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氣溫降低到零下，河水錶面結了冰，林子裡的樹木掛上了冰棱，北風呼嘯，冬天終於來臨。
在家裡做飯的姬卉把最後一勺湯舀了出來，盛在碗裡。她今年剛滿三十歲，帶著一個兩歲孩子進入了白新家，如今冬天來了，就幫忙帶白新的小女兒和自己的兒子。
平日裡姬卉很能幹，也很得白新婆娘的歡心。即使她有時候溜去探望親孃姬容，白新一家也沒去舉報她。
今天姬卉準備偷一點果子去看一下阿孃。
怎麼知道，到了姬容家中，卻發現姬容已經病了三天，滿是皺紋的老臉燒得通紅，頭髮卻忽然變得花白。
“……一直高燒呢，唉！她還能喝點粥水，也就沒去找巫醫大人了?！奔菁乃薜募胰私忉尩?。
實際上姬容身體不好，年紀又大，幹活又不利索，人家本就嫌棄她是個累贅，都懶得給她治，更別說要麻煩巫醫大人。
姬卉心裡明鏡似的，只好自己心疼，裡裡外外用溫水給阿孃擦拭皮膚，希望讓她好受一點。
姬容醒來時在中午，神情還有點恍惚。
“我這是在哪？災星呢？”
“阿孃，你在說什麼？你看你嘴脣都裂了，還是先喝口水吧！”
姬容拍開她的手，肅然道：“快！讓姬棟來見我！災星快要來了！它馬上就要帶來滅頂之災！我都看見了……大火……地龍……猛獸……都要來了！我們都病了！瘦的只剩骨頭了……還會咬人，會吃人……”
姬卉垂淚道：“阿孃，族長大人早就死了……我們現在已經變成了龍林部落……”
姬容立時愣住，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臉色瞬間一白：“我……我病了多久？”
“三天了！阿孃你已經燒了三天……”
姬容喃喃自語：“……不會吧？我不信！你快燒火我看看，我要起來看看！”
姬卉呆滯了一瞬，隨即驚恐道：“阿孃，現在是中午啊！太陽都照得屋裡亮堂堂的，你、你不會又看不見了吧？”
上一次姬容失明，還是在無意中預言了即將要來的雪崩之後。預言完失明，高燒不退，就跟現在一模一樣！
難道這次也是預言出現災星？
姬容望向女兒聲音的方向，在黑暗之中嘩啦啦流下了眼淚。
“兒?。∵@一次是真的滅頂之災啊！快扶我去找龍林的族長吧！現在不是分什麼部落的時候了！”
姬卉諾諾答應，攙著她娘想站起來，姬容卻虛弱得無論如何都站不穩。
“兒啊……沒辦法了，你快逃吧！逃得越遠越好！阿孃沒辦法跟著你了！”姬容絕望地把女兒推開，卻被姬卉攔住。
“你等等！”姬卉說著，奔出門找到阿孃寄宿的家人，幫她把姬容背到自己背上。
“你想做什麼呢？巫醫大人不會給她看病的……”
“不，我們不是去找巫醫大人……”
冰封的第一天，按照原本約定是文字啓蒙第一課。
可是因爲太冷，地點變成了白歲家現在的木屋，時間也改成了中午午飯後。
各生產隊正副手都準時到場，不少人還帶上了自己的孩子或者弟弟妹妹，卻是白小雙特別提醒允許帶上年輕家屬，所以大夥才這樣明目張膽……
白梅也已經回來了，作爲白小雙的徒弟，她和白英也能帶上家人來旁聽。白梅帶的是自己弟弟白聽，白英則抓來了自家哥哥白桐。
課程開設得不太順利。
例如才教了一句，就有人提問道：“祭司大人，什麼叫做‘宇宙’？”
白小雙扯道：“宇就是地方、空間，宙就是時間，宇宙就是指這一個時空。”
“大人，那什麼是時間？”
白小雙頓了一下，想不通怎樣解釋，只好說道：“你們先把字都學會，等整篇文章都學完，再回過頭來解釋這些問題。”
其實，並不會再解釋了。
學完這一篇，還有下一篇，還有下下一篇。
到時候各種抽查考試安排上，分數排名安排上，傳幫教安排上，數學、地理、天文、建築、農牧、軍事戰略都安排上，她倒是想看看還有誰對這些哲學問題還有興趣。
哼……
第一課下課後，白小雙佈置作業：“回家之後，你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要在泥土上練習寫十遍，每個字十遍。然後朗讀十遍，背下來。明天同樣要做這樣的作業，並且給你們家裡人都教一遍，讓他們明天也做這些作業。”
最後她加了一句：“這些作業每天都重複，七天後，把你們家人帶來，我要抽查你們的家人，誰認錯字的，罰他們家給我砍一擔木柴?！?
白小雙笑瞇瞇說完，心裡敬佩自己以公謀私的機智，正要和赤骨一塊兒走出白歲家，卻看見一個龍石部落的女人揹著什麼東西吭哧吭哧往這邊跑來。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
姬卉驚恐得聲音都破了。
她跪倒在地，把姬容挪到白小雙腳邊，上氣不接下氣道：“呼呼呼……祭司大人，我們要快點離開這裡……呼呼……災星馬上要來了！”
姬容被女兒顛得頭暈眼花，這會兒都沒緩過勁來，只是一直流著淚，摸著女兒道：“你快逃?。∥易屇憧焯影?！”
白小雙垂眼看了好幾下，才認出來躺著的那個老人是記在她小本本上需要處理的麻煩人物姬容。
然而沒見幾天，老人家頭髮已經花白，眼睛腫的像個大饅頭，還不停地淌著血，嘴裡也是胡言亂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她怎麼變成這樣？是生病了吧？不會是出血熱吧？你快起來！叫人把她挪到燕姐兒那邊去！”
姬卉卻不肯起來，扯著白小雙的綁腿解釋道：“我娘原本是龍石部落的祭司，她每次預言大災難都會發燒，失明，眼睛流血。上次預言了大雪崩，這次她看到了災星，大火，人吃人，我們全都死了。”
白小雙還來不及說什麼，姬容用盡最後力氣將姬卉往外推，聲音尖利得像金屬刮擦：“我讓你逃啊！你還磨蹭什麼！來了！馬上要來了！”
話音剛落，明亮的天空出現了一抹刺眼的亮光。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被亮光吸引住。
那亮光強度很高，不停閃爍如同正旋轉跳躍，其亮度幾乎能跟太陽媲美，不少人覺得眼睛刺痛，拿手遮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