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炎尚與她正糾纏不清,外頭隱約有人的腳步聲逐漸逼近,沈夙媛本還想留點時間給陷入青春期情感問題中的朱小同志緩衝一下,然考慮到輕重緩急,終是胳膊一使力就崩開了他的臂彎,他且未曾清醒,被她這一下又弄得腦袋迷糊,不過到底是皇帝,反應(yīng)挺快,立馬就怒了,“你做什麼推開朕!”
“人來了。”沈夙媛攤攤手道,而此時放哨的喻德海“偷摸摸”地進來了。
朱炎當(dāng)即從憤怒中醒過神來,擺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態(tài),負(fù)手輕斥:“不是說了不準(zhǔn)任何人入內(nèi)麼!”
喻德海如期抖了抖身子,臉上腆著驚懼而小心的諂笑小聲回稟:“外頭來了人,說非要見一面皇上。”
朱炎眼睛一瞇,沒甚好氣地道:“誰!”
喻德海偷偷看了眼一旁站著的沈夙媛,這位明珠郡主面上好生悠閒,環(huán)胸而立,目光似察覺到他的窺探,含笑落到他身上,喻德海心下一顫,只覺滿門心思都被她給瞧穿了似得,身子一個哆嗦馬上所出來人來頭:“是太后娘娘。”
朱炎眸色一變,染上些許冷意,只礙著沈夙媛在場沒好說,先是看了看旁邊一副好無所謂姿態(tài)的人,心下頓時恨恨不已,只暗自磨了磨牙根子,沉聲道:“朕還有些事未曾處理完畢,你先領(lǐng)母后去素華殿,朕過些時辰就去。”
喻德海自知皇上爲(wèi)何會突然改口,心中忐忑,微微嘆聲,只領(lǐng)了命令就回外頭稟報那位高貴冷豔的張?zhí)笕チ恕?
如朱炎所料,事後張?zhí)蠊粫T休,他只覺頭隱隱泛痛,感覺到沈夙媛的眼光正朝他看著,朱炎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見她表情裡攜一絲的玩味,心頭混亂,浮躁漸生,凝眉似在冥思。
沈夙媛見此,忽地道:“要不我躲一躲,您再讓太后舅母進來?”
朱炎瞪了眼,驚怒道:“你還準(zhǔn)備偷聽我們的談話不成?”
沈夙媛眨了眨眼,表情頗顯無辜:“不然您看著辦。”說著眼神中帶了點狡黠神色,神秘小聲地說,“或許這兒有什麼密道能通往別地,如此皇上直接派人將夙媛送出去,如何?”
這次回答她的是朱炎瞪成牛眼般的怒目,稍許,朱炎將她的手腕霍地抓住,沈夙媛並不抗?fàn)帲槐凰麪恐謳У揭簧却蜷_的楠屏風(fēng)後,寬大的屏障擋住她的身影綽綽有餘,爲(wèi)免人影透過去,他還特意將披肩放置上頭。
“你安生呆著,莫要發(fā)出一點動靜!”朱炎低沉的話語裡滿含警告。
“爲(wèi)何不用密道將我送走?”沈夙媛問,她的眼中還隱約有一絲的期待,“你先莫要發(fā)怒,這是老皇帝親口說的,先是說與高德先帝,先帝又說與了我母親聽,當(dāng)然,我也就知道了。”望著朱炎臉上忍了再忍的神情,沈夙媛心裡是有些同情的,你說好好一條專門修建的專用來皇室一族發(fā)生大難時自保逃生的密道,居然一轉(zhuǎn)眼被那麼多人知曉了,想來當(dāng)初太祖皇的先靈定然痛心疾首,悔不當(dāng)初罷。
朱炎恨恨瞪著她,簡直就要把眼珠子都給瞪穿了,她惹人發(fā)怒的本領(lǐng)是越發(fā)高了!嘴裡冷哼一聲,目光如刀般怒視她:“你當(dāng)密道是你隨便能進的?你最好別聲張出去,不然後果有你好受!”
沈夙媛恩恩地應(yīng)道,靈動的大眼綴著笑說:“這樣算來,皇上得先制裁您的親姑母,也就是我的母親,然後再考慮怎麼收拾我。”說完,她不等朱炎變色,幾步拽了把擱置物什的小矮凳,在朱炎張嘴的同時伸出一根指頭做了個“噓”地手勢,隨後笑瞇瞇地說,“好罷,夙媛自會乖乖的……當(dāng)個旁觀者。”
朱炎這會子是連氣都生不出了,只收了收腹,嚥下那塞滿的惱意,冷聲道:“最好如此!”說罷旋身揮袖,自從屏風(fēng)後離開,而沈夙媛望著他的背影,嘴角浮現(xiàn)一絲淡笑。其實並非硬要讓張?zhí)筮M來,若他想,換處地方亦可,說到底……他也是有意想讓她的,不似他適才冷硬態(tài)度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般。他無非是心思混亂,一時間不能冷靜思考罷了,她的一番快速搶白雖說無理,卻因此給了他下臺階的機會,省去他自行思慮後所帶來的更多無端煩惱。
這樣說來,她是幫他解決了問題呢。至少解決了剛纔他突襲下唐突貿(mào)然的舉動,說不準(zhǔn)他心底裡正想借著張?zhí)笠恍薪o忘了,順帶讓她也忘了。
沈夙媛抿嘴微笑,他還是慣會於此事上逃避,不過也罷,誰叫他是當(dāng)今天子呢,坐在寒風(fēng)凜凜的頂端之人,多少脾性古怪難伺候,她心胸寬廣,自能夠大度地給予理解。便不理會他這怒氣衝衝之下傲慢的態(tài)度,只管蹲下身來,雙腿曲折併攏,尋個舒服姿勢坐好,幸而屏風(fēng)並非全透明,那團團錦簇盛開的金菊替她掩蓋不少,沈夙媛微瞇著眼,雙手撐著下顎,已一副準(zhǔn)備好洗耳恭聽的架勢。
而張?zhí)蟮哪托挠邢蓿欢鄷r又讓喻德海進來通稟,喻德海一進內(nèi)卻見明珠郡主不見了,當(dāng)下大驚,頭不由地朝四周張望,許是目光過分肆意,惹得朱炎心頭不快,重重咳了一聲,喻德海因而渾身一緊,忙將目光收斂不敢四下亂轉(zhuǎn),只道:“太后娘娘讓老奴問皇上,何時完事?”
