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陸路忍不住笑出來,“算了,看在你請我吃過幾次大餐的份上,今晚我請你。”
坐在吃著辣炒田螺時,陸路忽然產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不知爲什麼,她與眼前這個人在一起發生的一切,往往都背離自己的初衷。
她原本想低調地做個小小的經紀人助理,卻被他陰差陽錯地推到了現在的位置;她原本打算要避開他,最後卻稀裡糊塗地主動邀請他來吃宵夜。
看著沈世堯笨拙地剝著小龍蝦的殼,陸路忍不住笑:“其實你真的不適合路邊攤。”
沈世堯聞聲擡頭,就聽見陸路慢慢地說下去,像是提醒他,又像是告誡自己:“就像我不適合你。”
“不過我要還是個小女孩,大概很容易就愛上你了。你看你,多金、有風度、儀表堂堂,任何美好的詞語套在你身上都不顯得突兀。但我什麼都沒有,我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並且我不相信灰姑娘的童話,我只想守著我的回憶度過餘生而已。所以,我們不適合,沈先生。”
“其實我沒有追求過別人,”沈世堯終於捨得放下手中被剝得面目全非的蝦子,“我曾經有過的關係,都是非正式的,但我的父親曾告訴我,當你遇見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時,你就會變得格外認真,因爲那是destiny。”
陸路當然明白destiny是命運的意思,但她不懂,沈世堯爲何會突然這樣說。
良久,沈世堯擡起頭來,聲音堅定而平穩:“我有預感,你會是我的命運。”
真可笑,陸路想,他們認識不過小半年,甚至他知道的關於她的一切,都是虛構的。他憑什麼覺得她會是自己的命運。但同時,陸路又覺得可悲,當年的她,不也覺得陸亦航是她的命運?到最後,也不過只證明他是她的噩運。
“我不會愛上你的。”陸路再次強調,聲音裡除了執拗,還有一絲苦澀。
“我說過,我不急,”沈世堯又恢復到那種鎮定而自信的笑容,“還有很長時間,我們可以慢慢來。”
陸路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的眸中似有萬千星輝落入,她一下子忘了言語。
第二天一大早,陸路是被小陳瘋狂的敲門聲弄醒的。不知爲何,前一晚她睡得格外沉,並且沒有像以往一樣噩夢連連。
剛拉開房門,陸路便發現小陳的眼圈紅了:“Lulu姐,你快去劇組,孟瀾姐剛給了清珂一巴掌!”
陸路心下一驚,連忙問她:“怎麼回事?”
“清珂上午沒戲,就蹲在旁邊看監視器,以往這樣,孟瀾姐也沒說什麼。但今天孟瀾姐的助理也在旁邊站著,清珂站起來的時候沒注意撞了她一下,把孟瀾姐的助理撞倒了,孟瀾姐就發飆了,說她敢動自己的人,那場戲一完就甩了清珂一巴掌。現在清珂一直在旁邊哭,孟瀾姐無動於衷地跟Author對臺詞,現場氣氛特別尷尬,導演讓我來找你勸勸清珂,
不想她影響劇組進度。”
聽完小陳的一席話,陸路幾乎頭痛欲裂,或許是昨晚她和沈世堯的事刺激到孟瀾,纔會令她風度盡失借題發揮,但清珂做自己的替罪羊,陸路實在覺得堵得慌,匆忙換了身衣服,就跟著小陳去了片場。
接下來的一場戲還沒開拍,陸路剛走近,便聽見清珂極力隱忍的哭聲。雖然已做過心理準備,但聽見她的哭聲,陸路的心仍緊了一下。
瞅準Author去找助理拿水喝,陸路趕忙到孟瀾面前:“孟瀾姐。”
陸路低頭,仍是恭敬的模樣,卻不想孟瀾突然拔高聲音:“呵,你這是來跟我興師問罪的?你憑什麼啊,噢,我想起來了,憑沈世堯是你金主?”
孟瀾尖利的聲音在不大的片場裡盤旋,顯得格外突兀,不出片刻,所有人都悄悄別開了臉。除了Author試圖走過來解圍,卻被助理拼死攔住了。
知道沒人敢說什麼,孟瀾閒閒地伸了個懶腰,將臺本丟給一旁的助理:“可是你別忘了,沈世堯今早的飛機已經回去了,所以現在的你,什麼都不是。”
因著這場鬧劇,清珂主動要求刪減戲份,這事被捅到Cindy那裡,陸路被一頓臭罵:“我不知道你和沈世堯到底怎麼回事,也不在意,但請不要因爲你們的私人感情問題影響到工作。清珂還是個小姑娘,意氣用事,所以我也不跟她較真,但你得負責在劇組把她給看牢了,全部戲份拍完才準走,少一個鏡頭都不行。”
Cindy下了死命令,陸路只得打包收拾行李去劇組,而臨行的前一天,她少見地主動打給了沈世堯。
那天沈世堯剛開完會,明年的春夏珠寶發佈會策劃案還沒來得及看完,聽見陸路的邀約,不禁頓了頓:“等我一個小時,不,半個小時,我去找你。”
陸路把行李箱拉鍊拉好,看看錶:“算了,我去世朝好了,不會耽誤你很久,因爲我還要趕三個小時後的飛機。”
“去哪裡?”
