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快就被帶過來了,沈夙媛瞧著被秦嬤嬤捏著胳膊拎到跟前跪下的人,她著一身淡黃紗裙,身材修細(xì),眉眼彎彎,一張鵝蛋臉瞧著嬌俏可人,然這樣的好相貌卻因她臉上的恐懼給敗壞了。
沈夙媛看著她,又不著痕跡地向張?zhí)竽穷^看了一眼,心念間頭緒已是理清,她眉頭微擰,望向跪地的人張口道:“你……是這一屆的秀女……”
秦嬤嬤狠狠地擰了一把她的手臂,下手極重,她哎喲一聲痛哼,又很快憋住了嘴,渾身抖索,眼神躲躲閃閃地避開沈夙媛看過來的眼光,悶聲不吭地跪在地上。
張?zhí)笊锨白叩剿砼裕皖^看了她一眼,那瞬間,她的眼光裡似藏了尖銳地幾乎能捅穿胸口的利刃,被她看住的秀女猛地往地上磕起頭來:“是蕊蘭胡說八道,是蕊蘭吃了熊心豹子膽污衊郡主的名聲,要罰就罰蕊蘭吧,蕊蘭……甘願從這一屆秀女裡除名……!”
沈夙媛看著她不言不語,本平靜的面色像是因她的話而產(chǎn)生變化,身子彷彿在顫抖著,似不可置信,又似驚懼,她手緊攥被褥,忽地像失了氣力般往後一仰,太皇太后將人扶上背枕靠坐,目光沉沉地看向地上的秀女,這時沈夙媛張了嘴,虛脫般嘆道:“……放了她罷。”
那秀女猛地擡頭,眼光驟亮,轉(zhuǎn)眼又許是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忙低下頭,眼神卻不停閃爍,可見她內(nèi)心情緒極爲(wèi)震盪撼然。
張?zhí)筢輳飞盗搜郏臼桥饹_天地正待整治這“妄言”的小秀女,以此洗清她的輕信無能,不想她竟是要放人……那這場戲豈非唱不下去?不就成她得理不饒人了?思緒快速運(yùn)轉(zhuǎn),扎眼間的功夫,張?zhí)笠褤Q上一張正義凜然,爲(wèi)名除害的臉孔,言辭錚錚地說道:“沈侄女兒是真當(dāng)要饒了此等卑賤小人麼?若非是這賤蹄子碎嘴胡言到哀家這,那哀家也不會差些誤會沈侄女兒,釀成大禍……”
“太后舅母所言極是,然舅母能輕信他人,不也說明舅母本身並不信任夙媛麼……至於這宮裡頭的碎嘴小人數(shù)不勝數(shù),光拿她一個,治標(biāo)不治本。”
“侄女兒這話說得……舅母全然是被這奸佞小人所騙,怎麼會是不信任你呢?這小賤蹄子隨便嚼舌根頭,還私底下查人到哀家這散播謠言,哀家——決不能作罷!”張?zhí)笕栽趦^裝,她是咬死自己是不知內(nèi)情,是一時糊塗被人矇騙,將有的沒的全賴在這替罪羔羊的頭上。而張?zhí)竽茉谶@段時間內(nèi)讓秦嬤嬤尋到這麼個不反抗,順從她意的,由此可見,張?zhí)笤缬袦?zhǔn)備破釜沉舟的準(zhǔn)備。一旦她這頭出了問題,立刻就有人頂替上來。
沈夙媛想到這秀女聽得她要釋放她時繃緊的面部神色赫然一鬆的模樣,心中滋味難辨,她亦非要謀人性命不可,只消打了張?zhí)蟮哪槪屗嵫e消停些,不敢輕易披甲上陣尋滋擾事,如此也算了了。不過看張?zhí)髷[出來的這個陣仗,這名秀女……恐怕不僅僅是“除名”這麼簡單就能了事的。
“舅母這是必然要將此人除名了?”她輕聲問道。
