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芯口中的那位瘋了的婉妃,和張太后之間千絲萬縷的關聯,令在場的每一個心裡俱都漣漪四起,幾乎就在這一剎那間,彷彿一道電光劃過,劈頭蓋臉,照亮眼神中的恍然驚覺。
“難道說……”林嬤嬤遲疑出聲。
“奴婢覺得……極有可能……”玉瑩猜出林嬤嬤想說的話,融洽地接上她。
“應該沒錯,不過這樣正好,確定了人選,嬤嬤不用再像無頭蒼蠅似得去找人了。”沈夙媛最終下了定論,她擡頭對林嬤嬤叮嚀:“但是這個婉妃如今是真瘋還是假瘋尚未清楚,嬤嬤,你去了以後一定要加倍小心謹慎,若那婉妃有過激行爲,嬤嬤千萬不可逞強,立即就退出來,知道嗎?”
“老奴明白,可是娘娘,照寶丫頭所言,那一場大火裡婉妃容貌盡毀,如今還瘋瘋癲癲,這人……難道還能正常活下來?”
畢竟那場大火可是發生在十多年前,婉妃十六入宮,而張氏次年十六入宮,這樣說婉妃還比張氏大一年,如今張氏三十有八,婉妃年近四十,一個大火後殘疾的中年老婦,是什麼力量支撐她一直茍活至今?林嬤嬤心頭不斷猜測,越來越覺得此事撲朔迷離,並且這許多年前的事卻突然出現在十幾年後,此人應該知道娘娘的名號,不然她不會派喜兒過來,還有這玉鐲……雖說擦拭的細滑紅潤,但以她對珠玉寶器多年看下來的豐富經驗,她覺得這玉鐲的歷史已是有些年頭,是贓物……還是有人要拿這玉鐲來表達一件被掩藏的事情?
無論是哪一種,事情都絕不簡單。
對於林嬤嬤的懷疑,其實沈夙媛想過,然而無論這婉妃現今是否還活著,這件事上面,她總覺得和婉妃是脫不了干係的。
沉吟半晌,沈夙媛道:“不管婉妃如今是否健在,此事都透著一股蹊蹺,咱們既然都接下這玉鐲,肯定得繼續查下去。而且……那人應對我有所耳聞,故此想要託給我來處理,目前的線索都已經給出來了,玉鐲,喜兒,冷宮,婉妃,這些事……俱都牽連著一位重要的人,那就是張太后。因此,不論這事到底有多麻煩,會牽扯出多少被掩埋的陳年往事,我們也必須追查下去,將真相公佈於衆。”
林嬤嬤贊同她的觀點,她臉上凝重,語氣堅定:“放心吧娘娘,嬤嬤不會辜負娘娘厚望,必然會查清楚。”
“我相信嬤嬤,所以冷宮的事,就由嬤嬤你來處理。而寶芯,喜兒則交由你來負責查。”沈夙媛吩咐道,林嬤嬤和寶芯俱都應承下來,而玉瑩還是照常維持日常生活,若是全部出動的話,敬央宮內的事就無法顧全,所以總要留一個主管事的下來。
之前林嬤嬤跟著沈夙媛前往泰州,敬央宮內大小事務主要都由玉瑩負責,而皇上特賜的一名尚侍女官來共同協理。數日下來,玉瑩已經越發上手,她人謹慎又冷靜,考慮相當周密詳細,因此極少出錯,就算出錯也會及時更改,讓損失儘量規範在可接受範圍內。
林嬤嬤如今年紀越發上漲,從泰州這一趟就能隱約瞧得出,再過幾年老人家的身骨怕是擔不起管事的職責,衆多繁瑣事件層層疊加,會壓垮林嬤嬤的身子。因此林嬤嬤確實有意想找個接班的,就是玉瑩現在這年歲尚小,再磨練幾年林嬤嬤會更放心點,而現在則讓她先從熟悉業務操作開始,把手頭上能夠轉移的先一點點轉移過去,時日一長,真正交班的時候,玉瑩也不再是生手,自然力排衆議,接下林嬤嬤的重責。
