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泣山脈物產豐富,可這兒的原始森林危機四伏,即使成年人要進入森林狩獵,也得多帶幾個好手。
然而在白松年幼時候,就已經能夠獨自在神泣山脈的密林中尋找食物和水,頑強地生存下去。
白松父母親先後死於病害,留下他時還不到十歲。
也許是幸運之神眷顧,加上生性謹慎小心,白松一直都在餓死、病死和傷重不治之間徘徊,直到被選作部落祭品爲止,他已經獨自生活了六年。
孤兒的他早早就得混在部落的鰥夫寡母中,耳濡目染的都是些不堪的事。
那些大人的喘息和咒罵,對他來說無關痛癢,他只關心下一頓能不能吃得飽,其他人的喜怒哀樂跟天外的龍神一樣,飄渺虛無。
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被成人吵的睡不著,他就會偷摸爬到樹上,雕刻起木頭娃娃來。
白松喜歡木頭,他總是收集許多漂亮花紋的木頭,並且拿最喜歡的一塊,精心設計,耐心雕琢,直到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缺陷,跟他腦海中的形象嚴絲合縫爲止。
不少早熟的同齡人會嘲笑他跟木頭一樣,他也不介意。
因爲只有在專注時,痛苦纔會離他而去。
彷彿回到了幸福的童年時光,父親手把手教他刻木頭,母親則給他縫補衣服……
在被捆綁送到山上時,他是害怕的,但後來發(fā)現,龍神依舊不捨得他,叫他活了下來。
他就此效忠於祭司大人和山神大人,縱使遇到滅頂之災,也選擇鼓起勇氣,堅守祭司大人留給他的任務。
這種單純的日子終於在祭司大人讓他帶領隊伍建木房子時結束。
和人打交道真是太麻煩了。
若不是他在木頭方面有著多年的經驗,所謂的團隊根本不會服從他,更不可能高效完成建築任務。
即使他技術過硬,帶隊依舊有許多難題無力解決。
今天阿三家偷懶,明天阿四家請假,人永遠不齊,永遠在想辦法少幹活。
他沒人能問,硬著頭皮開始觀察其他大人是怎樣做事的。
族長白歲爲什麼能夠讓大家都動起來。祭司大人和大水哥溝通是什麼樣的態(tài)度。山神大人什麼時候會開口,什麼時候只會用眼神和臉色指揮大家……
觀察得多了,他發(fā)現人原來和木頭一樣,有著各種各樣獨特的花紋,想要他們成爲自己心中想要的模樣,就得以不同的力度和角度去下刀子。
語言,神情,甚至一些動作都能當成刀子來用。
白松把生活中絕大部分時間花在觀察人上,一日復一日,直到把在他手下幹活的人大概思考些什麼都清晰明瞭,工作的難題也迎刃而解了。
解決了人的問題,其他的問題就不算問題了。
技術上他有絕對自信,而且在他背後還站著祭司大人呢!
白松總算閒了下來。
就是在這個時候,白安和白梅的那點事被他發(fā)現了。
實際上不止他一個人發(fā)現,但大家都選擇了不聞不問,這就讓白松很好奇。
白梅是個沉靜的雌性,她的寡言和自己不一樣,她的眸子始終把大家都看進心底,而他的眸子,除了木頭和祭司大人,其他都可以消失。
白松偶爾也會被白小雙召喚到身邊,觀察祭司大人爲人處事,從中學習。
這是白松頭一次近距離接觸到白梅。
同爲祭司大人的徒弟,他來得最早,卻最沒有存在感。
祭司大人講解時總會先扭頭去看白英和白梅的反應,到後來才記起他來。
但白梅不一樣,她經常會掃視周圍的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
後來……祭司大人告訴大家,白梅肚子裡的崽子被詛咒了,大夥瞬間改變了態(tài)度。
原本主動幫助白梅的人變得懶散,就算迎頭遇到也會猛地轉身讓開。
有的人明面上會沒事,暗地裡指指點點。
也有的人,如白玲,氣焰更加囂張。
反正白松沒明白爲什麼。
什麼叫做近親,什麼叫做後代,他統統不感興趣。
只有當看到白梅偷偷在林子裡摸著小腹自言自語,他才隱隱覺得,這事非常糟糕。
可是他也沒有其他辦法。
在他看來,白梅就像是那些生長緩慢的鐵木,大家給她帶去不同的傷痕,卻難以在她身上刻下印記。
只有白安,能輕而易舉鑽進鐵木的柔軟樹心,蛀出一道一道醜陋的痕跡。
要是可以重來,他一定會反擰著白安的胳膊,警告對方不要靠近白梅。
他不配,白安更不配。
白松開始瘋狂地雕刻木頭。
鮮花,小鹿,一尾跳起來的游魚,一隻打瞌睡的小鳥……
滑倒的壯漢,笑瞇瞇的孩童,拍打老頭肩膀的老婆婆……
以及惟妙惟肖的族長、赤骨、老壽星、他們的老師祭司大人……
還有精緻的手鐲、戒指、項鍊、耳環(huán)……
只要是白松覺得能逗笑白梅的,統統都刻出來。
作品完成後,他就把小木雕藏在只有白梅會發(fā)現的地方。
一次、兩次、三次……
白梅一開始以爲是誰把自家崽子的玩具忘在這兒了,後來小木雕越來越多,才慢慢明白過來。
有人想討好她。
可是,她都被詛咒了,還有什麼利用價值呢?
白梅不再撿玩具,也不再問是誰雕的東西。
她只收藏了其中一個笑著的小娃娃雕像,其餘的全部給白松退了回來。
那小娃娃實在太可愛了,沒有牙齒的笑臉和大人完全不一樣。
看著這個小小隻的木頭娃娃,摸著它張開的小手,白梅覺得心裡充實許多。
退玩具的時候,白松不在家,她沒辦法,只好在玩具上放了一小叢剛摘的小白花。
謝謝他,但自己已經好多了,不用再費心了。
白松到家的時候看到玩具,臉色大變。但隨即發(fā)現裡面少了一個娃娃雕像。
而且白梅也不是毫無表示。
她送了白花。
白松將木頭全都小心翼翼藏好,心裡有點軟綿綿,溼漉漉,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夜深人靜,白松又重新拿起了木頭。
這一回,他開始雕刻各種生靈的小崽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