“哼,倒是心急…!”短促地一聲冷笑,朱炎擺了擺手,“讓進來罷!”連母后都因沈夙媛那一番鬧騰下給氣得直接省略了。
喻德海低了頭,應(yīng)聲轉(zhuǎn)身,忙去通傳,而候在偏殿內(nèi)的張?zhí)笤缫研闹猩龆喟隳铑^,見喻德海來報,面上倒是裝得像個模樣,端麗妥帖,待喻德海一回身面上卻是一變,眼裡刀削般綻開幾絲冷意。而陪同身旁的秦嬤嬤謹(jǐn)慎地貼耳,悄聲告誡,“您到時莫太施壓了,畢竟他是皇上。”
張菱宛面對伺候了她幾十年的秦嬤嬤還是聽得進去的,雖心頭不大樂意,想她熬到今時今日,並非一日之間便可修成,期間經(jīng)歷多少變故劫難,終是叫她熬到這個份上。卻偏生的,卡在元后之子,當(dāng)今皇上的身上。他小時就不喜她,可多少還有幾分對待長輩基本的禮儀,然而今日……
手慢慢緊握,她實在不能接受,他竟在那老不死跟前這般下她的面子,那冷硬姿態(tài)似她就是個面目可憎的邪惡之人般,好生叫她心頭窩氣!都怨那沈家的小輩,憑什麼有些人生來就輕易擁有一切,而她卻要磋磨一生方能坐到這位置上。難道就因她沒個金貴的出身,就低人一等不成?
張菱宛越想越氣,只想著等會見了皇上必得好生說一番,再怎麼說她纔是他的母后,儘管他非她親生,然她好歹還有十幾年的哺育之恩,孝道爲(wèi)先,他作爲(wèi)皇上更得以身作則纔是!至於沈家的那小野丫頭,尚未過門就這般張狂無禮,簡直難以饒恕……!
就在張?zhí)笠簧磴鋈坏朵h般地朝皇帝寢宮逐漸逼近,殿內(nèi)的二人,一人懷著滿腔未曾消褪的煩憂惱怒坐著,一人藏在屏風(fēng)後頭屁股佔著小矮凳,手捧著下顎,眼皮子微微垂落,一幅昏昏欲睡,似要睏覺的跡象。
等張?zhí)筮^來還需會功夫,不過也就是那一炷香時辰,極爲(wèi)短暫的,然而正當(dāng)沈夙媛犯困時朱炎卻有些按捺不住。
忽地一道人影打眼簾底下驚現(xiàn),她不慌不忙地拾眼看向來人,只見他半邊身子被屏風(fēng)擋住,露出張緊皺眉頭的英挺面孔,鼻子朝上哼了聲:“朕看你倒是要睡過去的樣子…!”
“往素裡在郡主府都是日曬三竿才起得牀,今次連個午覺都沒趕上,就陪著皇帝表哥和太后舅母您二位閒嘮嗑,自是困頓了。”
朱炎繼續(xù)哼哼,甚爲(wèi)不滿她的回答:“說得像是朕讓你成了這樣兒似得,哪家千金閨秀同你這般?等入宮後每日請安等等繁瑣之事,你豈非越發(fā)應(yīng)付不來?”
沈夙媛頓時睜大了眼,起先那迷濛水眸如蒙紗般如煙如霧,叫人心頭綿軟,而今陡然張開,就似有千萬道光芒迸濺而出,朱炎心頭大震,心知不能繼續(xù)盯著她看,卻見她嘴角慢慢綻開笑來,淺淺一小撮酒窩爲(wèi)她平添些許酣甜之意,竟惹得他心間都幾乎要軟化了去。而正當(dāng)他要說些什麼時,殿外喻德海及其煞風(fēng)景地闖進來,第不知多少次打破他們難得醞釀出來的氣氛。
自然,這難得醞釀出的氣氛是朱炎自認(rèn)爲(wèi)的,他剛有點情緒,猛地被截斷,當(dāng)下雷霆大怒,幸而喻德海機靈,嘴快地道:“太后娘娘已來了!”說罷就從前線上撤退到後方,將那燙手山芋利索地扔給即將到來的張?zhí)螅泐^也不擡就退出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