喜兒的突發情況讓沈夙媛又多了一件需要操心的事,不過她的心態倒是保持得十分平和,她將命令傳達下去後就不再提及此事,一直到傍晚時候,朱炎從泰州回到宮裡,他沒有立即過來找她,而是先沐浴一番,隨後選挑了件淺色的常服,鏡子裡反覆地照了照,覺得非常滿意後才帶著喻德海來到敬央宮。
朱炎過來的時候沈夙媛正在用膳,他沒讓人通稟,而是直接入內,裡頭用膳的人剛一擡頭,就見到他帶著衆多隨行大搖大擺地過來,筷子停在半空,眸光和朱炎笑意滿盛的眼對上,她的嘴角也不由地揚起一分。
俊朗的俏兒郎來到身旁,自動有人將座位搬過來,朱炎順勢入座,和她並排靠在一起,手自然地從她的後腰處伸過去,輕易一收就攬住了她的腰肢。
沈夙媛擡眸斜睨過去,嬌嗔一聲:“正吃著東西呢。”
“朕回來到現在都還沒用膳呢。”朱炎說。
她一個白眼丟給他,道:“那皇上怎麼就這麼過來了?您身上的傷纔剛結疤沒幾日,您就這麼不顧著身子了。”
“哪兒敢不顧及,這不,朕上愛妃這來蹭飯。”他說著,頭湊近她,笑意滿含地說道:“愛妃來給朕夾菜。”
“皇上別鬧…!”她皺著眉,用手推了推他,無奈朱炎愣是當別人都跟透明人似的,只管和她秀恩愛,沈夙媛實在是敗給他這小別勝新婚的熱籠勁,無奈地撇嘴搖頭,隨後朝旁邊人吩咐道:“寶芯,再準備一副碗筷過來。”
寶芯得令,小跑著躥出去,她這行爲在外人瞧來那是十分不守規矩的,但是這你儂我儂的正在興頭上的人根本不管,她當然也隨波逐流咯!
寶芯取來新的碗筷,擺到朱炎跟前,朱炎沒接,只把臉往她眼前擠,笑得一副討打模樣:“這兩日想沒想朕呀?”
“想……”她從前怎麼沒發覺朱炎粘起人來堪稱一絕呢!
“有多想?”堂堂的帝王幼稚起來真是無人能及,連這樣小孩家的話都出來了,聽得旁邊的圍觀羣衆都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俱都眼睛亂飄,心裡暗笑。
她嘆息:“想得人都要壞掉了,皇上滿意否?”
朱炎起先乍然一笑,遂又凝起眉,慎重道:“你可以想朕,但不能想得都出了事。”在沈夙媛無語的視線裡朱炎轉眼又活潑地笑起來,他摟著她的腰肢左右搖擺,“不過朕也很想你,想得已經壞掉了……”
“……”她真的無法忍受,她確實對他很動心,但偶爾……她還是會挺嫌棄他的。
就例如現在,和八爪魚一樣抱住她的小男人。
“太后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前正宮和現正宮的到來立時令這膩人的氣氛三百六十度大轉變,當即嚴肅起來。
朱炎的目光一凝,手從她腰上鬆開,而沈夙媛從他懷裡出來,站起身,同朱炎一道上前迎接,過去時朱炎面無表情的,明顯是對張太后和林皇后的突襲感到十分不悅,這是自然,他過來同她親暱纏-綿正滋味快活,這兩尊大佛來是作甚?還不是沒事找麻煩!