“影視城。好了,就這樣,待會見,我先掛了。”
下樓,打車,前往沈世堯的公司,再推開沈世堯辦公室的門,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
只是當陸路擡頭,看見眼前的男人居然特意泡了一壺花茶在等自己時,身體仍不自覺地一僵。
她沒有走近,只是站在靠近門的位置,目光瞥向別處:“我過來只是有句話要說,說完就走。”
“你說。”
“我們以後都不要再見面了。拜託你讓你的公關部以任何方式發個聲明,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你覺得我會照你說的去做?”
沈世堯不怒反笑,笑容裡卻隱隱透著寒意,但陸路已經不介意了:“大概不會吧。但就算這樣,我也會跟媒體澄清,我們其實沒有任何關係,都是你自己炒作出來的新聞,爲了掩蓋當初你和孟瀾的關係。”
“陸路
!你覺得他們會信你嗎!”那是沈世堯第一次吼她,話音剛落,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失態,語氣又漸漸放軟,“……告訴我,爲什麼突然這樣?”
“一定要有爲什麼嗎?”
“自然。”
陸路頓了頓,咬牙,“那好,因爲我非常非常討厭你的不可一世!”
從世朝出來,直到坐上出租車,陸路的心臟仍在狂跳。剛纔說完那句話,她甚至沒有勇氣再看沈世堯的表情,因爲知道自己的話究竟有多傷人。
這個男人雖然曾帶給自己各式各樣的麻煩和災難,也令自己受過無數的委屈,但陸路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時刻,他也帶給過自己無法言喻震撼和安慰。又甚至,短暫的心動。
她或許貪戀過他帶來的溫柔與庇護,但在孟瀾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她卻彷彿當頭棒喝,一瞬間清醒過來,那些她曾貪戀的,並不會真正屬於她。
或許她只是寂寞得太久了,久到竟開始產生錯覺,覺得自己或許能夠擺脫噩運,再一次遇見命運。但事實證明,等待她的永遠只有噩運。
一個小時後,她在機場的候機廳裡接到小陳的電話,也在同時,她在牆上的液晶顯示屏上看見那個她曾經是命運,如今是噩運的名字。
“聽說陸總公司的施工樓盤出了事故,陸總在現場受了很嚴重的傷,清珂留了張便條給我,現在人大概已經趕去機場了!怎麼辦,Lulu姐,Cindy姐知道這事一定會開除我的!”
一瞬間,陸路只覺得地動山搖,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只有電視裡事故現場的狼藉畫面在眼前反芻。
如果你恨一個人,恨不得想要殺死他,但有朝一日,你發現那個人真的可能會死時,你是什麼感覺?
於陸路而言,她只覺得茫然,曾經的愛恨一下子被掏得乾乾淨淨,只有呼呼的冷風灌進來,整個身體都要凍成冰塊。
在那趟飛往蕭山機場的班機上,有一位女士沒有登機,而取代其登機的,是另一位從沒有坐過經濟艙的男士。
自起飛的那刻,沈世堯緊握的拳頭便沒有鬆開過。既然陸路不願意告訴他真正的理由,那麼,就由他自己去尋找好了。
手術檯上,陸亦航覺得自己做了場夢,很漫長很漫長的夢。夢中,他置身於曾經的陸家,豪華的大廳,旋轉樓梯上,那個像公主一樣從天而降的女孩在對他眨眼睛。
“喂,你叫什麼名字?”
“宋、宋亦航。”
“那你進了我們陸家,以後就要跟著我爸爸姓啦。陸亦航,陸亦航,記住了嗎?以後你就叫陸亦航。”
女孩起身,拍拍自己漂亮的裙子,一轉身跑進了房間。直到那天晚飯時,還沒有改名成陸亦航的宋亦航纔再次見到她。
“璉城,我叫陸璉城。因爲爸爸說,我是他這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漂亮的女孩驕傲地笑起來,一雙明眸顧盼生輝。
(本章完)