張?zhí)竽抗夂堇钡囟⒆∵@名秀女的後背,那眼神在沈夙媛看來,恐怕張?zhí)笠а狼旋X恨的人是她,而這秀女,純屬倒黴蛋一個,早就在張?zhí)笮难e是作爲(wèi)一出事就被拎出來的替罪羔羊了。
而這時,張?zhí)笠е溃蘼曢_口:“自然,挑撥是非乃宮中大忌,如此宵小,怎能留在宮裡頭,恁得敗壞聲名!”這口吻尖銳刻薄,仔細(xì)聽聽,言語間還夾雜了一絲冷冽的煞氣。
沈夙媛打量著張?zhí)蟮谋砬椋雭硭且Фù巳耍瑢⒆镞^全數(shù)推給她不說,還想借此博得她這個做舅母的好名聲,她低頭目光幽靜地看著仍跪在地上不起的女子,見她雙肩抖索顫抖,一副極爲(wèi)恐懼膽顫的模樣,輕輕張口:“既然她要害的人是我,那舅母可否將人留給我處置,總得讓我查明她爲(wèi)何害我吧,不然夙媛心裡始終難安……”
“只要將此人除名打個二十板子以示警戒,想來到時就沒人敢再胡言亂語,如此沈侄女兒也就能安心養(yǎng)病了不是?留下她可是個禍害,沈侄女兒萬萬不要一時心軟……”
“就是問幾句話罷了,兒媳怎生得如此心急就要將人處辦?難不成……還要防她說出些個什麼話來?”沉默不語的老祖宗關(guān)鍵點(diǎn)上及時發(fā)聲,一下就讓張?zhí)髥】跓o言,她確實表現(xiàn)的太爲(wèi)急迫,遮掩意味十足,很難不叫人心生猜忌。
張?zhí)蟮难凵裣乱庾R地朝旁邊看去,見秦嬤嬤頭微微頷首,眼神立下起了變化,眸光稍稍軟了些,打量著跪地的人冷哼一聲,聲音尖刻道:“……那便讓你這小蹄子再多留些時候罷!不過若要當(dāng)著郡主,哀家和太皇太后的跟前仍不思悔改,胡謅瞎說一氣,看哀家饒不饒你!”說罷,張?zhí)箜樍隧槡猓屓税崃税炎巫拢抗怄i著那秀女,那秀女被她的眼神盯得渾身發(fā)顫,手攥著衣裙越發(fā)緊張不安。
沈夙媛的目光遊離飄忽,心底卻暗道她這位太后舅母真好氣魄,強(qiáng)迫不成改威脅,她要是這時罷手,恐怕張?zhí)蟮臍庋鏁訃虖垼瑳]得到時她“養(yǎng)病”期間又會整出些亂七八糟的事來噁心噁心她……皇帝那頭她還沒安撫妥當(dāng),她可不想這後院裡的女人再來平添一把大火。
“你也不用跪著了,先起來吧。”
“這……蕊蘭不敢。”
“既然郡主讓你起身,你就起身。”站在一側(cè)的林媽媽替沈夙媛出聲,聲音微涼,卻似很有分量。
她從地上站起來,腳卻因跪得長了軟麻無力,復(fù)而身子一歪就要跌倒下去,幸而得旁側(cè)的玉瑩及時上前攙住她,才免去這尷尬,然她的處境依舊窘迫難堪,她不敢擡頭看沈夙媛,垂著頭,瑟縮著肩膀,似受了驚的麋鹿。
沈夙媛看了她一眼,輕輕呼出一口氣,調(diào)整了一番坐姿,柔聲發(fā)問:“姓什麼。”
“姓……姓孫。”
“孫蕊蘭……”她嘴裡念著這個名字,沉思片刻後淡聲敘述,“鹽運(yùn)司副使孫暨南的庶長女……”
孫蕊蘭大抵以爲(wèi)沈夙媛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金枝玉葉,不會同她們一般留意秀女的家室身份,不想她竟一言道出她家父官職同她這庶出身份……臉色越加難堪,按理說她在秀女之中本就家室低落,而這庶出身份更令她處境困難,而今從沈夙媛嘴裡道出,孫蕊蘭只想尋個地洞鑽進(jìn)去,最好再也不出來見人。