不過這次朱炎倒是想錯,張太后和林皇后此番前來,可不是沒事,相反,是來借題發揮。這題,自然前兩日剛受了林嬤嬤一頓巴掌的事,這發揮嘛……就不帶限制了。
早有準備的人似乎一點都不驚慌,穩穩當當地先行禮問安後,隨後請人進來入座。
張太后面容沉凝,步伐緩緩地走過來,她的臉上帶著一絲奇異的光,冷厲中泛著些微不爲人知的深意,她身邊跟著林皇后,一身龍鳳呈祥的豔紅宮裝,端莊大氣,然偏偏那眉眼不夠嫵媚,故作穩重的僵硬面部裡卻總是透露出一絲小家子氣般的尖酸刻薄,宛若孩童好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
嬌弱無骨的白蓮花扮久了,扮起大氣凌然的姿態終究是缺了些,特別這妝容化得絲毫沒有一朝國母該有的矜貴穩重,反而是學了張太后的幾分煙視媚行之作態,一股子盛氣凌人的勁頭,便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沈夙媛當然知道,張太后和林妹妹這次來是爲了什麼,她坐等靜候,目光吟笑相望,倒是朱炎,替她向這來勢洶洶的兩位發問:“母后和皇后怎麼過來了,這一路勞累奔波,母后該多休息纔是,這麼急連晚膳都顧不得用就同皇后一道來敬央宮,難道母后是知道朕在此處,特意來尋朕的麼?”
張太后早知道朱炎會護著沈夙媛,脣角勾起一抹冷笑,轉頭就吩咐秦嬤嬤:“把人給帶上來吧。”
秦嬤嬤點頭,快步朝外頭走去,沒一會兒工夫,雙臉腫脹的蘭嬪就被人攙扶著帶過來,無論蘭嬪怎麼敷藥塗膏臉上那被人扇過巴掌後所留下的痕跡還是十分明顯,蘭嬪十分愛美,然而此時此刻,卻也顧不得許多了。她自前兩日於敬央宮內被沈夙媛這一頓打,這臉就腫得不像話,幾個姐妹過來看望她,蘭嬪都羞於見人。直至今日,張太后和林皇后回來,聽說了她的事情後,說是會爲她秉公處理,蘭嬪本來還有些擔心,但後來按捺不住心頭對沈夙媛那一把怒火,終於答應張太后會配合她們。
蘭嬪臉上的傷一目瞭然,旁邊有些人甚至都開始竊竊私語。
“不知蘭嬪臉上的傷,你該如何同哀家解釋?”一直到張太后冷然的聲音響起,周遭瞬間安靜下來。
瞅見蘭嬪這面目全非的樣子,朱炎的眉頭也極微地皺了一下,他轉過頭去,眼神裡卻滿是對沈夙媛的信任與包容,他沒在此時爲她說話,因爲朱炎明白,她不會無緣無故就罰人,蘭嬪他腦子裡有點印象,慣愛賣弄風姿,他最是厭惡這般,從來也不曾將目光瞥去一眼。所以朱炎的胳膊肘非常堅定地向裡拐。
沈夙媛接受到朱炎眼中的情緒,她回以微笑,隨後視線看向張太后道:“蘭嬪陷害夙媛的貼身侍女寶芯,還故意將滾燙的茶水打翻,導致寶芯手被燙傷一大塊,故而,夙媛才施以小懲。”
“你說蘭嬪故意要陷害你的侍女,還弄傷你的人,夙媛啊……不是做舅母的說你的不是,且不說這事情是否真是如此,單說一個侍女,派頭卻擺得比一個嬪妃還大,蘭嬪這樣做,也是在教訓她該怎麼做一個奴婢。這奴婢不過是條賤命,怎麼能和皇上的嬪妃比?再者,蘭嬪的父親還是朝中的三品大官,和朝中許多大臣交好,你如今爲了一個奴婢將蘭嬪的臉毀成這樣,你就不怕離間了皇上和老臣之間的情誼在?”張太后大概也知道事情真相無法掰正,因此另闢蹊徑,從大局觀上講,給她套了個籠統的罪名,是在指責她不該將奴婢的性命置放於官宦貴女之上,這是不妥當的。
沈夙媛瞇起眼來,又是這一套,奴婢命輕賤,因此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死了都不值錢不會讓人惦念,對於張太后蘭嬪等這樣將人的性命看待得比螻蟻還要微小的人來說,同她們講道理,她們是聽不見去的。因此沈夙媛也沒打算和張太后講什麼大道理,她不是喜歡以權壓人麼,那好呀,她偶爾也該行駛一下自己的合理權益。
“您這番話說的不太對了吧?侍女的命不是命,嬪妃的命就是命,這都是人,您若非要區別開來,那好……來人!將秦嬤嬤拿下!”沈夙媛忽地提高聲音,正站在蘭嬪身旁的秦嬤嬤一愣,林嬤嬤同寶芯就竄上前將發怔的秦嬤嬤給按住,直到這一切發生,張太后都沒徹底回過神來,只瞪大了一雙眼,驚駭失聲:“你……”
沈夙媛也懶得同張太后客氣,她就知道老妖婆沒能在泰州揭發她,回宮後蘭嬪挨巴掌的事件就是直接在打她的臉,雖說她的臉早就被自己啪啪啪地打腫得不能見人,可天生不安定的張天后怎會善罷甘休?這不,帶著殘弱兵力就想要扳回一局,她怎會給張太后這樣的機會!
