師傅們的話讓他們似懂非懂,他們不敢去猜,也不敢去想。
躺在牀上,連辰聽見薛清飛不停翻身的聲音,他也定是睡不著了。師傅說的那個他,應該是父皇吧,那個萍師妹,如果沒猜錯,應該是自己的生母——萍妃!
可是自己自出生就被送進了迦若寺,自己從未見過她,只是時常在夢裡,聽見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有雙溫暖的手摸著自己的臉落淚。那種感覺很清晰,很真實。有時連辰在想,那是不是就是自己的母親呢?
此時此刻,薛
清飛的心裡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父親真的要把自己送往帝都麼?雖然知道帝都很繁華,可是他情願在安息城裡像個小霸王一樣胡作非爲,就算被父親狠狠責罵,可是依舊是快樂的!
“阿塵!”看見遠遠跑來的女子,薛清飛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怎麼啦,今天怎麼都是一副苦瓜臉呢!”漓慕塵仰著臉,看著愁眉不展的兩個人,小青溫順的伏在漓慕塵身邊。
“阿塵,我們要走了……”許久,薛清飛慢慢吐出幾個字。
“走?去哪?”
“長安!”回答的是連辰。
漓慕塵笑靨如花的臉此刻呆如木雞,她不可置否的看著兩人:“你們去長安了,阿塵怎麼辦,你們不要阿塵了?”漓慕塵臉上的淚水滾落在小青的背上,小青扭了扭肥碩的身子,兩隻眼睛盯著自己的主人。
一滴一滴砸在臉上的是什麼,是淚水麼?薛清飛伸手,不是淚水,是雨水!雨越下越大,三人誰都沒動,任憑雨水沖刷著原本悲傷的心。
不知淋了多久,連辰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麻木了。他伸手拉著漓慕塵的衣角:“阿塵,避避雨吧!”
三人找到了一間破舊的茅屋,看著雨潺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連辰從腰間拿下笛子,這是最後一次在這鳳凰山上吹笛了吧,也是最後一次吹給她聽了吧!
笛聲和著雨聲,翻騰著心底那股莫名的悲傷。
“阿塵,這麼久,我們都沒告訴你,其實我們從一開始就不屬於這裡。”薛清飛緩緩開口,連辰的笛聲越來越哀婉了。
漓慕塵一言不發,只是愣愣的看著落下的雨滴。
“我是安息城城主的兒子,所以我遲早會回到安息。而連辰,是當今四皇子,他呢……”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不想聽……”漓慕塵捂著耳朵,打斷了薛清飛的話。
“阿塵”薛清飛抱著漓慕塵的肩膀,卻被漓慕塵推開:“你們走吧,你們不要阿塵了,阿塵再也不理你們了……”
“不,阿塵,只要你願意,你和我們一起走吧!”連辰的笛聲戛然而止,看了看薛清飛,又把視線集中這漓慕塵的臉上。
“阿塵,和我們一起走好不好,我們不分開,好不好?”
漓慕塵瞪大眼睛,“和你們一起去長安?”
“嗯……”薛清飛點點頭。
漓慕塵低下了頭,她雖不想和他們分開,可是她也從未想過要離開自己從小生活的鳳凰山啊,更何況,教主會讓她走嗎?
“好不好?阿塵!”薛清飛搖晃著漓慕塵的肩膀,渴求著她的回答。
“不,不要,我不要離開鳳凰山……”她推開薛清飛跑了出去,薛清飛去追,卻被連辰攔住了。
“讓她好好想一下!”
“阿塵,你若答應,三日後,我們在鳳凰山腳下等你!”薛清飛扯著嗓子衝漓慕塵遠去的背影喊道。
二人等雨小了些,也走了。
“哈哈哈哈……”二人走遠了,從茅屋中走出一個穿玄色衣服的男子。顯然,剛纔三人說的話盡如他耳。“真是天助我鳳凰教啊,安息城主的兒子,皇子,哈哈,薛饒,此次你還不乖乖打開城門,哈哈……”
男子伸出手,任憑屋檐上的雨水落在那纖長白皙的手指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