沈夙媛並未對她的出身流露出半點(diǎn)鄙夷不屑,臉上的表情反倒顯出一絲意味不明的光彩來,她思索了少許時刻,緩緩道:“……聽說你父親在晉州同各路鹽商交廣甚好,小道消息傳聞……府上金銀無數(shù),銀錢很是客觀……”
孫蕊蘭臉色唰的變得煞白,她霍然擡頭,眼中滿是驚恐,“郡、郡主……這似乎同此事並不相干……”
“有些事,串聯(lián)一下自然就相干了。”
孫蕊蘭的臉色惶然慘青,張?zhí)蟮亩畟€板子都尚未令她如此驚懼,然這位明珠郡主僅僅幾句話就已讓她一顆心幾欲從胸口蹦出來,她腿腳發(fā)軟,似乎都要站不住了,她以爲(wèi)沒人知道……她能入得這一屆秀女全靠她父親塞了大把的金錢,不然以她父親從五品的官職,又加之是正經(jīng)的來的官位,再一個她庶出身份,絕對入不了宮裡頭來……
她的心抖索索地發(fā)顫,她不確定明珠郡主是否真的知道這其中貓膩,若她知曉了,她、她……
“我也不過一問,你無需緊張害怕,好了,那我再問你,你出於何目的要誣陷我?這消息你又從何得知?”
孫蕊蘭見她不再揪著此事,心中一鬆,可腦子裡早已拉了防栓,原先秦嬤嬤讓她備好的話都說不利索了:“是、是蕊蘭之前、之前上門拜訪郡主,郡主卻讓人將蕊蘭趕了出去……故蕊蘭懷恨在心,才、纔會捏造出這謠言來,並、並私下裡傳給了太后娘娘……”
“你爲(wèi)何會想到傳給太后?又爲(wèi)何確定我會不在何芳齋內(nèi)?難道你就不怕太后和皇祖母都了我的何芳齋一瞧,你這謠言就立刻會被拆穿?蕊蘭妹妹,你說的話可絲毫經(jīng)不起推敲啊…編也要編的像樣點(diǎn)纔是。”
孫蕊蘭猛地跪在地上,她已記不得該如何說了,只得不斷地朝她磕頭認(rèn)錯:“蕊蘭、蕊蘭沒說謊,這都是真的,是蕊蘭大膽包天,亂嚼舌根壞了郡主的名聲,若、若郡主不信蕊蘭所言……”她說著咬緊下半脣,瞳孔突出,她想不出別的法子了,郡主明顯不信她所言,她該說些什麼才能瞞過郡主?她腦子亂成了一鍋粥,目光閃閃爍爍,而沈夙媛仍是目光淡淡地瞧著她,彷彿她早已洞悉全局,她無論說什麼都沒用。
她的心頓時寒了,而就再這緊迫慌張之刻,孫蕊蘭的腦中忽地閃過秦嬤嬤來時前對她的叮囑。
——要想活命,就要狠得下心!
那一刻,孫蕊蘭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了。
沈夙媛眼見孫蕊蘭神色大變,心中即刻有了分曉,當(dāng)下出聲喝道:“抓住她——”卻不想一直唯唯諾諾的孫蕊蘭似狠下心,玉瑩的手擦著她的手臂滑過,孫蕊蘭的腦門旋即砰地一聲磕在地上,這般用力,撞得在場的人臉色俱都驚變!
作者有話要說:連修帶存摺騰一個多小時,累cry
(被抽搐的大jj折磨出黑眼圈的作者君疲倦地求評,唔,還有乃們表跳訂哇,第二更比第一更看得人要多,難道都是倒著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