她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嗤笑一聲,沈夙媛正聲道:“您不是說一個奴婢的命算不得命麼,那好呀,如今夙媛瞧著您身邊的這位秦嬤嬤實在是不順眼,那照著您的話,夙媛打殺一個秦嬤嬤,也算不上是個事兒了?”
想要白白來欺負她的人,那也得看她願不願意!
張太后反駁道:“這怎麼能相提並論!”
沈夙媛冷笑:“這怎麼就不能相提並論!還是說,您身邊人的命是命,夙媛身邊人的命就是一根雜草,隨便任何人都能夠輕易踐踏過去,若是夙媛爲其伸張正義,小懲一番,那就是不可饒恕的大罪了?還是說……在您眼裡,夙媛的命,也是能夠讓人隨意處置的?”說到這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沈夙媛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張太后。
張太后本想拿著大義來壓制沈夙媛,卻不想被她這一番歪理反壓,若她順著沈夙媛的話接下去,那就是再一次生生的打了她的臉,但若她不順著她的話說下去……那今日就會鬧得不可開交……張太后瞇起眼來,她手握了又鬆,終究還是將這一口氣忍下來。
她如今已不似當初,被沈夙媛三言兩語就挑得怒火沖天,失去理智,這次對付不了她,還有下次,下下次,總有一日,待她疏鬆下來,她會捲土重來,一雪前恥!
就這樣,張天后最終還是軟下態度:“媛媛怎麼會這麼誤會哀家的意思,好罷……這件事上,是哀家草率了。早知媛媛心裡這般在意這名侍女,哀家就會考慮周到些再過來。哀家呢也不是要媛媛認什麼錯,其實蘭嬪也有錯,畢竟人是敬央宮裡的,只不過偶爾……媛媛是要管一管底下的人。”
“這一點就不勞您費心,只要沒人無緣無故一上來就拿出棒子來一通亂打,夙媛也不會拿出網來將人給套住、怎麼說,這後宮裡頭,互相友愛和睦纔是最重要的不是麼?每個人都能夠心平氣和地處理事情,不要總是那麼多戾氣,生活還是很美好的,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沈夙媛笑瞇瞇地說道,她前一秒還冷言冷語,夾槍帶棍,這下一秒立馬就轉變過來,變臉的速度快得連張天后這般的變臉高手都咂舌驚詫。
她做人也不會一味的硬骨頭,既然張太后想要臺階下,在沒有必要徹底撕破臉之前,她沒那個熱情喊打喊殺地要開戰。
張太后收起那眼裡的戾氣,亦微笑以對,雙方在此刻於心中達成了共同協議,各退一步。沈夙媛已經鋪出臺階,張太后氣惱歸氣惱,再不服氣,也只能順勢而下。
“罷了……蘭嬪,皇貴妃的話你也聽到了,下一回,切莫不可再次仗勢欺人,若不然,就是哀家也幫不得你。好了好了,一場鬧劇,散場罷。”張太后不願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她來時借的是蘭嬪的名號,回去時還是大義凌然地利用了蘭嬪,維護了她的名聲,可蘭嬪這一次,一點好處沒討到不說還再度被羞辱了一次。特別還是腫著一張臉在皇上面前,在衆人面前,被當成一個笑話。
不過蘭嬪是自討苦吃,吃了教訓纔多久,這就又被張太后拿猴耍。這一次連沈夙媛都對蘭嬪的智商感到異常堪憂,原來還以爲蘭嬪比朱寶林要好一些,如今看來,這兩個人並沒有什麼差別。若真要揪出差距來,大概是一個太自卑,一個太自負。
張太后同隱形人林妹妹來的匆匆,去的匆匆,這次連一片葉子都沒驚著,頂多嚇著秦嬤嬤,不過後來誤會解開,她也就命令林嬤嬤和寶芯將人給放開,來勢洶洶的人去時竟是悄聲無息,一直待人都走光了,朱炎纔打量她一眼,意味頗深:“這不過就兩日功夫,愛妃就讓朕又再度刮目相看啊……”
“皇上這樣誇獎夙媛,夙媛可是要羞死了。”她巧笑嫣然,技巧性地迴避這個問題,其實她剛纔已經提供了全部信息,他應該已經知道蘭嬪事件的前因後果,而這其中深意,她就不曉得他懂不懂了,不過她不打算告訴他,蘭嬪會找到敬央宮是因爲受了張太后的消息引導,她暫時不想讓他去煩憂這些事情。畢竟養傷期間,還是安心養傷爲重,至於什麼張太后,林妹妹,蘭嬪之類的,她目前爲止還是能夠應付自如的。
倒是那個喜兒的事情,反而更讓她掛念於心。
沈夙媛想到喜兒,忽地就想起那玉鐲,本該是完美無缺的一隻令人驚豔的血玉製成的鐲子,如今莫名缺失一條口子……而且據推測,這鐲子的歷史能夠追溯到十多年前……她思及此,忽然眼神落在朱炎臉上,凝思片刻,把他瞧得眉頭皺起,用手來捏她的臉時,沈夙媛才收回審視的目光,拍掉他的手,對他說:“皇上,臣妾給你瞧一樣東西。”
他見她臉色不對勁,心裡覺得奇怪:“怎麼,要給朕看什麼東西?”
沈夙媛將那鐲子從藏著的隔層裡取出來,隨後拿過來給朱炎看,她本來以爲這鐲子可能會是和朱炎相關的十分重要的信物一類,然當她把鐲子遞給朱炎時,他的眼中並沒有任何變化,相反,還感到很困惑,他手摸著那血紅色的鐲子,爾後,衝沈夙媛笑了笑:“怎麼?這是送給朕的禮物?只不過……這兒……”他翻弄著鐲子一邊對她說:“你這小東西,送人禮物怎還缺一個口子?”
他不知情?
沈夙媛奇怪之餘同時想到,這鐲子如果是和婉妃有關的話,那麼它的歷史恐怕年歲和朱炎都差不多幾,因此他若沒瞧見過,應屬正常。既然朱炎這邊的線索斷了,她暫時決定放棄通過朱炎來追查婉妃事件,還是繼續追尋冷宮婉妃和喜兒這兩條關鍵線索,當然,這種事肯定是要在私底下進行的。
因此既然在他這得不到任何可用的信息,沈夙媛也就隨便地敷衍他兩句:“這不是送給皇上你的,而是臣妾撿到的,看著好看就給拿了。”
她這樣說,朱炎心中起了一絲疑惑,她可不是那種看見漂亮的東西就會去撿的人,他瞇起眼,神情若有所思,見他這般模樣,沈夙媛立馬心中拉響警鈴,她目前可不想讓朱炎知道這件事情,因此她非常輕鬆狡猾地笑了一下,手自他的腕間穿過,一邊把玩一邊俏聲說道:“其實……臣妾是真覺得這鐲子漂亮,到時候給它補一補,不是就完好如初了麼,被人隨便丟棄,皇上就不覺得……很可惜麼……”
朱炎仍是瞇眼看她,片刻後,似不太在意般說道:“是這樣啊……那你把這鐲子交給朕,朕給你找人去補。”
他手一伸過來要拿,沈夙媛立馬將那鐲子戴入手腕,隨後朝他笑道:“讓臣妾自己來補吧。”
“……就這麼喜歡這隻鐲子?”他狐疑皺眉,“不然,朕讓人給你打造一隻。”
“不用這麼麻煩……”她說道,忽地用力懶過他的手,問道:“對了,曲先生呢,怎麼不見他?曲先生和皇上一道來了麼?”
她的過度興奮讓朱炎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他對她面上表現出來的欣喜之色似乎感到不太滿意,雖然他之後解釋過不是因爲曲寒方和她之間和諧的相處纔會生出一絲嫉妒心,但看到她對曲寒方的不同,朱炎還是心裡不高興。
“朕派人讓他先去太醫院報道,畢竟得把一系列的任職手續辦妥。”朱炎如是道。
沈夙媛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是這樣啊……”其實她問起曲寒方,也不是怕皇上忘記把人從泰州給帶回來或者曲寒方忽然反悔不來了,而是要轉移話題,讓朱炎的心思不要繼續停留在鐲子上頭。
她覺得……她的小男人是越來越聰明瞭。
好罷,其實朱炎本來就很聰明。只是智商經常會在她這卡帶,不過現在她發現……他卡帶的時間越來越少,如今面對她,朱炎已經能夠做到一邊打情罵俏一邊琢磨她的表情神態中的細微變化。
或許……她是透露給他太多的信息了。
沈夙媛正想著是不是以後要裝得神秘莫測點,朱炎忽然捏了一把她的臉,他的目光深邃如海,專注得甚至有些逼人:“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朕?”
她心下一驚,目光飛快地閃了閃,轉眼就笑嗔道:“皇上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呢,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事隱瞞了您,那這件事您現在不是也都知道了麼?就是蘭嬪啊……還能有別的什麼嗎?”一邊說一邊衝他眨眼。
朱炎仍是深深鎖住她:“真的只是蘭嬪這件事?其他的呢……一點事都沒瞞著?”
她故作無奈,嘆氣:“那皇上是想夙媛說什麼呢?難道沒事也要編出一些事來告訴皇上不成?”
他就同固執的孩童拿不到心愛之物般,眼神裡執念極深,聲音沉緩:“你不許騙朕。”
她慢慢地“恩”了一聲,然後輕聲道:“……當然不會了。”
之後朱炎就恢復了正常,然而沈夙媛卻似藏了事般總是出神。因爲朱炎纔回到宮裡來,什麼公務都沒有處理就過來她的寢宮,如今用過晚膳後朱炎不能繼續逗留,礙於身上的傷勢還未徹底恢復,他要在休養期間儘量調整好狀態,順便將堆積了一定時間的政務都給拾起來,慢慢地一件一件的處理。之後朱炎回宮,臨別前,兩人輕輕吻別。只是這次的吻,少了些許從前的熱忱。
沈夙媛心細,敏感的察覺到這一細微點,她望著朱炎離開的背影,直到人影化作一個點,最終消失於黑暗中,她心頭長長嘆息。
他的傷畢竟還在恢復時期,她覺得這件事情非但充滿蹊蹺點,還極可能同他有關係。所以沈夙媛反而不想讓朱炎知道,除非他本來就對這鐲子有印象,她藉助他的記憶能夠更快的循著線索把真相查出來,可偏偏……朱炎對這鐲子,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纔是讓她感到奇怪的一點……
和朱炎無關,那和誰有關……
想了半天,沈夙媛想得頭都有點發疼,最終低聲搖頭一笑,本來還以爲這件事因爲不會令他感到這般苦惱,沒想到,越是深入想,這件事……就越充滿光怪陸離的奇異,讓她無法從腦海裡清除。
突然,她眼光裡似閃過一絲什麼,沈夙媛轉身快步走入亮敞的殿內,她看見寶芯正端著食盆要出去,立馬將人給叫住:“寶芯。”
寶芯停住腳步:“娘娘,怎麼。”
“你之前說的那位老姑姑,如今尚還健在?”
寶芯道:“在是在,不過……”
“不過如何?”
寶芯嘆氣:“也就剩下這些時日了,而且她現在的記性越發不如從前了,若娘娘想要找她來問……說不定,她都記不清了。”
“無礙,你帶本宮去找那位老姑姑。”沈夙媛說道,手腕上的鐲子隨著手的晃動而不斷和肌膚相觸,那是微涼的,帶著一絲冷,滲入皮膚,融入血液裡。
她知道,若不查清此事,她將徹夜難眠。
寶芯帶著她來到那老姑姑的院中,這院落像是不怎麼有人在清理,枯萎暗黃的樹葉和花瓣落了一地,十分雜亂,而她目所及處,是一間透著微黃光點的簡陋院落,瞧著就寒磣的磕人。
“娘娘,您真的要進去嗎?”
說實話,當初寶芯知道這位老姑姑也算是機緣巧合,若非她和人玩捉迷藏,又趁著夜色深,玩得一時興起,仗著身手靈活,膽子又大,她根本不會進這一所陰森淒冷的院落裡來。
只不過那時候這位老姑姑就顯出了病入膏肓的姿態,就是思維非常清醒,再過一段時日她偷摸溜進去看時,人已經說不大清楚話了,總感覺隨時隨地就要飛昇了去。
故此,今日沈夙媛問起來,寶芯其實不太建議她去請教那位老姑姑的,因爲寶芯覺得……說不定這人,已經去了……
光這麼一想,寶芯就渾身寒毛豎起,而沈夙媛比她鎮定多了,她臉上難得帶上一絲急切,催促著寶芯道:“快些進入吧,別在這外頭呆著,萬一叫人瞧見。”
“這兒都沒人敢來的啊……誰能看見呀,誒——娘娘,您等等奴婢啊……不是這邊——”寶芯掐著嗓子發出細細的喊聲,她著急地追上沈夙媛的腳步,兩人很快就來到寶芯口中那位老姑姑所現居的屋子裡。
隔著一扇薄薄的門扉,窗紙上引出裡頭一道長長的人影,那佝僂的背脊彎曲得不像話,投射在昏黃的燈影中,顯得十分慘淡。
寶芯害怕地叫道:“娘娘,咱們還是回去吧。”
就不能趁著白日裡再來麼……
沈夙媛卻不容她拒絕,拽著寶芯的手就道:“不成!你在外頭守著,要是有人來了……”
“絕對沒人來!”寶芯舉手發誓。
這樣的鬼地方,誰有那個閒工夫過來呀!也就是她,當時傻了吧唧和人玩遊戲膽子大,不幸誤闖,之後又因爲好奇心來了一趟,直到看人都快不行了的樣子,嚇得晚上噩夢連連,這纔再也不敢去了。不過雖然寶芯是不敢去,倒是時不時有關注這位老姑姑的消息,只知道她那時明明就同一只腳都踏進棺材似的,現在另外一隻腳還沒踏進去。
“沒人來當然最好,不過你還是得給娘娘我守著!”沈夙媛用手敲在寶芯的腦門前,見寶芯啊嗚一聲,可憐兮兮的樣子,她不僅不覺愧疚,還十分樂呵地笑出聲,“乖乖的哈!”說罷,沈夙媛就打開那扇門,走了進去。
那門十分老舊,打開時發出了格外刺耳的嘎吱聲,當即驚動了坐在凳子上,手裡圈著一串佛珠,弓腰彎背嘴裡正不停唸叨著佛經的古稀老嫗。
沈夙媛的闖入讓她不停轉動的佛珠停了下來,老嫗轉過頭,眼珠子動了兩下,她的目光呆滯無神,就像是身體裡的魂魄都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只剩下這具蒼老年邁的軀殼還茍活於世。
確實像寶芯所言,她癡癡呆呆的,已不似個正常人。
但是——
她還是要試一試。
想到這,沈夙媛將門給帶上,隨後轉身朝那名老得不像樣的癡傻老嫗走去,她見老嫗看了自己一眼就轉過僵硬空洞的眼珠,手裡又開始快速地撥動起來,唯有那雙手,纔像是正常人。可偏偏,似乎正常過頭,這撥動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她心下越覺奇怪,沈夙媛深深吸氣,她來到老嫗跟前,捲起寬大的袖子,露出手腕上的血紅玉鐲,剛要開口,卻見到那擡頭望過來的老嫗忽地眼睛睜大,發出刺耳的一聲尖叫。
“皇、皇后娘娘還魂了——”
作者有話要說:電腦終於徹底修好了,明天開始更新可以早了
ps:這章信息量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